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九連環，是你解開的？”
雖然姬陵川已經儘量放緩了音量和態度，可他的語氣在宋意歡聽來就像是在質問。
想起自己方纔不過是觸碰了這個九連環，他的反應便這麼大，宋意歡猜想這東西對他應當很重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她道：
“我拾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她說這話時眼睛眨也不眨，神情看上去不似作僞，姬陵川心中驀地涌起一陣失落。
方纔那一瞬間，他確實隱隱希望是她解開的。
“那在你到來之前，你可曾見到有人在那亭子裡出現過？”他又問道。
宋意歡道：“不曾。”
看到姬陵川聽到這話之後眉頭緊鎖陷入沉思，宋意歡狀若無意道：“九連環不是什麼稀罕物，孩童開智時都會把玩的，尋常十戶人家裡有九家都有。我弟弟他就有一個。”
“興許，世子的九連環是府裡哪個下人看到之後解開的。”
姬陵川看着掌心的九連環，皺着眉頭沉默不語。
他知道她說的有道理，這九連環確實算不上什麼稀罕物，也許根本就不是那位小友留下的，而是某個無意中闖入破廟中的孩子遺失的。
罷了。
與其將希望寄託在九連環上，不如指望他如今正在編寫的那一本《陽山雜記》。
姬陵川擡起頭看了看微微低垂著頭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沒來由的，他忽然問了一句：
“你既然過目不忘，又讀過許多書，還寫得一手好字，這麼說來，你在國子監的成績一定很不錯了？”
宋意歡猝不及防被他這麼一問，整個人瞬間警醒起來。
“世子說笑了，意歡不曾去過國子監唸書。過目不忘是爹孃給的本事，之所以讀過書會寫字，是因爲常去長姐書房的緣故。”宋意歡小心翼翼答道。
姬陵川鬆開了攥緊的拳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纔在期待着什麼，只是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她能模仿他的字，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定是下了一番苦功去練習的。
可他極少在坊間留下什麼墨寶，要想拿到他的筆跡，需得費盡一番周折。
這世上唯有一個人擁有着他寫下的大量書信，便是那位與他通過信件的小友。通過那些信件，便可以將他的字模仿得相差無幾。
可轉念一想，四年前他突然前往邊關，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那位小友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早知道，她早就讓人將書信送到邊關了，又何須等到現在？
“今日你我在花園中相見的事，我希望府中無人知曉。”
姬陵川開口說道，“我不希望府中傳出什麼不好的傳言，傷了兩家的和氣。”
在這一點上，宋意歡與他意見一致。
她比他更不想被人知道，省得長姐又想什麼招數來折騰她。
答應了下來，她叫上茯苓，總算得以轉身離去。
直到順利回到汀蘭苑，確認身後再沒有任何人跟隨，宋意歡才鬆了一口氣。
避開春杏和宋意軒，宋意歡對茯苓道：“方纔……”
茯苓忙道：“四小姐放心，這件事奴婢絕不會透露給大小姐知曉。”
她不僅不會將這事告訴大小姐，還覺得世子對四小姐當真是過分，夜裡那般欺負人也就罷了，白日相見還不假辭色，每一句都是責問，要知道，若沒有四小姐，大小姐又怎麼能安穩做着她的世子妃？
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四小姐指不定又會被大小姐折騰了。
意識到自己心中在想什麼，茯苓臉上已沒了血色。
不知在什麼時候，她的心已悄然有了偏向。
看向院子裡陪着弟弟，溫聲細語說著話，臉上是燦爛又溫柔的笑容的宋意歡，茯苓咬緊了下脣。
她想，不論是誰，只要當真陪伴在四小姐和五少爺身邊，便能知道他們真正過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又能真的無動於衷呢？
……
驚濤院，姬陵川坐在院中大樹下，看着手中已經被解開的九連環，眉頭用力皺起。
浮舟從外頭辦了事回來，一進院門就看到樹下坐着的人，被他狠狠嚇了一跳。
“爺，您怎麼坐在這裡一言不發，外頭日頭如此猛烈，您爲何不進屋去？”
姬陵川擡起頭來，朝浮舟道：
“浮舟，再替我去辦一件事。”
浮舟忙說：“爺您吩咐就是，浮舟一定爲您辦到。”
“你去查一查，定安侯府的宋四姑娘，可曾去國子監上過學。”姬陵川沉聲說道。
宋四姑娘，那不是世子妃的妹妹麼？
浮舟暗暗打量了一番姬陵川，爺該不會對宋四姑娘動了心思吧？
姬陵川目光凝沉：“記住，莫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王妃和世子妃。”
浮舟心裡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他立即道：“是，屬下立刻去辦！”
入夜後，氣溫比起白日清涼了許多，結束了一日的忙碌，整個寧親王府都平靜了下來。
汀蘭苑裡，宋意軒服了藥，早早就被宋意歡哄著睡下了。
宋意歡披着一件薄衫，叫來春杏，坐在花廳裡數着自己手頭上的銀兩。不看不知道，她發現自己手中能支使的竟只剩下五十文錢了。
自那次趙嬤嬤闖進汀蘭苑把宋意軒帶走後，宋南歆就請了個大夫定期來給宋意軒把脈，平日裡所服用的藥也全由宋南歆那裡負責了。
爲了將她捆在身邊做承寵的工具，長姐只會好好養著宋意軒，不會讓他出事，這點宋意歡倒是不擔心。
她愁的是身上沒有點銀子，即便到時候尋到了機會離開京都也是寸步難行，走不得多遠。
春杏看她一臉愁容，咬了咬脣道：“四小姐，奴婢明日就回一趟侯府，去將您兩個月的份例給取來。”
宋意歡收起桌上的銅錢，道：“明日我正好要與大姐姐出門，春杏你回侯府領銀子，茯苓就留下來照看軒兒。”
伺候宋意歡睡下時，茯苓忍不住道：“四小姐，明日春杏回侯府取銀子，恐怕不會順利的。”
宋意歡一頭長髮披散在身後，聞言笑了笑：“總是要試試的，不是麼？那本就是我應得的銀子，讓人去取天經地義。”
她拍了拍牀沿，對茯苓道：“坐下來吧，陪我聊一會天。”
茯苓本想拒絕，但看了看燭光下那張美得讓人失神的臉，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四小姐想和奴婢聊什麼？除了大小姐的事，奴婢什麼都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