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潭?”聽到嬴抱月的話,赫連晏的碧瞳比綠水更加幽深,“那個水潭原來還有名字?”
嬴抱月背對着他,“不知道那個水潭的名字,你居然還往哪裡滾麼?”
赫連晏失笑,轉身與她背對對,嘴角邊浮現出一絲笑容,“不是你拉着我那裡跳的麼?”
嬴抱月沒有說話,眼前卻浮現出剛剛赫連晏一個轉身將槍尖扎入盧玄齡胸口的畫面。
這位西戎少年,年紀輕輕就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
有這般速度的人,被一個等階六抓住了衣襟滾入了水潭之中,說出來誰會相信?
當然,她也不是一般的等階六。
現在想來,當初在雲霧森林的那一場旅途,真是一場徹徹底底與狼共舞的旅途。赫連晏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殺了她,雖然她早有察覺,他真想對她動手也討不到好去,但這個人身上隱藏的東西遠比她想象的更多。
嬴抱月微微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一條小溪,她被人揹在背上,一步步沿着小溪向前走去。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她睜開眼睛,那段記憶已經消失不見。
嬴抱月背對着臉戴面具的西戎少年。
他們在那座雲霧繚繞的森林裡共同演了一場戲。現在戲已經結束,但她卻不知道她身後的這個人什麼是真實,什麼是作戲。
在雲霧森林裡她曾經摘下過他的面具,但嬴抱月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曾窺得這個少年真正的容貌。
即便她上輩子在永夜長城待了將近八年,對陣過無數西戎士兵,但她卻一次都沒有見過赫連晏剛剛使過的槍法。
本來會使用槍的只有大秦的兵士,槍這種武器在西戎壓根就沒有流傳開來過。
不光是西戎,北魏、後遼這些馬背上的北方國家,都罕有使槍的修行者,出名的更是一個皆無。
“赫連晏,”嬴抱月背對着正要走下石階的少年,“你到底是誰?”
赫連晏的腳停在石階之上。
他是誰?
他微微擡起頭,碧瞳微微闔起,背對着嬴抱月輕輕笑起來,“那取決於你是誰。”
這話什麼意思?
臺下知道嬴抱月真實身份的姬清遠遍體生寒,難道這個西戎人知道了嬴抱月的真正身份?
知道她其實是林抱月不是嬴抱月?
嬴抱月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西戎人真的知道,也不會明面上說出來。
赫連晏的眼前浮現出一條小溪,還有一個火堆。
火堆邊,一個少女坐在在他身上,一把掀了他的面具。
赫連晏微微笑起來。
“那個晚上,你說你是前秦公主的替身,”他轉頭看向蹲在盧玄齡身邊的少女,“你說你是公主的侍女,那我自然就是赫連晏。”
只限於你不是前秦公主的時候。
嬴抱月微微側過頭,對上那雙綠瑩瑩的眸子,眼前浮現出這個少年面具下的那張臉。
深邃,洵美,妖異,又危險的面容。
她彷彿聽見了他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
“你……”嬴抱月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身下卻傳來一聲男人低啞的痛吟。
嬴抱月低下頭,發現是盧玄齡醒了,他臉上還殘留着痛苦,張開眼滿臉迷茫。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看到盧玄齡醒了帶走了她的注意力,赫連晏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放下那隻腳,走下了石階。他一步步走下石階,看到石階邊站着的那個男人,赫連晏碧瞳微微閃動。
“抱月!盧大哥!”姬嘉樹風一般從赫連晏身邊掠過跑上臺和嬴抱月一起將盧玄齡攙扶到了擔架上,赫連晏走到了靜靜站在石階盡頭的另一個男人面前。
兩張帶着面具的臉相對。
“不上去給她幫忙嗎?昭華君。”赫連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稷。
“她有人幫忙。”李稷淡淡道,“你更危險。”
“我可什麼都沒做,”赫連晏手指上還沾着血,但他卻微笑着舉起雙手,“我可是第一次在同境界的對戰中沒有殺人呢。只是沒想到中原的等階四居然這麼弱。”
“當然,除了你。”赫連晏盯着眼前男人漆黑的眼眸,嘴角笑意斂去。
李稷是他唯一一個無法打敗的同境界修行者。
不管是他等階五的時候,還是等階四的時候。
聽到赫連晏說盧玄齡弱,臺下的中原修行者都露出了憤慨的神色,但這份憤怒在觸碰那赫連晏那雙彷彿被冰封的碧瞳之時,衆人卻又瑟縮了一下。
這個少年剛剛展現出的實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種可怕超過了純粹的厭惡,變成了絕對的威懾。
陳子楚趙光等人都清晰地察覺出了身邊氣氛的變化,暗暗叫糟。
輸人不輸陣,但赫連晏的上場卻幾乎滅掉了六國修行者的士氣,如果就這樣讓西戎人把恐怖的種子種進了六國年輕修行者的心中,那麼將來真的遇上戰爭,對戰之時恐怕還沒開始就會有人望風而逃。
趙光看着遠處那雙碧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渾身忽然泛起一個激靈。
難道,這就是西戎人的目的?
趙光的這個猜測,在聽到下一個上臺的人選之時得到了肯定。
“南楚盧玄齡對西戎赫連晏,赫連晏勝!”
盧玄齡被擔架擡下了臺,考官抹着額邊冷汗宣佈了結果,比賽繼續,考官繼續抽籤。
衆人打起精神都在期盼下一場的上場者,卻沒想到臺上的考官抽出一張籤後忽然石化了。
“誰啊?快唸啊!”
衆人催促着,滿頭是汗的考官一字一頓念道。
“下一場,西戎淳于夜!”
淳于夜?
臺下的陳子楚等人眼前一黑,只覺一片黑夜彷彿籠罩了整座寒山。
在赫連晏技驚四座之後,居然這位神秘的西戎翟王要接着上場?
和赫連晏相比,淳于夜在前幾輪的表現並不突出,但他再不凸出,只要他叫淳于夜這個名字一天,就沒人敢小覷他。
纏繞在淳于夜這個名字身上的惡名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下一個上場的居然是鬼華君?”
“聽說他十二歲手刃了自己的兄長?這樣的人對戰起來會有多可怕?”
“還從未有人見過他動手,不知他會些什麼招數……”
“不知道誰那麼倒黴,會對上鬼華君。”
所有人瞪大眼睛,目光灼灼盯着考官去抽第二張籤。
石臺之上忽然起了一陣風,站在盧玄齡擔架邊的嬴抱月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
而就在這時,石階下站在赫連晏面前的李稷忽然擡頭。
一陣更激烈的風拂過高臺,遠處亭外的東方儀眼睛眯了眯。
考官抽出了第二張籤,緩緩打開後他愣了愣。
“唸啊,到底是誰?”
百姓們眼珠都快瞪了出來。
考官有些意外,念出簽上的名字。
“下一場,西戎淳于夜對陣……”
“東吳,李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