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流雲所猜想的一切,嬴抱月曾經也想到過。
從南楚初階大典山鬼與姬墨隔空対招開始,她就發現,這位位階第八的神子,其實沒有她上輩子想象的那麼弱。
山鬼被譽爲最弱的神子,只因沒有下山參加位階之戰。
可是,爲什麼山鬼從不下山?
許滄海姬墨東方儀等人作爲神子,都統領一國御禱省,在王宮中擔當國師職位幫助君王處理政事。
但各國之中,只有山鬼空有後遼國師之名,卻從不下山處理政事。
甚至身爲本該無條件效忠君王的國師,他都不見後遼王一面。
嬴抱月之前從慕容飛瀾那裡瞭解到,山鬼連處理政事,都是走的在雪山上和王宮裡的人隔空對話的流程。
這真是非頂尖風法者不能做到的極限操作。
按理說國師是不能拒絕君王命令的,當年太祖皇帝爲了避免國師篡位,曾在各國國師身上下了不得違抗王命的禁制。
但六國國師之中,卻有一人身上沒有禁制。
那就是山鬼。
慕容飛瀾的父親現任後遼王曾想強迫山鬼下山,結果被山鬼拒絕,後遼王於是想發動禁制給山鬼一個懲罰,結果……
被她師父阻止了。
她師父直接上山解開了山鬼身上的禁制。
至此後遼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時後遼是大秦的屬國,她師父這麼做,後遼王也只能向太祖皇帝抗議,但她師父跪在嬴帝前爲山鬼作保,說此人如果日後反叛,她願意以性命贖罪。
於是此事不了了之。
好在山鬼確實信守諾言,不下山不反叛,時不時還隔空給後遼長城上的兵士幫點忙。
於是後遼還是默認了其國師的地位。
畢竟全國上下就只有這一個等級二的神子,白虎神都承認了,他們還能怎麼樣。
山鬼至此成了沒有禁制的國師。
之後其他國師聯合起來,點名如果山鬼不下山露面,就取消山鬼八人神的位置。
結果……
又被她師父阻止了。
她師父直接決定嫁給山鬼,以自己的婚約徹底扭轉了輿論。
如果之後不是發生了她和嬴蘇的事,這場婚約也許真的會變成現實。
山鬼也會成爲這世上第一個娶了人神的男人。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
某種意義上,山鬼才是除了她之外和師父走得最近的神子。
單看她師父做的那些事,簡直是把此人捧在了手心裡。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居然沒有和他見過面。
事有反常即爲妖,在姬墨許滄海都被排除的現在,八人神中山鬼的確有着最大的嫌疑。
只是……
嬴抱月看向萬流雲,輕聲道,“流雲,我想相信我的師父。”
如果懷疑山鬼的背叛,等於是在懷疑她師父上輩子的眼光。
山鬼是她師父上輩子真心相待的人,即便身份不明,嬴抱月還是想相信這個人。
況且林挽弓願意幫山鬼帶劍鞘到東吳,說明林挽弓也相信此人。
“你理解你的心情,”萬流雲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微妙。
“我這麼說雖然有些過分,但你師父上輩子什麼都好,唯獨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不怎麼樣。”
嬴抱月噎了一噎,差點劇烈咳嗽起來。
萬流雲這麼說,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和她師父有糾葛的男人,似乎就沒有靠譜的。
山鬼是她師父的未婚夫,正好是林書白上輩子最後選中的男人。
嬴抱月險些被萬流雲說得動搖了,愣了半晌,她深吸一口氣,“你說沒錯,但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是非見不可的。”
她看向自己手腕上鮮紅的疤痕。
被刻上這道傷痕整整半年有餘,她從北向南,又從南向北,從一開始只想報仇和保住性命,到現在有了那麼多牽掛之人和她一路向前。
從初階大典,到中階大典,再到高階大典。
她已經走到了這裡。
她必須繼續走下去。
“你手上這道詛咒,只有神子能解麼?”萬流雲望着這道紅得刺目的疤痕,發現這疤痕如同藤蔓一般,已經一路向嬴抱月手臂深處蔓延。
她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嬴抱月點點頭,“李稷是這麼說的。”
天階都這麼說,看來也沒辦法了。
萬流雲目光復雜。
許滄海已成廢人,東方儀退境,姬墨油鹽不進,中唐國師實力不濟。
山鬼已是唯一可能會幫嬴抱月解開詛咒的人。
“好吧,那你就上吧。”
萬流雲深吸一口氣,凝視着嬴抱月的眼睛,“只是如果累了,記得回來休息。”
“我會永遠在這裡等你。”
嬴抱月微笑起來,伸出手,抱了抱面前的女子。
“嗯,我走了。”
……
……
第二天清晨,十幾輛馬車在山海關東側城門集結。
“演武營真的只帶二十人麼?”
穆容青站在馬車前,向嬴抱月問道。
嬴抱月點點頭,“不是所有人都能爬的上雪山。”
後遼地處高原,雪山上氧氣稀薄,除了高階修行者外,尋常人很難生存。
故而她選擇將演武營的大部分兵士都留在了流雲樓。
“不用擔心,萬姑娘會照顧好他們的。”
“我不擔心,只是覺得我們穆家人沒派的上用場,”穆容青爽朗地笑了笑。
她看向圍在穆七身邊的兒郎,接下來能繼續跟着前行的人,都是有實力參加高階大典的精銳。
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
穆容青望着眼前簡單結實的馬車,這些車全部來自山海居和流雲樓,只是載他們一程,按照嬴抱月所畫的路線圖,等到雪離山山下後,他們就要下車上山,全程徒步到達後遼。
李稷和姬嘉樹走到嬴抱月身邊。
“抱月,都準備好了。”
嬴抱月點點頭。
“那我們走吧。”
十幾輛黑色的馬車離開了山海關城。
萬流雲孤身一人站在城樓之上,注視着那些馬車越來越小。
就在馬車幾乎消失不見之時,她身後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萬流雲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名瘦小的校尉奔上城樓,匆匆走到她身邊,扶住城牆怔怔注視着遠去的車隊。
聽着耳邊此人的喘氣聲,萬流雲輕聲道,“你來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