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裡，山中氣溫陡然下降，儘管有鳳停雲的禦寒藥，也點燃着火堆，但天地間僅存的寒意依舊讓宋意歡覺得四肢冰冷。
她和鳳停雲分坐在火堆兩邊，想着明日便能抵達燕雲，宋意歡便怎麼也睡不着。
鳳停雲雙目失明，因此耳力便極好，聽到她輾轉反側，便也沒了睡意。
既然難以入睡，宋意歡索性就坐了起來，往火堆旁靠了靠，想讓自己變得更暖和些。
看了看鳳停雲，宋意歡想起來，這四年來他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但卻從來不知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麼事，纔會導致生了一頭的白髮。
“一直都沒能問起，鳳大哥是哪裡人，家中父母可還健在？”
本以爲鳳停雲不會回答，沒想到鳳停雲開口道：“我父母已死，在這世上也就剩下一些手足。”
咦？他居然還有親人？
“既然鳳大哥在這世上還有親人，那又爲何要雲遊四方，到處行醫呢？”宋意歡問道。
鳳停雲笑了笑，道：“我是我父親的嫡子，但自一出生起便雙目失明，家業追根究底是要交到我手中，我自覺打理不好，便自請離開，將一切都交給了弟弟，從此行走世間懸壺濟世。”
“原來如此。”宋意歡瞭然地點了點頭。
“鳳大哥自出生起便雙目失明，或許並不知曉，你的頭髮與常人不同，全是白色的，十分的顯眼。就是不知這是天生的，還是其他原因所致。”
鳳停雲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宋意歡捧着臉，又問：“鳳大哥年紀也不小了，可曾想過要成家？”
鳳停雲回過神來，道：“不了，孤身一人也挺好的。”
看他說得這般雲淡風輕，宋意歡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鳳大哥，你同我說說燕雲吧，畢竟就要踏上燕雲的土地了，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鳳停雲緩緩同宋意歡說了起來：“比起豫國的遼闊，燕雲多高山叢林，因而礦產十分豐富。而燕雲的皇都位於國境之東，毗鄰大海，可謂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這麼說來，燕雲的大山裡一定有着許多不曾被人發現的稀世藥材。我們要尋的那一味藥，位於燕雲的何處？”宋意歡問道。
鳳停雲並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道：“進了燕雲，到了禹都之後你就知道了。”
宋意歡也沒在意，又問了一些他在燕雲行醫的經歷，聽着聽着，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天已經徹底亮了起來，而鳳停雲並不在山洞內。
收拾了一下東西，她走出山洞，就看到鳳停雲坐在外頭，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中，看上去宛如謫仙一般。
儘管認識了四年，可鳳停雲這個人，仍舊像一個謎團一樣讓人猜不透。
似是聽到聲響，鳳停雲回過頭來，朝她道：“附近沒有燕雲的士兵巡視，遼城那邊想必已經開戰了。”
宋意歡心臟重重跳了跳，她用力握緊拳頭，穩住聲音道：“鳳大哥，我收拾好了，趁着燕雲的士兵被調走，咱們繼續上路吧。”
鳳停雲點了點頭，拿起自己的木杖，和她一起向着燕雲的方向走去。
兩人是沿着河牀走的，地勢較爲平緩，加上不必躲避燕雲巡視的士兵，因此走得較爲輕鬆。
從日升走到日落，眼前的景色也慢慢的產生了變化，兩側綿延的高山漸漸變得低緩起來，河流也越來越開闊，遠遠的，宋意歡看到了生火做飯而形成的煙霧。
吐出一口氣，她說道：“總算看到有人煙了，看來，我們已經到了燕雲境內。”
想必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村落，他們今夜也可以在村子裡落腳，無需再借宿山中了。
兩人的容貌過於顯眼，爲了不讓人察覺他們的身份和來歷，宋意歡尋了個無人的地方，給自己和鳳停雲都做了易容。
鳳停雲有着一頭白髮，宋意歡自然而然就將他打扮成了一個老者，而自己則是扮作一個尋常的村婦。
得知鳳停雲之前曾在燕雲行過醫，宋意歡又央他教自己幾句燕雲話，她自己稍微琢磨了片刻，再開口時，說出來的話讓鳳停雲都愣了一瞬。
“若不是知道你是誰，我還以爲你這輩子從來都沒離開過燕雲。”他難得調侃了一句。
兩人沒有過多遲疑，裝扮過後，立即便朝着煙霧升起的方向走去，總算是趕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尋到了那一個小村落。
村子不算大，不過也就十幾戶人家的模樣，見到有生人到來，村民們臉上都是緊張又警惕的神色。
此處與豫國距離不遠，如今兩國正在交戰，正是最緊要的關頭，他們也在提防豫國會派人過來生事。
不過，在聽到宋意歡說出口的話之後，他們又放鬆了警惕。
“我和我阿翁是進山來尋藥的，結果在山裡迷了路，找不到離開的方向，看到此處有人煙，就過來討個住處安頓一夜，還請各位好心的達達行個方便。”
宋意歡的燕雲話說得十分流利，村民們壓根聽不出來她的來路，而鳳停雲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看着他們“父女”有些可憐，其中一位婦人便主動提出可以將家中空房借給他們留宿一晚。
隨那婦人回到家中，宋意歡還幫着那婦人一起準備了晚膳。
宋意歡不會做燕雲的食物，加上也不好喧賓奪主，便在一旁打着下手，不時和那婦人閒聊幾句，從對方口中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通過那婦人之口，宋意歡得知這個小村名喚關石村，位於燕雲西境的禹都廣濤鎮上。再往東繼續前行，一日的腳程就能抵達禹都。
想起鳳停雲說過，到了禹都，就能知道那醫治齊磊的藥到底在何處，她心情都變好了幾分。
待她把藥拿到，就能返回豫國救治阿爹，阿爹的病好起來了，她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到那時，她便可以再也沒有顧忌地走向那個人。
懷中揣着姬陵川臨行前塞給她防身的匕首，手指撫着藏在袖子裡的暗箭，宋意歡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人的身影。
鳳大哥說遼城那邊開戰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邊如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