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佛像的吩咐,烏禪閭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禪院殺人是家常便飯,他從小到大不知接到過多少次殺人的命令,但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禪院要殺的人,是一個天階宗師。
只要是修行者都知道,天階修行者是受神靈庇護的人,殺天階修行者,等於是在和天道和八獸神作對,爲大凶之事。
但這樣的命令,卻被座上之人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怎麼,這事你做不了吧?”
佛像之後再次傳來那個平淡的男聲。
“如果阿胥在這,聽到爲師的命令只會興奮,而不是像你這般膽怯。”
那是因爲他沒他兄長那般那麼瘋!
烏禪閭腹誹道。
想起那個殺死父母還能笑得出來的瘋子,烏禪閭臉上泛起厭惡,但還是向佛像深深俯下身,“弟子這就去通知我大哥。”
雖然害怕那個瘋子兄長,但殺死天階修行者一事,的確不是他能勝任的。
這份罪孽還是讓給他那個瘋狂的大哥吧。
“等等,此事不要通過烏鴉傳信,”佛像淡淡道,“你親自去趟貴陽,把爲師這封信給你大哥。”
一個紙卷輕飄飄從屋頂上飄下,烏禪閭連忙伸出雙手,只見那個紙捲上封着一張紅紙,上面寫着三個大字。
“烏禪胥。”
注視着這個名字,烏禪閭目光十分複雜。
他知道這封條是禪院的秘法,除了他大哥之外的人如果想要打開紙卷,紙卷就會燒燬。
烏禪閭將紙卷揣入懷中,恭順地開口。
“原來大哥他最近在貴陽麼?”
禪院內門弟子都是單獨行動,每人行走各地都有不同使命,互相之間也互不通信,哪怕是親兄弟,也不知道各自的所在和任務。
“阿胥他待在前秦千金閣已經大半年了吧,”佛像聲音有些懷念,“不知道他玩夠了沒有。”
千金閣?
前秦都城那個號稱一夜千金揮金如土的銷金窟?
想到自己這些天都在野地裡裡鑽來轉去,烏禪胥卻在千金閣中花天酒地,烏禪閭心中一股不忿簡直壓制不住。
但即便心中再不平衡他還是恭順地低着頭,以免讓座上之人看出來。
“那弟子……這就趕去千金閣。”
佛像淡淡應了一聲,下一刻咔噠一聲,從佛像手心滾出一顆黑色的藥丸。
看到這枚藥丸,烏禪閭瞳孔劇烈收縮。
“把這個吃了,這是爲師新煉出的丹藥,能讓你的蹤跡不被觀測者發現。”
烏禪閭嘴中發苦,但還是取下丹藥乖乖吞吃入腹。
剛吞下就小腹一陣劇痛,像是有股火燒遍全身,烏禪閭痛得在地上打滾。
“怎麼?不喜歡爲師的藥丸?”
“不、不,”烏禪閭爬起來,想起自己兄長每次都是歡天喜地大叫謝師尊賜藥,他僵硬地扯動嘴角。
“弟子……謝師尊賜藥。”
佛像這才滿意地唔了一聲,“你去吧。”
“是。”
烏禪閭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佛殿,一路穿過大門跨過門檻,看到門外的泥沼,他終於吐出了一口氣。
他每回來一次都覺得脫一層皮,真不知道鬼華君淳于夜是怎樣在這種地方長大。
果然不是什麼正常人。
“千金閣麼?”
烏禪閭深吸一口氣,跳入沼澤之中。
……
……
晨光熹微。
“姐姐,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穆府靈階下,許文寧眼淚汪汪地拉着嬴抱月的手問道。
“文寧,”穆容音站在她身後,溫聲勸阻道,“公主殿下他們要去幹大事,你別讓殿下分心。”
“沒事的穆姨,”嬴抱月看了一眼身後已經準備齊全的車隊,摸了摸許文寧的頭。
“等我參加完高階大典,就回來看你。”
“那我們約好了,”許文寧擦乾眼淚,破涕爲笑,向嬴抱月伸出小指,“拉弓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就算晚幾個月也沒關係,只是姐姐你一定要回來。”
看到許文寧眼中的憂慮,站在嬴抱月身後的李稷微怔,這小女孩是真的想嬴抱月來看她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這句話其實是讓嬴抱月保證一定會活着回來看她。
“嗯,約好了,”嬴抱月和許文寧拉勾,隨後看向站在門檻後的穆由。
“穆老將軍,我們走了,謝謝您的幫助。”
“哼,”穆由瞥了一眼嬴抱月等人車隊邊的演武營,冷淡道,“老夫什麼都沒做,是這羣不肖子孫自己要跟你們走的。”
穆容青站在演武營最前面,聞言苦笑。
她和穆七一起向穆由磕了三個頭。
“父親。”
“祖父。”
“我們走了。”
“走吧,走吧,”穆由始終沒有跨過門檻,只是神情複雜地注視着自己生氣勃勃的子孫們。
“出了這道門,是死是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我等必不辱沒穆家門風。”
二百名演武營少年齊齊呼喊,隨後列隊離開了穆家。
歸辰和歸離向穆由和穆容音磕了三個頭,隨嬴抱月一起上了馬車。
嬴抱月等人坐上車,車輪滾動,嬴抱月掀開車簾,向依舊站在門口的許文寧和穆容音揮手。
“姐姐!”
許文寧追出十幾步,停下腳步,手卷成喇叭,小女孩的聲音隨風飄蕩。
“姐姐,你一定要贏啊!”
她會的。
嬴抱月坐回馬車,默默在心中道。
無論是推倒寧古塔,還是高階大典。
她都要贏。
嬴抱月低頭,輕聲念出了那名少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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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詩,請再等等。”
她這就來了。
一抹晨光射入馬車中,嬴抱月看向車頭朝向的北方。
他們的下一站。
就是北魏。
……
……
接下來的路程平順了許多,雖然長年隱居,但穆家人對前秦各地道路卻十分熟悉,前秦各地的官員紀律已經十分懶散,往往走上極遠的路都看不見什麼官府的人,衆人又專撿荒郊野嶺的路走,一路上幾乎沒有受到什麼盤問,也沒有遇到什麼追殺,偶爾遇上幾隊山賊盜匪,看到他們這麼多人也遠遠避開。
只是嬴抱月和姬嘉樹等人看着這一路的荒涼和盜匪,神情一日日凝重。
官府疏懶,田地荒廢,盜匪橫行,這幾乎就是亂世之兆。
行至第十日,衆人前方遠遠出現了一個關卡,關卡後能隱隱看到一座小城,看到那座城,嬴抱月微微睜大雙眼。
“姐姐,那座城是?”姬安歌咳嗽了一聲問道,不知爲何,最近兩天她總是覺得空氣異常乾燥,讓她十分不習慣。
“那座城就是南陽,”嬴抱月道,“北魏最南邊的一座城。”
“北魏最南邊?”姬安歌一怔,有些難以置信,“也就是說……”
“沒錯,安歌,”嬴抱月向她微微一笑。
“我們到北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