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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壯歌

第三百四十七章 壯歌

最先響起的是鼓聲。

一聲又一聲,躍動、旋轉、嗡鳴。

逼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瞬間像是有千萬人的手在敲打鼓面,一瞬間卻又彷彿只有一人的手重重擊打在鼓面,鼓皮震動着,在急促的鼓點中好似能隊形位置的變化,像是有千軍萬馬在鼓聲中列陣。

每個人的心跳彷彿都漸漸於鼓聲相融,伴隨着李稷的每一擊,每一次跳動的都要比前一次要快。

“這個節奏是……”

“是衛神!”

考官高臺上原本震怒的考官們在鼓點中漸漸安靜下來,有老者圓睜雙目,張口結舌。

“爲什麼他會知道這樣的節奏?”

“他纔多大啊?”

東方儀站在高臺上神情複雜,李稷在少年人中不算年輕,但他所奏的鼓點,遠比他那具身體的歷史要悠久。

鼓是通天的神器。

也是在祭祀之中必然會使用的樂器。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李稷所奏的鼓點,正是東吳人在過往的年月裡,祭祀青龍神時會最先奏響的祭樂。

因是讚美神靈的曲子,才被稱之爲衛神。

東方儀不知此曲是何人所譜,畢竟此曲的年紀比他還要大上許多,但他還記得年輕時第一次聽到此曲名字時的驚訝和不解。

衛神,字面上看是保衛神靈之意。此名沿襲至今,不知是何人所起,但第一次聽到東方儀卻只覺得荒謬。

祭祀是人向神靈祈禱,祈求神靈的庇護。

但最先奏響的鼓樂,名字的寓意卻是保護神靈。

神,怎麼可能需要人的保護呢?

在激昂恢弘的鼓樂中,東方儀不知爲何忽然想起他幾十年前的這個疑惑,他也的確很久沒有聽到衛神的節奏了。

高臺上的老仙官們之所以如此驚訝,只因衛神這個曲子只會在每年三月三龍擡頭的大祭時纔會奏響。

青龍神消失已久,就算在沒有消失之前也沉睡了許多年,爲了保證青龍神的安寧,在青龍神沉睡期間東吳也只舉行小祭,大祭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舉辦了。

故而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別說演奏這個曲子了,恐怕是聽都沒聽過。

事實上就在此時此刻,考官高臺上還有不少年輕一些的考官都滿臉迷茫。

然而即便耳邊的節奏是陌生的,但所有的聽衆還是在一瞬間被攝去了心神。

恢弘的鼓樂中,所有人被震懾,被感動,被拉入那恢弘的世界,熱血橫流。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箏聲響起了。

整個世界,就此被撕裂。

……

……

就在鼓樂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嬴抱月撥動了眼前的秦箏。

姬嘉樹一直站在她身邊注視着她,但就在她撥動箏弦的一剎那,他卻彷彿再也看不見她。

“這……這是……”

陳子楚和趙光等人怔怔站在臺下,宛如被樂聲當頭一棒。

他們清楚的看到嬴抱月只是撥動了箏弦,卻沒想到一瞬間就被那龐大複雜的樂流衝昏了頭腦。

這真的,是箏嗎?

箏原本是秦樓楚館中常見的樂器,東吳本地也能見到,趙光就見過它奏出的柔美勾魂的小調,但他從沒想到箏還能奏出這樣的聲音。

或者說,箏,原來還能這樣奏。

就在嬴抱月撥動箏弦的一剎那,極爲複雜交織的樂音如洪流一般從她的手下涌出。

鼓聲陣陣,李稷擊鼓的速度越發的快,鼓皮的振動猶在衆人耳邊,但就在密集的鼓點之中,絃樂拉開的一瞬間,萬物皆爲之動容。

那是難以形容的樂聲,魄力與柔美,撕裂與新生,一切的一切她的箏聲裡都有,帶着高亢的熱情直衝雲霄,熱氣攪混了空氣,衝擊着人們的耳膜,讓人全身發麻,甚至全身顫抖。

姬嘉樹站在臺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終於明白了何爲音殺。

人的身體是脆弱的,在無法承受樂音帶來的強烈感情之時,自然就被其折殺。

但此時從嬴抱月手中流淌出的樂音,卻不再讓人耳膜刺痛,而是讓人心甘情願地被折服。

這與其說是樂音,簡直就是一種暴力。

絲絲入扣,弦絃動人。

動人的簡直想要人命,暴力的讓人無法不隨着她的樂音,看到她想讓他們看到的一切。

騰燃的狼煙、狂嘶的烈馬、激奮的戰鼓,就在李稷的擊鼓和嬴抱月的撥絃之中,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腳如同生根一般紮在地上,只能定定注視着高臺之上。

看着那硝煙騰空直上,隨着音符的躍動,越升越高。

空氣在震動。

高臺邊守衛的禁軍們的刀劍在震動。

姬嘉樹站在極近的距離,他聽到了這些震動,而在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了李稷和嬴抱月在奏什麼。

在開始的剎那,他們什麼都沒說,兩人甚至都沒有各自看上一眼,就開始演奏。

但從衛神最初的節奏結束過後,兩人的樂聲開始聚集,開始追逐。

箏音直上雲霄,每一個音都彷彿在燃燒一般刺痛人們的雙眼,就在這時鼓聲大作,鼓點加快,一步步向箏音逼近,就在兩人樂音的這一場追逐裡,一場古老的征戰從歷史長河裡清晰地浮現。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刀劍的嗡鳴裡,有老者喃喃開口,說出此曲之名。

“國殤!”

“九歌,國殤!”

咚的一聲鼓聲,天地同悲,舉世浩蕩!

箏聲將其包裹,宛如刀槍的碰撞,所有人怔怔站在原地,失去了言語,失去了思考,看着這難以形容的一幕。

誰都不能相信,只是一面鼓,一架箏,這兩人就奏出了這樣的世界。

沙場的風沙和血氣撲面而來,高臺邊,手執長戟的老衛士臉上的淚水潸然而下。

“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往事如煙,風沙逝去,但這一曲壯歌卻永遠不會停歇。

在樂聲的震盪中,嬴抱月坐在震動的鼓面之前,拂響眼前的箏弦,樂聲中,她輕聲開口。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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