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臺下民衆有人張開口想要歡呼,桂花樹下的少年少女們眼中都是難以置信。
姬嘉樹很清楚以嬴抱月和李稷的境界差距,她想要贏根本就是希望渺茫,但看到她真的要輸了,他卻更加不敢相信。
她,會輸嗎?
那一刻所有聲音在他耳邊遠去,他像是身處在時空變幻裡,身邊全是嬴抱月執劍站在對戰臺上的畫面。
啊,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會輸。
從在稷下學宮裡,看着那個少女從泥水中爬起,從在稷下之宴中,看着她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境界一步步上升時開始,原來他就已經相信。
她不會輸。
而姬嘉樹發現,不只他一人這麼想。
桂花樹下一片死寂,趙光陳子楚歸辰許義山姬清遠姬安歌等人均愕然看着臺上的畫面。
原來他們,沒有人相信她會輸。
哪怕是進階最晚的姬安歌,屬於修行者的直覺都會告訴她,嬴抱月不可能贏。
雖然嘴上說着安心說着不可能,但原來他們下意識裡,卻一直都相信她會贏。
相信奇蹟會發生。
是她的存在,告訴了他,告訴他們,這個世上是存在奇蹟的。
是她告訴他,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一種活法。
所以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她去挑戰了,然後頂着所有人的質疑,走到了現在。
而到了最後一刻,姬嘉樹才發現,已經沒多少人懷疑她了。
“怎麼回事……前秦公主,這是輸了?”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畢竟昭華君成名多少年了,前秦公主三個月前連地階都不是,怎麼可能贏!”
修行者中有人哈哈地笑着,但這笑聲卻有些乾巴。
姬嘉樹聽見有一路從初階大典走來的南楚修行者愣愣睜大眼睛,嚥了口口水,乾乾開口。
“前秦公主……真的輸了?”
“公主殿下她……輸了嗎?”嬴珣站在前秦修行者所在的樹下,怔怔看着眼前這一幕,卻忽然聽見身邊有之前一直對嬴抱月不屑一顧的前秦修行者愣愣開口。
他回過頭,看着霍湛和他身邊的其他前秦人擡起頭,注視着臺上那個少女的聲音,聲音有些乾澀。
“公主殿下,怎麼會輸呢?”
那個帶着他們打贏馬球戰,和他們一起高唱秦風無衣的女子,他們前秦的魁首,怎麼會輸呢?
嬴珣眼眶有些發熱,臉上浮起嫌棄的笑容。
明明這些人在對戰開始前紛紛安慰他不要對嬴抱月獲勝報有任何希望,現在每個人卻都像被雷劈了一般愣愣站在地上。
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這些聲音。
輸了也沒有關係,因爲有那麼多人,曾經相信你會贏。
我也相信。
然而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驚呼,嬴珣擡起頭,忽然猛地睜大眼睛。
“二哥?”
最先發現異變的是趙光。
看到李稷將劍抵上嬴抱月咽喉,所有人都以爲嬴抱月輸了,李稷贏了。但趙光卻發現他沒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麼開心。
他是李稷的支持者,按理說他應該開心,在趙光原本的預想裡也想好了怎麼給李稷開慶功宴,怎麼一起開心。
趙光沒想到李稷能贏得那麼快,一定是贏得太快他纔來不及開心,但稍後一想他就明白李稷爲什麼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贏得那麼快,因爲嬴抱月還是第一次在對戰中沒有受傷,只要她乖乖認輸,這場對戰就無事結束了。
他下手越狠贏得越快,對嬴抱月的傷害就越小。
雖然嬴抱月是不服輸的人,但劍都抵到脖子上了,就由不得她不認輸了。
最多是自尊心作祟要和李稷僵持一陣子。
趙光是如此想的,然而下一刻他愕然發現,僵住的不只是嬴抱月一人。
李稷表面看上去和平素沒什麼兩樣,但從小到大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趙光卻能看得出來,李稷有些不對勁。
“等等,那是!”
桂花樹下姬嘉樹也睜大了眼睛。
因爲李稷真元威壓形成的巨大領域,石臺上的光線都有些模糊,但就在這時,姬嘉樹猛然發現,李稷的脖子後面,像是有一個什麼東西在閃光。
“那是……”
哪怕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莫華也愣住了,孟詩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劍火?!”
一團銀色的火焰靜靜浮在空中,只有嬰兒拳頭那麼大,卻精準無誤地懸在李稷的後脖頸。
“這個顏色……月華?”
遠遠看清這一幕,觀戰亭上的東方儀和許滄海神情都有些愕然。
臺下的修行者都在震驚地猜測嬴抱月到底是怎麼放出這一團劍火的,但身爲水法神子,東方儀有覺得更震驚的地方。
重點其實不在於嬴抱月何時放出的這團劍火,而是這團劍火是如何繞到李稷背後不被他發現的。
水火不相容,劍火比尋常火焰更加灼熱,哪怕是規模最小的雪窗螢火裡的螢火,都能輕而易舉地被水法者察覺。
整個石臺此時都已經變成了李稷的領域,按理說一團劍火在他身後他不可能察覺不到,除非……
東方儀感覺自己蒼老的心臟跳動起來。
除非,這團劍火沒有溫度。
它和李稷的水法可以融合在一起不被察覺。
但是東方儀記得很清楚。
當年哪怕火焰顏色最爲沉靜的少司命林抱月的火法十六劍月華,如同銀色月光般的劍火,也做不到這件事。
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現在的情勢,又是如何?
沒有溫度的火焰。
李稷眼神第一次發生了波動。
他並不能感受到溫度,但就在他將巨闕劍抵在嬴抱月的咽喉上時,一個如同水球一般的觸感拂上了他的後頸。
這個觸感很輕柔,卻帶着無限的殺機。
李稷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認輸啊,”就在這時他看着他劍下的女子笑了笑,“謝謝你的心意,但我早在前秦就和你說過。”
“我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什麼好殺的人。
站在震驚的姬安歌姬清遠身邊,季大吐出一口氣。
剛剛那一瞬間,恐怕只有他毫不擔心。
失去力量的少司命的確沒有贏的手段,但想殺她,至少要做到賠上自己的準備。
李稷將近抵上了她的咽喉,她也同時做到了這樣的事。
此時兩人同時捏住了對方的命門。
“怎麼辦?”嬴抱月看着李稷笑了笑,“要同歸於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