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眼中的情緒只停留了很短一瞬。
月色照着少女安靜的側臉,她斂起雙眸背對着和她隔着一輩子的故人,輕聲開口。
“謝謝二殿下的提醒,小女會小心的。”
不管是前世和今生,慕容飛瀾是爲數不多她看不透的人。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察覺到了什麼,但她從來不會忽視任何一句警告,尤其這句警告還是出自能看透常人不能看透之事的慕容飛瀾。
慕容飛瀾對這種事向來非常敏銳。
上輩子那場要了嬴蘇性命的狩獵,來阿房宮觀禮的慕容飛瀾原本要跟着去,卻被嬴昊派人攔下。他情急之下向御前侍衛動了劍差點被判謀逆杖殺,那時沒人明白後遼大王子好好的爲什麼突然如此動怒,直到大殿內傳來嬴蘇的死訊。
上輩子,就差了一步,她和他都沒能救下嬴蘇的性命。
這輩子,她絕不容許這樣的事再在她面前發生。
少女的聲音傳來,她說她會小心,慕容飛瀾知道她懂了。
他沒有去想她到底是誰,她是誰不重要。
就算是萍水相逢之人,既然他察覺到了有人對她和她身邊人的敵意,他就會多嘴一句。
除了生死無大事。
“嗯,”慕容飛瀾同樣沒有回頭,聲音中聽不出喜怒靜靜道,“更深露重,在下不再冒昧相留,願三日後春華君和公主殿下旗開得勝。”
慕容飛星在一邊聽到這話差點氣飽了。
喂喂大哥,你是不是忘記了三天後我們都是對手?
“是我們都要旗開得勝。”嬴抱月笑了笑道,“小女謝二殿下吉言。”
慕容飛瀾點了點頭,信步從另一條山道離開。慕容飛星一頭霧水,但還是跟在兄長身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姬嘉樹向他抱了抱拳,看向嬴抱月,“走吧。”
“嗯,”嬴抱月點頭,和他一起想姬清遠等人所在之處走去。
然而就在她穿過之前慕容飛瀾等人藏身的山石,山石後的一叢灌木中忽然伸出了一隻手,猛地攥住了她垂在身邊的手腕!
“誰?”
此人出手比慕容飛瀾更加猝不及防。咔嚓一聲,春雷劍出鞘,一道銀光劃過眼看着就要將這隻手臂一砍兩斷!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猛地收回了手。
“春華君的劍真是名不虛傳的快。”
灌木後傳來一聲輕笑。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嬴抱月目光冰冷地看着從灌木後走出的少年。
碧綠的幽瞳在月光下閃爍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看見此人,姬嘉樹瞳孔一縮。
赫連晏!
雖然此人在和許冰清的對戰中落敗,但他憑藉修行者的直覺也知道此人真正的本事不僅於此。
看到西戎人,姬嘉樹渾身的汗毛本能地豎起,但下一刻他發現灌木後走出的只有赫連晏一人,淳于夜等人並不在他身邊,這讓他微微鬆了口氣。
陳子楚等人就在不遠處外,只有赫連晏一個人,應該翻不出什麼風浪。
但此人的行爲顯得愈發詭異,爲什麼這個時間了這個西戎人會孤身一人在這個地方?
赫連晏看了一眼姬嘉樹手中的劍,繼續誇讚道,“春華君好劍法。”
“比不上你,”姬嘉樹淡淡道,“你收手的速度也夠快。”
雖然剛剛那一劍他只用了三分力,但此人卻輕而易舉躲過了。
“謬讚了,不過春華君的劍雖然快,但也太不講道理了吧?”赫連晏依舊微笑,但卻話鋒一轉,“我來東吳前聽說春華君是南方有名的君子,卻沒想到不分青紅皁白就想斷人的手。”
“對於隱藏氣息埋伏在路邊的人,有什麼道理需要講麼?”嬴抱月淡淡開口。
她沒想到她回個家,居然要被人攔兩次。
“還是這麼嘴上不饒人,我又不是第一次抓住你,”赫連晏笑起來,笑意曖昧,透着十足的熟稔,眼角餘光看到着姬嘉樹神情微變,幽瞳中閃爍着滿意的光。
嬴抱月目光微寒,這人是故意在姬嘉樹面前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
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姬嘉樹心中當然有許多疑惑。
比如爲什麼這個今日第一次出現在衆人前的西戎人看上去和嬴抱月認識?他們是什麼關係?
但他的神情變化也只有一瞬,隨後立即恢復了不動聲色。
“不知赫連公子找我未婚妻到底有何貴幹?”他上前一步將嬴抱月擋在身後,劍尖微微下垂,指着赫連晏問道。
“未婚妻啊,”赫連晏意味深長地重複道,“真是個盡職盡責的未婚夫。”
“只可惜你不常在她身邊,你未婚妻身上如果有十個秘密恐怕你連三個都不知道吧?”
聽到不常在她身邊,姬嘉樹瞳孔微縮。從嬴抱月到了南楚後,他和她基本上日日相見,只有一段時間除外。
那就是在雲霧森林嬴抱月墜崖之後。
看着此人的眼睛,姬嘉樹不知爲何心底泛起一絲熟悉之感。
這個人是……
這時嬴抱月乾脆利落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有什麼話要講趕緊講,”嬴抱月看了一眼赫連晏淡淡道,“沒大事就不要在這裡擋道。”
“西戎人今日輸的還不夠嗎?還想輸等三天後。”
赫連晏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是啊,我今日的確輸了。”
“但如果不是我輸了,可就看不到公主殿下的真本事了。”
少年的幽瞳中閃過一道興奮的光。
赫連晏走到嬴抱月身邊,微微躬身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在林子裡,你果然留手了。”
少年口中呼出的氣升騰,拂過嬴抱月的耳垂如同
嬴抱月微微側身避開他,淡淡道,“我想怎麼打那是我的事。”
“是你的事,”赫連晏笑道,“不過……”
“西戎人剛剛應該我們都送走了纔對。”
這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冰冷的男聲,赫連晏擡頭,眼中閃過一道冷意。嬴抱月回頭,只見李稷站在山階盡頭,靜靜注視着他們所在的方向。
趙光跟在他身後,看着前方三人神情有些微妙。
他陪着李稷處理完山頂上的殘局,正準備一起回王宮覆命,沒想到快下到山腳之時李稷忽然加快了腳步,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結果追着到了山下就看到了這一幕。
赫連晏直起身,和李稷靜靜對視。
“昭華君來的可真是及時,善後工作都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