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晏聲音不大,但周圍不少修行者都看了過來。
衆目睽睽之下,李稷眸光卻依舊沉靜,他只瞥了赫連晏一眼,淡淡開口,“你有資格說我麼?”
說完他也不等赫連晏的反應,起身回到了嬴抱月等人所站的一棵桂樹下。
赫連晏站在原地注視着他的背影,碧瞳幽深。
莫名地,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
隨後他一言不發地轉身,上了石臺和其他西戎人一起將淳于夜架了下來。
西戎人雖然神情着急,但對待傷者的手法卻粗暴得可以,不少人看着淳于夜就那麼被七手八腳地架下來放在一片空草地上,覺得還不如讓東吳醫官用擔架去擡呢,但出乎衆人的意料,原本血肉模糊的淳于夜被架到草地上,沒多久居然就捂着胸口坐了起來。
“這還是人嗎?”陳子楚愕然看着西戎人佔據了的那片草地,“受了那麼重的傷這麼快就能爬起來?”
“畢竟是等階四的修行者,”陳子寒道,“爹曾說過,西戎人的體質比尋常修行者更加強悍。”
不管怎麼說這恢復速度也太快了,姬嘉樹眸光微深。
西戎最北,南楚最南,他是第一次見到西戎修行者,雖然他的父親和陳子楚陳子寒的父親一般,都是對陣過西戎大軍的修行者,但他的父親卻很少和他談起有關西戎人的事。
這時李稷走回了嬴抱月等人所在的桂花樹下。
“二哥!”
趙光原本有些不自在,看到李稷回來立即眉開眼笑,衝上去迎接他。
其他少年們看到李稷,神情都有些歎服,無論是在南楚和東吳,李稷都足夠低調,無論是在昭華君的身份暴露前還是暴露後,李稷都像是隱藏在水面下的冰山,露出的只有一個角。
陳子楚等人紛紛恭賀他獲勝,李稷一一額首還禮,隨後徑直走到了嬴抱月面前。
嬴抱月有些意外,“怎麼了?”
李稷的腳步有點急,比他平常的時候急。
“你……”李稷停住腳步,目光掠到旁邊樹幹上扎着的斷刀碎片,眸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擡起,卻在瞥見姬嘉樹之後放下。
“怎麼了?”
李稷的動作很輕微,但嬴抱月卻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這人不會是想摸她的臉吧?
“抱歉,”李稷輕輕吸了口氣,認真道歉道。
他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嗎?
嬴抱月滿臉疑惑,卻發現李稷定定看着樹幹上的碎片,“我沒全攔住。”
他沒有控制好最後一劍的角度,居然讓淳于夜的斷刀藉助他的力道射向了她!
雖然他抓住了要命的主刀,卻沒有抓住那一小片碎片,如果不是姬嘉樹在她身邊反應夠快,那後果……
李稷想到這裡忽然愣了愣。
他有多少年,沒有浮現過這種後怕的情緒了?
這是在說之前淳于夜斷刀的事?
嬴抱月笑了笑道,“你不是把那一大片刀刃都抓住了嗎?就剩下這小塊碎片,就算真打中了又要不了人命。”
那片碎片雖然不會要人命,卻會割傷她的臉啊。
周圍的少年聞言紛紛側目,姬嘉樹也抿緊了嘴脣,對她會說出這樣話既驚訝又不驚訝,只是一時間心情複雜得難以自已。
李稷也第一次覺得心情很複雜,她對性命之外的事都不是很在意,是因爲她覺得,她活不了多久了嗎?
“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自責。”在一羣說不出來話的少年裡,他剋制住情緒,輕聲開口。
嬴抱月一怔,“我不是……”
她不是這個意思,但看到李稷黑眸中認真的情緒,她明白了些什麼,微微笑起來,“謝謝你,我下次小心。”
不會輕易受傷的。
“要小心的人是我,”李稷眸光中的銳利消失了,凝視着她鬆了口氣,“剛剛真的很抱歉。”
不管她還能活多久,他希望她好好的。
李稷的面具覆蓋着他的面容,但不知爲何嬴抱月卻覺得他好像笑了,連眼珠子都笑了。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但就在這時,衆人面前的石臺上,再一次傳來了鐘聲。
不管發生了什麼,對戰不會停止。
……
……
一道驚雷劈下,結束了石臺之上的對戰。
“不愧是春華君啊,簡直就是壓倒性的優勢!”
“看見他對面那個後遼修行者了嗎?簡直臉都嚇得煞白了!”
“這樣看南楚的修行者還是挺強的嘛。”
“嗨,就只有春華君一人強吧?南方修行者都不知輸了多少場了。”
石臺之上,姬嘉樹收劍入鞘,走下石臺。
日上中天,第一輪的亂戰已經結束,場間只剩下二百多人,到了他和嬴抱月等輪空的選手可以上場的第二輪。
西戎修行者的數量畢竟不算特別多,等到第二輪開始,四周觀戰的百姓們和修行者發現,除了六國中人和西戎修行者的對戰,另一種矛盾開始上浮。
那就是南北修行界之間的對抗。
山海大陸上,修行界目前以中唐和前秦這兩個在修行界沒什麼存在感的國家爲界劃分南北。
南楚、東吳屬於南方修行界,北魏和後遼屬於北方修行界,南方因爲姬墨的存在,隱隱以南楚爲首,而北方則毋庸置疑以北魏爲首。
在爭奪修行資源和南北修行界地位上,兩方一直都有着矛盾。北方鎮守邊界,阻攔西戎南下,認爲自己纔是修行界之首,應當佔據更多資源,但南方認爲自己這些年來人才輩出,稷下學宮更是誕生更多劍法的地方,南方纔是武學正宗,應當佔據更多資源。
不過在爭奪資源上,向來是看誰的拳頭更硬。
南北方修行者一直暗暗較勁,且因爲東吳已經失去了青龍神,在南北對抗上已經漸漸退居二線,南楚和北魏的明爭暗鬥就變得極爲激烈。
被南楚控制的初階大典姑且不論,但中階大典卻歷來是南北對抗最激烈的地方。
“嘶,嘉樹你回來了?”桂樹下,嬴抱月正在給上一場敗北的陳子楚裹傷,陳子楚一邊嘶嘶吸氣,一邊通紅着雙眼看向他,“還好你贏了,我剛剛真是丟臉。”
陳子楚一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