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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記憶

第三百二十章 記憶

誰?

嬴抱月猛地擡起頭,只看見一雙同樣驚愕至極的碧瞳,如黑夜中的螢火一閃而過。

下一刻她的視野驟然被炫目的紅光所佔據,兩人身邊的冰塔忽然煥發出異樣的光彩,嬴抱月來不及說出一句話,眼前就忽然一黑。

黑暗襲來,四周冰冷至極。

誰?

這是哪裡?

嬴抱月在黑暗中猛地擡起頭,卻什麼都看不見。

四周什麼都沒有,沒有冰雪,沒有寒風,沒有冰塔,沒有人聲。

怎麼回事?

嬴抱月的心神驟然混亂,她不是人在雲首峰的冰塔林麼?怎麼只一瞬間身邊的景色就驟然變幻,簡直就像是跌落到了一個幻境之中。

等等?幻境?

在黑暗中嬴抱月眼睛驟然睜大。

她的意識還很清晰,不是人昏闕了,她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是真實的,的確像是掉入了幻境之中。

可是她是進入了什麼幻境?

這真是幻境麼?

在上一息前她明明沒有感覺到陣法的氣息,只記得她像是撞上了什麼人,她撞上了……

就在這時,她身邊的空間忽然傳來了晃動。

這時嬴抱月才發現,她身邊並不是空無一物的黑暗。四肢都傳來擠壓感,疼痛從皸裂的皮膚滲入全身,周圍一晃動手腳就都劇痛不已。

當發現身處什麼環境裡時,嬴抱月在黑暗中怔怔睜大雙眼。

她被裝在袋子裡。

不,被裝在袋子裡的,應該不是她。

羊皮的臭味充滿了鼻腔,頭頂忽然傳來一絲光亮,有人打開了袋子口,往裡面看了一眼,聲音平平毫無起伏。

“還活着。”

“是不是該喂水了?”

遠處似乎有人應了一聲,下一刻一瓢涼水就兜頭澆來,拎着袋子的人根本不管裡面的人喝了沒有,就又重新紮上了袋子,掛在馬背上繼續前行。

這是一個,裝在袋子裡的孩子。

嬴抱月愣愣地呆在黑暗裡,感受着渾身的疼痛和冰冷,終於明白了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是一個人的記憶。

她進入了不屬於她的,另一個人的記憶中。

可這是誰的記憶?

她想要撫摸了一下袋子裡的人的手腳,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只能旁觀這個人的記憶,卻無法干預。

從這個袋子的大小來看,這個被裝在袋子裡的孩子,大概只有三四歲。

從人類記事的年齡來看,這大概是那個人人生最初的一段記憶。

嬴抱月怔怔打量着這個只能容一個小孩蝸居的羊皮口袋。

三四歲的孩子,被裝在袋子裡掛在馬背上,顛沛流離。

尋常的孩子,真的能活下來麼?

到底是誰把他裝在了袋子裡,又這麼無情地對待他?

無窮無盡的黑暗,一次次的顛簸,一次次的摔打,乾渴和飢餓。

在這段生命最初的記憶,充斥着的都是這些東西。

但那個孩子卻始終不哭不鬧,只是像小貓一樣縮在袋子裡,偶爾發出一些聲音,就會有拳頭和腿向袋子上砸來踢來,他只能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剋制着。

嬴抱月怔怔坐在黑暗裡,忽然抱緊了自己。

這就是他人生,最初的記憶嗎?

她伸出手,想要睜眼看清這個孩子,但下一刻她眼前忽然傳來刺眼的光線,眼前景色驟然一變。

臭味熏天的羊皮口袋從孩子頭上扯了下來,他眯縫着眼睛,像個野獸一般在地上匍匐着。

四周的景色換成了一個巨大的帳篷,嬴抱月擡起頭,看見一雙碧綠的眼睛。

但和她熟悉的那雙神秘莫測的碧瞳不同,這雙碧瞳是渾濁的,佈滿酒色的痕跡。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渾身披掛着人的頭髮和寶石,高高坐在上首。

看到這個人,嬴抱月瞳孔劇烈收縮。

她認識這個人。

西戎白狼王。

這個男人身上披掛着的根本不只是人的頭髮,而是一條一條人的頭皮!

西戎人有一個恐怖的軍事習俗,那就是戰勝者會剝下戰敗者的頭皮掛在自己的身上和繮繩上,炫耀自己的勝利,身上掛的頭皮越多,證明那個人越是驍勇善戰。

此時坐在大帳上首的白狼王雖然比嬴抱月記憶中要年輕很多,但唯有那雙眼睛和一身的戰利品,讓她記憶猶新。

“都五歲了,還不會走路。”

望着從袋子裡倒出來的那個孩子,白狼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用西戎語說了一句。

孩子並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弓起後背,兇狠地向男人嘶吼着。

瞧見他這般模樣,上首的男人目光閃了閃。

這時孩子身後隱隱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並不如白狼王高大,但孩子卻瑟縮了一下。

嬴抱月愣了愣,意識到這個孩子對此人有着本能的恐懼。

這個人就是將這個孩子裝在袋子裡的人。

她想要回頭看清此人的模樣,然而這是這個孩子的記憶,她無法看見這個站在他背後的人。

“大汗,別看他站不起來,但他從小是在下掛在馬背上長大的,站不起來,他也能騎馬。”

那個人同樣用西戎語回答道。

“是嗎?”

“西戎不缺五歲能騎馬的兒郎。”

白狼王瞥了一眼地上的孩子,“你帶他來做什麼?”

站在孩子身後的男人開口,“他覺醒了。”

男人的聲音極其模糊,但嬴抱月卻發現,接下來的這句話,在這個孩子最初的記憶裡,銘記得極深。

“他是稚雲的兒子,也是大汗的兒子。”

稚雲?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嗚咽。

嬴抱月在這個孩子的視線裡,看着他擡起頭,愣愣看向坐在白狼王身邊的一名女子。

嬴抱月這才發現白狼王身邊居然有個女人。

那個女子穿得極爲簡樸,有着一雙和白狼王酷似的淺綠色眼睛,她似乎想離白狼王遠些,卻被白狼王一把摟到了懷裡。

“原來他就是稚雲偷偷生下那個孩子?你還真敢帶到我面前來。”

“他也是大汗的兒子。”

站在孩子身後的男人定定開口,“我爲他推過命,他將來,一定能實現大汗的夙願。”

“是嗎?”坐在上首的男人眼神變了。

白狼王站起身,高大的陰影籠罩在孩子的身體上。

他伸出大掌向孩子的咽喉掐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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