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從未見過淡適嫺雅的萬流雲如斯狼狽的樣子,她一階階奔下樓梯,因爲動作不熟練屢次險些被裙襬絆到,甚至在轉角處跌倒。
但不等花容來扶她,萬流雲就已經爬起來依舊不管不顧往下跑。
就在到達樓下,看見站在門檻外的那人後,萬流雲才減慢腳步,怔怔站在門檻內。
“阿月?”
花容不知道萬流雲到底是在呼喚誰,在她來到流雲樓的八年內,她從未見過門外的那名女子,更從未聽過萬流雲喚過這個名字。
哪怕是酒醉到了深處,萬流雲也只會咬緊牙關,似是生怕泄露了什麼秘密。
萬流雲沒有呼喚過誰,也沒人響應過她的呼喚。
直到今日,那個站在門檻外戴着帷帽的少女跨過門檻,握住了萬流雲的手。
“流雲,好久不見。”
嬴抱月注視着面前這個失聲哭泣的女子。
她離開山海大陸八年,但離開永夜長城是九年。
從當年分別到如今重逢,過去了九個春秋,她們都不再是曾經的那般模樣,這九年裡所經歷的,更不是旁人所能體會。
“流雲,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眼前的萬流雲已經徹底褪去了青澀,比以往更加風情萬種。
但這是風沙磨礪出的美麗,她已經不用任何人的庇護,就可以堅韌地佇立在這世間。
“你說話,還是那麼奇怪。”
萬流雲含淚微笑起來,如果說只看到那雙眼睛和方十三時她還有所猶疑,但她現在已經沒有懷疑。
同樣的溫度,同樣的味道,同樣的溫柔,和手心同樣粗糙的劍繭。
這雙手和當初在琴藝比賽中救下她的手一模一樣。
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比以往稍微要冷上了那麼一些。
眼看着門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萬流雲微微蹙眉,“我們上去說吧。”
說完她瞪了方十三一眼,“既然你家主子來了,你就不會提前通報一聲?”
方十三叫苦不迭,他是準備提前通報,但他怎能想到嬴抱月會選擇用這種方式進門?
他更沒想到,僅憑一張沒有署名的花箋,嬴抱月就能讓七年不曾下樓的萬流雲下樓迎接。
“等等,萬大家,小人的花箋能上幾層樓?”
“萬大家,別走啊!”
“這人誰啊?萬大家居然下樓來見她?”
“今日不是隻有花箋過關者才能進樓麼?你們流雲樓自己定的規矩自己不遵守?”
眼看着外面陷入混亂,侍衛們就要壓不住了,花容忙舉着花箋擠過來。
“這位姑娘的花箋可上七樓!”
看到花箋,外面不服氣的男人們一愣。
聽花容念出花箋上的詩句,看着呆呆立在門外的其他人,萬流雲笑起來。
終究,這個丫頭還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進了她的門。
“上來吧,”萬流雲把嬴抱月往樓上輕輕一牽,瞥了一眼門外的車隊,“你的那些朋友們讓十三安排他們從後門進吧,流雲樓會妥善安置他們。”
“好,”嬴抱月點頭,隨着萬流雲走上樓梯。
姬嘉樹李堇娘等人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等等,姐姐她……上去了?”
姬安歌腦袋左右搖晃,看向李堇娘她們,指指自己,“那我們呢?”
“等下應該也會有人來接我們,”方八娘笑了笑問道,“不過諸位,今晚想住哪?”
雖然流雲樓的房間在山海關裡千金難求,但李堇娘她們不一定敢進去。
“我們山海居的總店就在旁邊,如果大家想去那,我也可以去安排房間。”
“我們……”
姬安歌一臉迷茫,但她有一點很清楚。
“我晚上一直都是和公主殿下一起睡的,她去哪我也去哪。”
不是,姑娘,你家公主殿下今晚牀上估計有其他人……
方八娘心中苦笑,“那姬小姐今晚就去流雲樓了,其他人呢?”
“我也去,”孟詩神情平靜,絲毫沒有猶豫。
孟歌歸離緊跟其後。
李堇娘一咬牙,“那我也去。”
嬴抱月都敢進,她怎麼就不敢進了。
看着前方的馬車轆轆向流雲樓的後門繞去,第二輛馬車裡的少年們都在風中凌亂。
“等等,那羣丫頭是集體要去喝花酒麼?”
趙光目瞪口呆。
“抱月都進去了,其他人也沒得選吧,”姬嘉樹苦笑,瞥向身邊的李稷和耶律華,“我們怎麼辦?”
要是在南楚,他敢去花樓,估計會被他爹打斷腿。
其他幾家按照家訓大概也是如此。
尤其耶律華還是北魏太子,北魏太子去逛北魏的花樓……
這大概夠被大臣們參上無數本了。
“我們也進去吧,”耶律華笑笑,“這裡叫流雲樓是麼?我曾聽崔守忠提過,這裡也曾是官府的樂坊。”
在邊關據說不少達官貴人都會選擇在這裡宴請賓客,早已不是尋常的花樓。
“那你不早說!”趙光一瞪眼,原來是虛驚一場。
“就算一般的花樓,我也會進的,”耶律華笑眯眯道,畢竟孟詩都進去了,他肯定是要進的。
想起飛燕門的那羣曾喜歡孟詩的姑娘們,耶律華心中頓時充滿了危機感。
他瞥了一眼姬嘉樹,發現對方也有着和他同樣的眼神。
兩人惺惺相惜地對視了一眼。
“嗯,我們也抓緊時間進去吧。”
“好,”趙光點頭,瞥了一眼李稷和耶律華,“那你們兩個可得把面具給戴好了。”
憑李稷和耶律華那張臉,他真怕他們被裡面的花娘給活吞了。
馬車裡響起一陣笑聲,第二輛馬車隨後也駛向流雲樓後門。
……
……
這時,嬴抱月已經隨着萬流雲走到了流雲樓的第七層。
看着樓上一重一重的簾障,她笑了笑,“這裡還是和以前一樣。”
萬流雲喜歡輕紗,她有一次在戰利品中繳獲了不少,就全送給了萬流雲。
“你還記得啊,”萬流雲牽着她的手走過帳幔,就在拂過一層紗簾之時,嬴抱月忽然停了下來。
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雲娘,”嬴抱月輕聲問道,“梅娘她,不久前來過這嗎?”
萬流雲一怔,發現嬴抱月手停留的地方,居然正是李梅娘之前來時曾拂過的位置。
這兩個人到底是有多熟悉對方。
“是,”萬流雲道,“她來過。”
嬴抱月心頭一鬆,也就是說李梅孃的確還活着,和萬流雲他們保持着聯繫。
嬴抱月垂下眼睫,“她現在在哪?”
萬流雲攥着她的手一緊。
嬴抱月心臟一縮。
“你最好做好準備,”萬流雲回過頭,注視着嬴抱月的眼睛。
“梅娘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