大漠上的風景一成不變,這樣一道綠色就格外顯眼。
隨着車隊的行駛,嬴抱月發現那道綠色的範圍越來越大,逐漸蔓延到整個地平線上,這不是她的幻覺也不是海市蜃樓,遠處出現的,是她到了西戎後迄今爲止見到過的最大的一片綠洲!
就像是奇蹟一般,碧綠無垠的草原從天邊鋪天蓋地而來,水草風貌,生機勃勃,嬴抱月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草原深處,她第一次看到了樹的身影。
雖然不算高,也只是零星分佈在帳篷中間,但那的的確確是樹木。
“真是每一次來都讓人覺得感慨,”察覺到嬴抱月望着外面目不轉睛,烏日娜也掀開車簾。
“雖然比不上當年在漠南的那塊大漠明珠,但白狼王的草場的確是全大漠最富饒的。”
白狼王的草場。
嬴抱月屏住呼吸,她心中猜測的沒錯,遠處那片綠洲,果然就是白狼王庭了。
作爲西戎所有王庭的最高首領,白狼王的確應該擁有着全西戎最好的綠洲。
“你說的大漠明珠,是什麼地方?”
嬴抱月輕聲問道。
“哦,那是以前白狼王庭在漠南的草場,我雖然沒有去過,但我聽我阿爹提起過,”烏日娜眼中浮現出一絲憧憬。
“我阿爹說,那裡連空氣都有水的甜味兒,河流裡流淌着花朵,青草四季碧綠,牛羊怎麼吃都吃不完。”
嬴抱月微微低下頭,西戎土地貧瘠氣候酷烈,但越往南必然是越富饒,現在的白狼王庭位於漠中,是從漠南遷來的,可想而知雖然白狼王是有限範圍內挑選了最好的草場,但必然比不了之前在漠南的草場。
“都怪南邊的那些中原人!”
烏日娜說着說着眼中涌起刻骨的恨意,“那羣中原人明明擁有肥沃的土地,自己吃飽穿暖,卻對我們趕盡殺絕,逼我們離開南邊的草場!”
如果不逼你們離開,那要遭殃的就是邊境的百姓。
嬴抱月望着烏日娜眼中的恨意,沒說什麼。
對西戎人而言,劫掠是他們的生存方式,從烏日娜角度看來他們不過只是爲了活下去罷了。
這種事說不清誰對誰錯,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
站在邊關守將的角度,她只知道人的慾壑難填。一旦永夜長城失守,那麼西戎人恐怕就不只是“只爲了活下去了”,只會長驅直入,燒殺搶掠,將中原變成人間地獄。
遊牧和農耕,本就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
“原來那就是白狼王庭啊,”嬴抱月着遙望着遠處的那片綠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水草豐茂的地方,那是樹嗎?長的真大。”
烏日娜從恨意中緩過勁來,瞥了她一眼,“和你原來住的地方比起來,這裡自然是要好很多。”
也許是嬴抱月眼中的驚羨讓她重新恢復了自信,烏日娜眼中恨意淡了下去,嘴角重新露出笑容,如數家珍地指着遠處的那片綠洲。
“你看見那條河了沒有?那叫楞格河,河裡面有魚,現在還沒到夏天,若是夏天來,釣上來可好吃了!”
“你看到最大的那頂帳篷了沒有?白狼王就住在裡面!只不過那裡尋常不許人靠近,我也是跟着阿爹才進去過一次,白狼王連吃飯的盤子都是金子做的呢!”
“周圍的那些帳篷都是給翟王住的,十二翟王每次來白狼王庭的時候都會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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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塊圍起來的空地了沒有?別看現在是空的,等到了晚上點起篝火,所有牧民都會在那裡跳舞!可熱鬧了!”
“每個月初一和十五的時候,是青年男女在這裡聚會的日子,每一次都能成好多對呢。”
烏日娜興奮地說着,嬴抱月也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點點辨認着白狼王庭內的各個地方。
從杜子卿和慕容恆的口中,她無一不感受到兩人對白狼王庭的恐懼,彷彿那個地方就是一片黑暗的泥沼,隱藏在山溝裡終年不見天日,寂靜陰森,陰暗潮溼爬滿蛇蟲。
但現實與她之前的印象相反,實際上到了之後,至少從外表上看,白狼王庭是一塊相當美麗的地方。
綠草如茵,風景秀麗,的確很有一個國家都城的感覺。
不過這個都城裡並沒有宮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帳篷。
但只是帳篷也能看出地位的懸殊。,之前烏日娜指給她看到的那座屬於白狼王的帳篷就很明顯超過她以前對帳篷這種東西的認知。
那與其說是帳篷,更像是一個移動城堡,至少有三層樓那麼高,結構層層堆疊複雜至極,外面的氈子更是織金繡銀極盡華麗,讓嬴抱月無限遐想這頂帳篷如果燒起來是三個什麼模樣。
白狼王的帳篷外圍成一圈的翟王帳篷一個個也大得離譜,外面的織布上繡着不同的圖案,用烏日娜的話來說,那是不同部落的標誌。
翟王帳篷外又圍着一個個小帳篷,裡面住在翟王帶來的部衆,但數量有限,這一點烏日娜不解釋嬴抱月也知道是爲什麼,那必然是爲了防止翟王造反。
其他王公貴族和護衛兵士們的帳篷在更外面,再然後是牧民的帳篷,還有許多簡陋的棚子,不用說就知道是給奴隸住的。
總體而言,白狼王庭的佈局和嬴抱月之前呆過的丹陽城和汝陽城都很相仿,只是人口沒有中原那麼多,建築沒有那麼複雜。
同時和碎葉城不同,白狼王庭外圍已經建起了簡易的城牆,搭建了不少防禦工事。
這時車隊已經逐漸行駛到了城牆前,因爲烏日娜之前已經讓人打起了旗子,車隊並未受到阻擋,但嬴抱月還是敏銳地發現,隨着他們靠近,城牆上有不少箭鏃對準了這些馬車。
可見白狼王庭的確是守備嚴密,閒雜人等很難混入其中。
“停下!”
有騎兵遠遠從城牆內騎出,打馬來到車隊前,騎兵看了一眼車隊上的旗幟的圖案,“是十二王庭的人?”
烏日娜從馬車內探出頭來,“是我。”
騎兵睜大眼睛,顯然是認得她的。
“須卜家的……”
“現在該叫我十二閼氏了,”烏日娜笑了笑,“我替我男人巡城歸來了,還不開門。”
騎兵猛地挺直身軀,在馬上撫胸行禮,回頭向身後揮手,“放行!”
車輪轆轆駛過簡易的城牆,嬴抱月靜靜注視着眼前的綠洲和遍佈其中的帳篷羣。
這裡,就是白狼王庭。
白狼王,雲中君,還有淳于夜。
都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