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那位少女所說,蛟非神,只爲獸。
東方儀看着海面上殺得興起的年輕人們,眼中劃過一絲凝重。
蛟這樣未開神智的野獸,殺上幾條的確無事,但重中之重的應龍神,此時還未動作。
東方儀看着小山一般立於海上一動不動的巨龍,心底愈發冰涼。
帶來的爪牙紛紛被屠殺,但應龍神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一切。
不是無視,而是俯視。
它在看什麼?
它在等待什麼?
事到如今,東方儀可不認爲這位巨神會當作一切無事地轉身離開,作爲僥倖曾經和神靈打過交道的神子,他深知八獸神的靈智極高,看着應龍神高高在上巨大眼睛,他只覺得它在伺機而動。
不管應龍神在等待什麼,這段它不動的時間,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人的確可以有反抗神靈的勇氣,但人沒有反抗神靈的能力。
“遣南使孫由在哪?”
東方儀看向祭臺上東倒西歪的一片仙官,提氣厲聲呼喊道。
“國、國師大人,”回答他的是王九淵,東方儀看着尚且能夠站立的兩位副主考,眼中掠過一絲欣慰,但看着王九淵手中扶着的一個昏頭晃腦的乾瘦官員,他的臉色又有些難看。
“國師大人,遣南使已經昏過去了。”王九淵同樣臉色難看。
他是曾去南楚修行過的修行者,所以遣南使是他的下屬,而聽東方儀喊遣南使他就知道國師準備做什麼。
或者說準備向何人求助。
每個國家的御禱省中都有重要的一個部門,名爲八遣處,專門負責和其他國家的神子,或者說神靈保持聯繫。
神靈雖然能夠穿越大陸,但並不如同人類一般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判斷方向,換言之就是很難找對地方。
一般神靈在他國降臨,除了通過大規模的祭祀活動,就是通過遣南使、遣北使這樣用了特殊手段經過神子的允許和他國獸神建立聯繫的修行者。
一般一個國家最多隻允許產生一位,多了其他國家的國師可就不樂意了。
遣南使,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和南楚聯繫的仙官。
“廢物,居然昏了,”東方儀胸口起伏,“把他上衣扒了,老夫記得標記在左臂。”
事急從權,王九淵立刻照辦,並沒有注意到一邊的錢伯方悄悄看了過來。
瘦小又半昏迷的官員在寒風中如同拔了毛的鵪鶉,露出的左臂上果然現出一道火焰形狀的刺青。
但看到的瞬間王九淵臉色發青,只因此時那道刺青顏色灰暗,看上去就是個死物。
“國師大人,朱雀神它……”
王九淵眼中露出絕望。
遣南使遣北使這樣名爲“八方使”的仙官的存在是太祖皇帝時留下的手段,爲的就是緊急時刻八獸神之間能相互聯繫,算是各國面對與神靈同等的存在入侵時的保命手段。
當本國神靈撐不住的時候,可以通過八方使向其他國家的神靈求助。
而東吳的情況更慘,現在根本沒有本國的神靈可以自保,所以王九淵明白東方儀剛剛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向隔壁南楚的朱雀神求助。
只有神靈才能對抗神靈。
而在青龍神走了之後,原本排名第二的朱雀神是名副其實的大陸最強神靈,如果朱雀神願意前來,那麼此次的危機定然能平安渡過。
但看遣南使孫由身上的這道刺青,王九淵就知道孫由和神靈的聯繫極爲薄弱,他們恐怕是難以請來朱雀神了。
除了各國神子之外,其他修行者想和八獸神取得聯繫本就是難上加難,就算當年在南楚國師的幫助下孫由身上鍍上了這層刺青,但王九淵素來知道孫由清醒的時候呼喚十次才能成功一次,況且這次他人還昏了。
“算了,這也是指望不上了。”東方儀呼吸有些渾濁,心往下沉去。
如果姬墨真的願意幫忙,真神出現這麼大的動靜他在南楚應該也能察覺,但此時卻一絲動靜也無。
明明他親生兒子也在這。
不是姬墨有問題,恐怕就是朱雀神有了問題。
但東方儀此時已經無心探究別人的家事國事,看向身邊的一位禁軍統領,“北魏國師還沒請來麼?”
自從秦帝國解體後,各國都習慣了出事各掃門前雪,東方儀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今日。
遠在南楚的姬墨來不了,諷刺的是汝陽城內此時明明還有一位近在咫尺的神子。
許滄海今日說身體不適,並未來到亡者海。
在應龍破水之時,東方儀就派能一日千里的高階修行者去請了,但此時應龍神破水已經接近一刻鐘,尚未有迴應。
看着海面上被一羣北寒閣弟子護在中心的許冰清,東方儀神色冷峻。
難道許滄海真的出事了?
姬墨兩子一女,許滄海可只有一個女兒。
除非許滄海真的篤定他那女兒能從真神口下逃生,否則就是有人故意絆住了他。
可是如果很多如此,那麼這意味着應龍神的此次出水,並未意外。
難道……
等等,一刻鐘?
東方儀猛地看向祭臺邊的滴漏。
他終於明白了應龍神在等待什麼。
天階以下的修行者在水中閉氣的時間一次最多是一刻鐘。
而這一次閉氣後,必須要休整一刻鐘才能再次閉氣。
此時這一刻鐘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動,動了!”
祭臺上有禮官驚恐地叫道,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海面上原本沉默的“高山”,此時緩緩動了動。
應龍神動了。
神靈一怒,流血漂櫓。
海面上再一次傳來尖叫,看着海面上一個個浮起的修行者,東方儀雙眸血紅。
這就是這位神靈的目的。
將所有年輕修行者一網打盡。
剛剛甦醒的修行者們,看到的不是恢復風平浪靜的海面,而是無數只蛟的屍體,和向他們張大的龍口。
還有向他們揮向的巨爪。
伴隨着應龍神的動彈,整個海面劇烈震盪起來,原本握劍抵抗的修行者像是暴雨中的小舟在應龍神旁邊隨海面浮沉飄蕩。
“抱月!”
臺上東吳禮官的混亂和掙扎趙光都看在眼裡,一直沒有神靈來救,他明白他們這羣倒黴蛋也許真的要用肉身抵抗神靈了,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李稷的聲音。
他看見李稷在海水中掙扎向嬴抱月飄去。
“抱月!”
男人大聲地呼喊道。
“讓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