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嘉樹翻身坐起,“你這點重量還不至於。”
要是放在往常他還會爲這他從未遇見過的姿勢心旌搖曳一下。可惜剛剛被嚇得夠嗆。
要是她真的因爲幫他取法寶跌下牆頭出了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自處了。
“你可以不害怕,”他深深看了眼前少女一眼,輕聲開口,“但有很多人害怕。”
害怕你死。
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嬴抱月一怔,定定注視着面前月光下的少年。
姬嘉樹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去,“你不是還說要給長姐買點心嗎?你要是不帶着點心回去,安歌和李二小姐都會失望的。”
姬安歌、李堇娘、姬清遠、宋謙、許義山、陳子楚還有她帶來的那些前秦人……
姬嘉樹在心底一路數着名字。
“好多人都在宅子裡等你回來,你要真出事了怎麼辦?”他看向她輕聲開口。
李稷也看向她。
“我錯了,”嬴抱月笑了笑道,“我一定小心。”
她在笑,心中卻有微微的苦,苦中有微微的暖。
她上輩子活得不長,這輩子能停留的時間也許更短,但她終究認識了很多人,留下了很多的東西。
也收穫了很多寶貴的情誼。
有人在等她回來。
她就要長長久久的,和他們一起活下去。
那麼首先,她這輩子一定要保住身邊人的性命。
“官兵走了,”嬴抱月坐在宮牆上,一掃宮牆內廣闊的天地,目光落在一棟棟巨大的宮室上,“我們大概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是半個時辰,”李稷道。
“我義父不飲酒,參加飲宴最多一個時辰就會結束。”他看了嬴抱月一眼。
被揭穿了事先打聽了東吳國師動向的嬴抱月本該尷尬一笑,可惜她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尷尬。
姬嘉樹不知道他倆在打什麼言語官司,“原來東方國師今夜不在宮中麼?”
如果東方儀在的話她可沒那麼膽子夜探王宮啊。
就算是退境了,等階二就是等階二。
可不是沒有神子的阿房宮,什麼殺手都能在裡面跑。
今夜因爲大朝會結束了,御禱省的禮官們今日最辛苦,東方儀作爲御禱省的長官必然要舉行飲宴犒勞下屬,此時恐怕還留在寒山書院上的御禱省內。
所以嬴抱月纔有膽子來捋虎鬚,哦不,這裡是東吳,應該是龍鬚。
按照禮樂制度,御禱省內的飲宴至少要兩個時辰,嬴抱月事先計算好了時間,給自己的這場尋寶之旅留了一個時辰的時間。
卻沒想到東方儀不按常理出牌。
嬴抱月看向身邊一臉平靜的李稷,嘆了口氣,“原來我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了麼?”
“你果然打聽了義父回來的時間,”李稷也嘆了口氣,“總之如果真來不及我能擋上一刻鐘,時間長了我也不行。”
“那隻能抓緊時間了。”嬴抱月的目光落到宮牆下的高臺上,“必須要趕快找到東西才行。”
“等等,我們要去哪?”姬嘉樹一怔,“你已經知道避水珠在哪了麼?”
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都不夠將這座宮殿走完,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東西在哪,絕對是不夠搜尋的。
“我原本是打算自己找找的,現在沒那個時間了,只好去最可能在的那個地方了,就算不在也能問問那座宮殿的主人東西在哪。”
嬴抱月站起身,看向深深的宮牆之下道,“去未央宮。”
“好,”看她這麼篤定他也就不擔心了,姬嘉樹隨着起身,隨口笑了笑問道,“不過這未央宮是……”
畢竟是東吳的宮室,他不清楚名字也不知道功用,聽嬴抱月的口氣,這未央宮難道是東吳的藏寶閣?
李稷站在另一邊,聞言看了他一眼。
“那是陛下的寢宮。”
姬嘉樹瞪圓眼了眼睛。
“啊?”
……
……
“啊!”
在安靜的東吳王宮內,太液池上泛起淺淺的波紋。
宮內尚且亮着燈火的宮殿內傳來絲竹的聲音,掩蓋了冰冷夜風中少年的尖叫。
姬嘉樹像一隻箭一般射向高高的石臺,在落地前他猛地拔出劍,以劍氣爲緩衝纔沒摔成肉泥。
長長的石臺上被拉出一道長長的劍痕,從宮牆牆頭落地的姬嘉樹看着石臺四周包圍着的赤黃色銅鏡,從中看到自己發青發白的臉。
因爲急速的下落,他臉上原本血氣上涌被逼的通紅,但此時看到被他“破壞”的地面,他臉上的血色又唰的褪去。
父親,他真的不是要故意毀壞東吳的宮室的。
咔嚓一聲,李稷在他身邊落地,他也是以劍氣爲緩衝,沒有拉出這麼長的劍痕,卻也給這座高臺紮了個窟窿。
昭華君,你這麼毀壞自家的宮室真的好麼?
東吳國師明天真的不會把你吊上城門嗎?
“落地不錯,”李稷收劍看他一眼,“我還以爲你要衝出高臺了,她力道掌握的很好啊。”
是啊。
嬴抱月第三個落地,地上又多了一道劍痕,順手扶了一把身形不穩的姬嘉樹,“抱歉,我推的太急了嗎?”
“沒有,”姬嘉樹苦笑,“事急從權,畢竟是我讓你推的。”
不然他實在是沒法從那麼高的宮牆往東吳祭祀青龍神的高臺上跳。
姬嘉樹簡直不忍回憶他剛剛經歷了什麼。
“我們如何要怎麼去未央宮?”就在三息之前,聽聞未央宮位置的他僵硬地問道,卻沒想到嬴抱月指了指下面的高臺。
“先跳到神明臺,然後沿着飛閣輦道前行,只要能躲過暗衛,通過密道能直達未央宮。”
你爲什麼這麼熟練啊!
連東吳王寢宮的密道都知道在哪!
“快點吧,”嬴抱月笑道,“東吳王想必在牀上等着我們呢!”
誰關心東吳王現在在哪?他只想趕緊找到東西快跑啊!
無數疑問在姬嘉樹心底盤旋,但既上賊船,那走一步算一步,只能先考慮如何到達未央宮。
首先從十丈高的宮牆上跳到神明臺就不可能了好麼?
姬嘉樹注視着牆下黑漆漆的高臺。
嬴抱月帶他們爬的這段宮牆下,離的最近的建築名爲神明臺。
從宮牆跳到高臺上的確能減少不少距離,但如果不用劍氣爲緩衝,修行者也會粉身碎骨。
可一旦用劍……
“不怕,”嬴抱月拍了拍姬嘉樹的肩膀,“我之前調查過,這座高臺邊衛士極少,用劍氣作爲緩衝,動靜不鬧太大就沒關係。”
問題是,這是動靜大不大的問題嗎?
用劍作爲緩衝,地面一定會被毀壞。
而牆下這是一座祭祀用的高臺,此時看着有些荒廢,但南楚有類似的建築,姬嘉樹一眼就看出了其功用。
這是祭神用的高臺,有絲毫的毀壞都是瀆神的大不敬行爲。
雖然以東吳的情況,不難想象爲什麼獨獨這個地方守衛稀少。
畢竟他們國家的神靈已經消失多年,祭神臺多年不用當然已經荒廢。
但是……
神就是神啊!
“沒關係,”嬴抱月繼續拍他肩膀安慰道,“聽說青龍神已經不在了,就算在,想必它也不會在乎這點小事。”
“來吧,少年,”姬嘉樹看着他的未婚妻豪氣地一揮手,“有事我擔着,你放心大膽地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