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深海之底。
嬴抱月的胸口一片窒息。
“抱月,你怎麼了?抱月?”
“等等,子楚,許義山是不是也有點不對勁?”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姬嘉樹等人的呼喚聲,但嬴抱月卻什麼都聽不清,她眼中的世界已經換了一個模樣,她明明身處在深秋的寒山,眼前的石臺之下還有着未掃盡的落葉,但周圍的一切已經都被深藍色所覆蓋。
噗嚕嚕。
嬴抱月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帶出一串氣泡,向天空飄去,她仰起頭,看着水波盪漾之外的太陽。
整個世界,已經變成了一片海洋。
她彷彿身處在深海之中,看着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怎麼可能呢?
嬴抱月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物,她的衣裙在水中飄蕩,卻沒有絲毫被沾溼的痕跡,也是,這麼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會有水。
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可這真的是幻覺嗎?
嬴抱月張開口,嗆出一串氣泡。
不,這不是單純的幻覺。
這就是李稷的戰鬥方式。
臺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不管是不是修行者,不管是不是水法者,所有人站在石臺邊緣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窒息。
“加強陣法!快!”
四周響起陣師撕心裂肺的吼聲。
“不要波及到百姓了!快!”
陣師們滿頭流汗,拼命加強陣法,四周離石臺較近的修行者才緩了口氣,轉而震驚地看着站在石臺中央的男人。
一切都只是因爲那個身着青衣的男人揮出了第一劍。
但嬴抱月眼中的深海卻沒有消失,只因李稷已經揮出了第二劍。
她定定地看向石臺上揮劍的男人,看着他的劍尖帶起一片水流,斬向淳于夜的臂膀,她能看見李稷劍尖上的每一串漩渦,安靜,低調,卻蘊藏着完美的殺人技術。
等階四的修行者之間的對戰應該是很快的,劍劍相交,霹靂雷驚,瞬間挪移,站在一邊的人最多隻能看見他們劍上激起的火花,但李稷和淳于夜的這場對戰卻不一樣。
嬴抱月站在水底,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李稷的每一招每一式,他的劍招看上去很是緩慢,像是慢動作一般,但她知道,這是她感官被放大後的錯覺。
因爲站在李稷對面的淳于夜動作更慢。
西戎人渾身的衣飾彷彿都被浸溼了一般,動作鏽滯,兩隻眼睛都瞪得快要凸出,看着李稷的劍從他的咽喉下劃過,簡直要魂飛魄散。
“這是什麼妖法?”
錚的一聲,刀劍相交。
嘩啦一聲,漫天的水花降下,濺溼了臺下離得近的人全身。
“抱月!”
姬嘉樹從後面拉了她一把,嬴抱月猛地回過頭,才從水底的世界中脫出。
周圍其他少年們的臉色也不好看,許義山的臉已經全部煞白了,嬴抱月猜測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師兄應該見到了和他一樣的世界。
“這是什麼劍法?”陳子楚喘着氣,渾身顫抖,剛剛那種被人掌控一切的感覺彷彿揮之不去,作爲一個風法者,他居然連耳邊一絲風都聽不見。
“那是水法劍。”嬴抱月輕聲開口,“水法第一劍。”
她屏住呼吸,輕聲開口,“落花流水。”
“這是水法第一劍?”陳子楚瞪大雙眼,失聲開口,“怎麼可能?”
他待在許義山身邊,不知看過許義山使過多少次水法第一劍,卻從未有過剛剛那種心底發寒只想繳械投降的絕望。
區區水法第一劍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威力?
因爲厲害的不是劍法,而是臺上的那個人。
嬴抱月看向李稷,淳于夜執刀死死擋在自己的咽喉之外,面如金紙。
同爲等階四,但淳于夜剛剛甚至來不及使出自己的刀法,只來得擋住那致命一擊。
因爲作爲李稷的對手,他首當其衝,第一個被李稷拖進了自己的世界。
比起世界,剛剛那個狀態也許被稱作領域更爲恰當。
只屬於那個男人的領域。
化境。
這也許是能形容李稷的水法劍最爲恰當的詞語。
如果說赫連晏的槍法是登峰造極,那麼李稷的劍法,已經臻至化境。
他用如水的劍法爲入侵者編制了一張精心打造的巨網,身處其中的人恐怕宛如置身於刀山劍林之中。
尋常的水法劍是劍法如行雲流水,李稷的劍法,卻是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水,而他是水中唯一的神明。
“擋住了麼?”李稷看着被擋住的巨闕,漆黑的眼眸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是劍鋒上挑,又揮出一劍。
淳于夜的身軀向後飛去。
咔嚓一聲,淳于夜以刀支地,看着李稷像是看着一個怪物,“你……”
“你想說什麼?”李稷提着劍向他走去。
淳于夜抹了一把嘴角邊的血,凝視着他臉上的面具,“戴面具的,果然都是怪物。”
“別把我與他相提並論,”李稷摸了摸臉上的面具,神情平靜,“這是有人送給我的鎧甲。”
將他這一柄劍,藏在劍鞘之中。
“爲什麼要隱藏自己的實力?”淳于夜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你裝什麼不會水法劍呢?你的本門劍法到底是什麼?”
現在他才知道李稷留在北寒閣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我沒有裝過,”李稷淡淡道,“我的劍法只爲殺一個人而生。”
“一切只是因爲,你不是那個人罷了。”
淳于夜瞳孔收縮,李稷又提起了他的劍。
“我倒是沒想到,你那麼名不符實。”李稷低頭看着這個勉強支撐的翟王,心中泛起濃重的疑惑。
“是嗎?”淳于夜笑了,他嘴角的血被他胡亂地抹在臉上,更添一份可怖。
他原本琥珀色的眼睛,已經全部變紅了。
石臺之下,赫連晏注視着淳于夜,嘴角露出一絲隱秘的笑意。
“我這就讓你看看,什麼是西戎的翟王,”淳于夜血紅着雙眼,整個人身上的氣息變得狂暴起來。
李稷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浮現出極爲複雜的神色。
淳于夜向李稷撲去,李稷深吸一口氣,提劍相對。
淳于夜的刀法一改之前,忽然變得狂暴起來。
“狼刀!”
臺下有人驚叫起來。
嬴抱月神色微沉,狼刀是淳于氏的家傳刀法,能使出這樣的刀法,證明淳于夜的確是西戎王室的直系血脈無疑。
臺下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然而臺上李稷的神情卻依然沉靜。
面對淳于夜狂暴的進攻,李稷只是平靜地提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