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寒看着站在石臺上的赫連晏,硬着頭皮就想往上走,陳子楚站在一邊欲哭無淚,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說八強是怪物的世界,看着光鮮,但普通人根本不適合進入其中。
任何一個對手都讓人不想面對。
陳子楚上一場覺得自家弟弟運氣還可以,但沒想到上場的運氣,要這一場來還。
居然又抽中了個等階四。
周圍許義山趙光等人神情也有些嚴峻,只因昨日和赫連晏對戰的對手,不少當時看上去沒有受什麼致命傷,但在對戰結束後卻不少被診斷出內臟和經脈受損。
外面毫髮無損,只像是被打暈了,但修行者的內在卻已經被毀了。
趙光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遍體生寒。
最初的那枝短槍,只是赫連晏手段中最不起眼的一種。
但因這是昨日才發生的事,趙光也是因爲在東吳醫官中有暗線才這麼快拿到情報,不少修行者尚且不知,看着陳子寒額角的冷汗,他猶豫了一下,在陳子寒經過他身邊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子寒,你還是認輸吧。”
陳子寒頓住腳步,愕然看向趙光,眼中浮起不可思議和一絲屈辱。
誠然赫連晏是個可怕的對手,但從十六強開始,就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認輸。
“在你心中,我們南楚的修行者這麼沒有骨氣嗎?”陳子寒定定看着趙光。
趙光心中暗暗叫糟,他之前猶豫,就是知道這樣的話對少年劍客而言是一種莫大羞辱,搞得不好反而會刺激到對方,但他實在是不吐不快。
“你不知道,這個西戎人有點邪性,他……”趙光語無倫次的想要解釋,但陳子寒已經不想再聽,他望向站在石臺中央的碧瞳少年,發現一向目不斜視的赫連晏,像是聽見了下面爭執,居然靜靜看了過來。
那雙碧瞳比上好的翡翠還要晶瑩,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妖冶,陳子寒不得不承認,赫連晏身上的確有一種魔性。
這種魔性讓人毛骨悚然,像是被什麼巨型猛獸盯上了一般。
但下一刻,陳子寒身軀一僵,因爲他發現,赫連晏並沒有在看他。
明明自己纔是他這一場的對手,但赫連晏目光穿過他的身邊,只是投向他身後的一個方向。
那個位置,是誰?
陳子寒愣愣扭過頭,但不等他找到那個人,他手腕上傳來一股涼意,有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陳子寒的手腕。
“殿下?”身邊暗香浮動,陳子寒側過頭,看着抓住他的女子,身軀有些僵硬。
剛剛那一瞬間就像是在南楚初階大典山林戰中,他被她在密林中拉住一般。
“我只說一句,”嬴抱月認真地看着他,“不是讓你現在認輸,但等下在對戰中,你只要感到一絲不對勁,比如脖頸發涼這樣的,不要猶豫,立刻喊認輸。”
陳子寒瞳孔微縮,但在面前少女嚴肅的目光下,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將這句話記在心裡。
趙光在旁邊鬆了口氣,暗暗腹誹,怎麼她說讓你認輸這人就這麼乖。
……
陳子寒登上了高臺,姬嘉樹陳子楚等人站在臺下,眼含憂色。
“很擔心?”姬嘉樹走到陳子楚身邊。
“我不指望他能贏,”陳子楚苦笑,“只求不要把自己小命丟了。”
他仰頭看向石臺上的庶弟,陳子寒在中階大典中的名次已經比他高太多了,足以證明當初在南楚,不管是陳子寒的本意還是他父親的意思,陳子寒都因爲他這個嫡子壓制了自己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陳子楚不覺得他會是赫連晏的對手。
從第一眼看到那個西戎人開始,陳子楚就覺得這名修行者有哪點不對勁。
陳子楚目光嚴峻。
姬嘉樹側目看了身邊一眼,陳子楚雖然在修行才能上不如陳子寒,但其實他身上有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別樣才能。
“春華,”陳子楚看了姬嘉樹一眼,輕聲開口,“等下如果發生什麼,還要麻煩你了。”
姬嘉樹點點頭。
他看向站在陳子寒面前的碧瞳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陳子寒走的太快沒有發現,但他方纔看得一清二楚。
赫連晏剛剛看的人,是嬴抱月。
一直都是。
周圍所有人的人像是對他都無關緊要,那雙碧瞳,從始至終鎖定的只有嬴抱月一人。
姬嘉樹討厭赫連晏看嬴抱月的眼神。
但偏偏他已經沒有能對戰這個西戎人的資格。
他已經在中階大典中落敗。
姬嘉樹袖子下的手指寸寸攥緊,這時他忽然察覺到不遠處的李稷看了他一眼。
李稷那雙黑眸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古潭,但只是很短的一瞬,姬嘉樹覺得他們居然有些同仇敵愾。
姬嘉樹走到李稷身邊,“你之前和他對戰過?”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嗯,”李稷點頭。
李稷望向臺上的赫連晏,淡淡開口,“是不是不想看到那雙眼睛?”
姬嘉樹一怔。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只靠心情是無法打敗此人的。”李稷的黑眸凝聚在臺上的西戎少年身上,“他很麻煩。”
赫連晏到底有多麻煩,姬嘉樹不知道,也來不及去思考李稷這句話的意思,因爲就在此時,對戰的鐘聲敲響了。
陳子寒和赫連晏相對而立,緩緩拔出腰邊兵刃。
這時衆人驚訝地發現,赫連晏這次上場,帶的不是槍,也不是劍,而是一把刀。
且不是北方修行者和騎兵常用的彎刀。
赫連晏手中的刀身狹長,窄刃厚脊,筆直如劍,只在刀尖有稍稍傾斜。
姬嘉樹微微一怔。
“這刀是……”
“是橫刀。”他身後傳來女聲,嬴抱月開口道。
看着那把刀,她神情有些複雜。
因爲這本不是這個世界會在此時誕生的刀劍式樣。
而是因爲她的師父在對戰西戎中使用過,才被傳入西戎之中。
橫刀,又名唐刀,是隋唐時期的軍刀,基本形狀和後世的東瀛刀相似,但並不完全相同。
這樣的刀並不適合馬上對戰,卻適合一對一的挑戰。
更適合一些,特殊的劍法。
看到這把陌生的長刀,陳子寒眸光微愣,但不等他反應過來,他耳邊已經傳來一聲低低的吟唱。
不是西戎語,而是純正的中原語。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赫連晏看着他,面具下露出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但看在陳子寒的眼中,卻是魔鬼的微笑。
看着撲面而來的刀光,他只來得及睜大眼睛。
“子寒!”
陳子楚在臺下的悲鳴,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