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晏的眼神一直很古怪,李稷從來沒有看懂過。
他只知道這個少年像是突然從西戎冒出來的一般,出現之時就已經很強大,沒人知道他出身於哪個家族,沒人知道他師承哪個修行者。此人突然出現,同時爲暗部和禪院賣命,在西戎人中有着不同尋常的影響力,但不管是哪個西戎人,都對他的出身緘默不言。
李稷和赫連晏的接觸基本上都是在廝殺中。
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只要出現這個少年,就沒有什麼好事。
在雲霧森林裡赫連晏嘗試接觸嬴抱月後,李稷對此人的忌憚和厭惡幾乎到達了頂點,但再是厭惡,李稷發現自己都殺不了他。
長年遊走於生死邊緣,此人簡直就像是一個幽靈,怎麼揮劍也砍不斷的幽靈。
李稷並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能造就這樣一個修行者,但他的道心無比強韌,身爲修行者,要麼不揮劍,要麼揮劍之時,就不要猶豫。
唰的一聲,赫連晏面具外的髮絲被削下,看着貼着自己面具的鼻尖削下的巨闕,赫連晏失笑出聲,“還真是郎心如鐵啊,你到底經歷過什麼?能這麼堅定不移。”
即便是在說話,兩人之間高速的對戰依舊在持續,看着三把兵器像是跳舞一把在雙手間躍動還一邊調侃李稷的赫連晏,臺下的修行者們屏息凝神,十分難以置信。
“這個西戎人……是什麼怪物?”
不,比起怪物,如果他不是西戎人,如果赫連晏出生在中原,此人應該有另外一個稱謂。
姬嘉樹定定注視着這一幕。
那就是天才。
赫連晏毫無疑問是一個戰鬥天才。
如果出生在中原世家,赫連晏毫無疑問能成爲備受追捧的世家公子,獲得最好的資源,受到最多的尊敬。
但這樣一個人,卻偏偏是個西戎殺手。
姬嘉樹不知道赫連晏那張面具下的臉到底長什麼模樣,但這個少年一舉一動的氣度和他周圍的西戎人包括貴爲翟王的淳于夜在內都不一樣,想起之前此人彈奏箜篌時的畫面,姬嘉樹毫不懷疑,如果赫連晏想要僞裝,他能夠毫不費力地扮成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
也許在暗殺之中,他曾經就這麼做過了。
面對赫連晏的調侃,李稷依然沉默,手中的劍招保持着高速,兩人之間火花四濺,劍光之中逐漸帶上了血色。
兩人身上開始見血。
“快到了麼。”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
“什麼到時候了?”趙光發現李稷身上已經開始受傷,心頭直跳,聞言驟然轉頭。
“兩人的真元都已經消耗到一定程度了,”嬴抱月道,“接下來誰能撐得更久,就是獲勝的關鍵。”
趙光喉頭咕咚一聲。
他聽說過。
境界相仿實力相近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最終拼的不是全盛狀態,而是極限狀態。
“簡直就像我們之間的位階之戰一般,”觀戰亭上,東方儀負手看着遠處的戰鬥,側目看了站在他身側的許滄海一眼。
“這個西戎小子,你認識麼?”
許滄海注視着李稷和赫連晏環繞着的劍光沒有說話。
下一刻他淡淡開口,“不是很好抓。”
東方儀蒼老的眸子微微閃動,不是很好抓,那就是說許滄海嘗試過捕捉這個自稱赫連晏的修行者?
“你這個義子沒有動真格,”許滄海注視着李稷淡淡道,“誰給他金針封的穴?”
“這我不清楚,”東方儀道,“他自己找的人。”
居然不是東方儀下的手麼?許滄海眼眸微微眯起,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石臺上的鮮血上,眉峰動了動,“等等,這兩人是腦子有問題麼?”
東方儀皺起眉頭正想反駁,但下一刻遠處石臺上發生的事,也震驚了他。
“嘀嗒。”
數十名陣師拼盡全力守住搖搖欲墜的大陣,大陣擋住了所有會威脅到臺下觀衆的真元和劍風,卻沒有擋住威脅不到四周人的東西。
“嘀嗒。”
嬴抱月等人站在臺下,怔怔看着從石臺邊緣滲出的鮮血。
那抹血紅從邊緣滴落,一路流淌到嬴抱月的腳下。
她微微低下頭,看着腳底的那抹鮮紅。
這是李稷和赫連晏的血。
高階修行者之間的爭鬥很少見血,即便見血,也不會拼搏到如此程度,因爲高階修行者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提升境界爭奪修行資源,如果爲了爭鬥反而傷了自己根本,這是本末倒置的事。
但此時臺上的兩名此間境界最高的對戰者之間的拼殺,已經進入了極爲慘烈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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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風呼嘯,如魔鬼撕裂空氣,混合着鮮血,看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李稷就算了,這個西戎人爲什麼拼到這個程度?就那麼想要大司命的劍鞘麼?”
趙光站在樹下捂住嘴,悲鳴出聲。
不管赫連晏有多少手段,趙光都不相信李稷會輸。但他沒有想到赫連晏居然如此難纏,將李稷拖到了以傷換傷的纏鬥中。
面對不管承受多少攻擊,依然沉默如磐石的李稷,赫連晏居然殺出了一股讓中原修行者難以相信的血性,渾身上下爆發出了宛如屠龍一般的氣勢。
自始至終都沒有使什麼手段,只是直白地挑戰,周而復始地攻擊。
“面對那個昭華君居然能打出這樣的戰鬥……”
臺下有曾經敗於李稷之手的修行者喃喃開口。
東吳修行者都知道,李稷在對戰中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他的冷靜和穩定,就像是一座高山,神秘沉默,無堅不摧。
這種冷靜執着很容易讓對手絕望,但赫連晏卻滿不在乎地發起無數次攻擊,即便殺得頭破血流氣息都沒有絲毫變化。
這兩人讓臺下的修行者感受到了同一種恐怖。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赫連晏看向李稷微笑道,“修行者的力量來源於他的執念,執念越深,力量越強。”
李稷依舊沉默着,赫連晏毫不在意揮動手中短槍,但下一刻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平靜的男聲,“那你爲何而戰?”
“我?”赫連晏知道李稷不是在問他這場戰鬥的理由,而是他一直以來的理由。
如果放在平常他懶得回答,但今日殺得渾身發熱,赫連晏微笑着開口。
“我想要讓一個人解脫。”
李稷在劍光交錯中看赫連晏一眼,“那你殺了他就行了。”
“很可惜,我可殺不了他。”赫連晏微笑着擡手,接下他一劍,“而現在,我很好奇一件事。”
“到底把你削弱到何種程度,可以讓你在下一場對戰中落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