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袁本初窮途末路
袁紹六萬大軍終於開始全面崩潰。
我看着面前四散潰逃的殘兵敗將,有種想要仰天大笑的衝動。
“主公!”祖烈從遠處快馬趕來,“袁紹向北逃了!”
我微微一怔,而後立刻下令:“前面帶路!龐淯、陸仁、吳石、褚方,隨我追殺袁紹!”
我丟下了大部隊,只率領千餘輕騎,朝着快速脫離戰場的袁紹發動了追擊。
原本我不打算親自追擊,但考慮到手下幾位營級將領都不認識袁紹,就更別提旅長們了,於是我只能自己去追。
袁紹扔下了幾萬主力,只帶了數百快馬作爲護衛。大概因爲戰馬之前消耗不多,此刻逃跑起來倒是精力十足,一時間竟然追趕不上。
我一口氣追了二十里地,但距離袁紹的背影卻依然沒有縮短多少。
“主公,小心埋伏啊……”樑聰用力拉着繮繩向我喊道。
“埋伏你妹!”我恨不得把他這張亂詛咒的嘴巴抽爛,用力催動戰馬加快速度。
不得不說,袁紹這些親衛部隊的坐騎都是百裡挑一的良駒,連續追趕了半個時辰,我距離他們的背影仍然有些距離。
這段距離,又是逆風追趕,弓箭就不必考慮了……
“主公,敵軍速度慢了!”祖烈在一旁大叫。
“不對,”龐淯道,“是分兵拒敵之策!”
袁紹的親衛隊分離出數百,調頭立在了原地,而且紛紛舉起了弓箭。
“散開!衝過去!”我大喝了一聲,飛星在身後劃了一道弧線。
“射馬超!”對面也有人大喝了一聲,數百支利箭毫不留情地射了過來!
雖然有人大喊,但其實這羣士兵裡認識我的人肯定不會多……所以我雖然衝在前方,但龐淯等人同樣吸引了敵軍的注意力。
我閃過了兩輪稀稀落落的箭雨,在距離敵軍大約三五丈遠的時候,將早已躍躍欲出的飛星平平擲了出去!
這一擲,我加上了迴旋的力道,長槍在半空中如同一具直徑一丈的巨輪,將十餘名敵軍的騎兵掃落下馬!
不過……我想象中能夠如迴旋鏢一樣回到我手中的構想……沒有實現。
長槍在敵軍中橫衝直撞之後,最後落到了陸仁的手上。
“主公接槍!”他一個標準的投擲標槍的姿勢,飛星“嗖”的一聲筆直朝我飛來。
我急忙側身避過鋒利難擋的槍頭,雙手一齊發力纔將飛星握住——不過雙手的虎口的老繭都快被磨爛了。
“戴獅盔的就是馬超!”對面一名年輕雄壯的敵兵指着我大吼,“給我殺了他!”
他這一聲大吼之後,數十名騎兵立刻朝我撲了過來,而且看得出來……滿是怨氣。
“螳臂當車!”根本不用我出聲,陸仁與吳石已經揮軍自兩翼衝了出去。
不過我也沒有躲在他們身後,追命不甘落後地衝出了包圍,再一次一頭扎進了敵軍之中。
我一槍在剛剛指着我大吼的敵兵胸口刺了個血淋淋的窟窿,然後隨手掃下坐騎。
“長公子!”他身邊的敵軍立刻紅了雙眼,有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鳴。
我嚇了一跳:尼瑪我殺了袁紹家的老大袁譚?!
然後我隨即恢復如常,殺了就殺了,我又不準備留他一家性命。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縱任着追命從袁譚的腦袋上踏了過去,然後毫不停留地繼續追趕不遠處的袁紹。
而剛剛因爲袁譚慘死而紅了雙眼的衛兵們,被蜂擁而上的虎豹飛軍們輕易撕成了碎片。
一邊驅使着追命將速度開到最高檔,我一邊提氣大喝:“袁譚已被我所殺!袁紹你就這麼抱頭鼠竄吧!”
我的意圖顯而易見,就是想利用袁譚之死激怒袁紹,說不定氣昏了頭的袁紹就調頭來與我拼命呢?
“主公!”前面忽然響起一陣騷動,他們行進的速度也放緩了許多,有人高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等我們集結兵力之後,再爲長公子報仇雪恨啊!”
“大丈夫寧可衝上前戰死,”袁紹悲壯卻沙啞的聲音隨即響起,“我精銳已經盡喪,就算回去集結兵力,難道就能活命嗎!”
我聽着這話好像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不是三國志裡他的原話。
“馬超小兒!”袁紹真的調轉馬頭正面對我,“壞我大業!恨當日沒有殺你!”
我知道他說的是當日我擔任趙國相時的事情……
那是我極其狼狽的時候,也是袁紹最春風得意的時候。
“這次曹操沒有來救你嗎?”我笑着問他。
“曹操?”他哈哈而笑,“曹阿瞞膽小如鼠,我邀他共同發兵,他卻託言兵馬不足,說要和你慢慢周旋纔是上策!這種鼠輩,能來救我?!”
“那上次是誰救了你?”我嗤笑了一聲。
袁紹頓時沉默了下來。
“你信不信天運?”我忽然提起。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說你奉承了天運?”
我搖頭:“不,我想起了冀州刺史朱恭偉,還有魏郡太守慄成。”
朱儁和慄成不是死在對敵人的戰場上,而是死在了同一陣營中野心家的陰謀裡。
袁紹卻沒有我預料之中的反應,他出乎意料地仰天笑了起來。
我靜靜地看着他大笑,有些疑惑,卻不知道如何發問。
“成王敗寇罷了!”他笑完之後,抽出了自己腰間名貴的佩劍,“讓我袁紹像個名族一樣死去吧!”
但我卻沒這麼善良:“我還有一事想問你。”
他微微一怔:“你問。”
“董卓亂政之時,是你振臂高呼,召集了山東豪傑,聚義勤王的吧?”
他微微笑道:“難道你想問我……爲何當年高舉勤王之旗的我卻成了漢室的大反賊?”他指了指我,笑得有些直不起腰,“你難道不一樣嗎?”
“當然不是,”我聳了聳肩,“我想問的是……你爲什麼沒有通知袁氏一族,而導致他們被董卓斬盡殺絕?”
這個問題,倒不是我臨時想起來要給他心理施壓的,而是在前世就讓我感到困惑的問題。從山東義軍起兵一事來看,袁紹肯定不是沒有時間,而門生故吏遍佈朝野的袁氏一族也絕對擁有逃跑的實力,所以這個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忽然發現,袁紹忽然渾身顫抖了起來。
“主公!”他身邊的親衛忍不住大叫一聲。
只見袁紹“噗通”一聲從馬背上滾落下鞍,手中的佩劍“咣噹”墜地。
他掙扎着從地上爬起,扭頭問道:“哪裡是正南方向?”
他的親衛以手指示。
袁紹點了點頭,俯身將佩劍撿起,轉向了南方。
“我知道,”他自顧自開口,卻同時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和孟德糾集義兵,以董卓的性格,很有可能株連家族……但是我這麼做,並不後悔。”
我眯起了眼睛看他。
“我的生父亡故已久,養父及幾位叔伯則一心只有漢室,縱然世道已經崩亂,他們也從沒想過自成霸業,我與公路(袁術)雖有此心,可惜在家中只是小輩……”他右手持劍,左手輕輕撫上劍身,“所以他們死了也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我也是這麼看待馬騰的……
“死了也好……”袁紹幽幽嘆了口氣,“公路腦子太差,又不聽別人的意見,自取滅亡怪不得別人,我就成了袁家的唯一主人,這兩年……我幹得也不錯吧?馬超小兒?”他竟然還問我。
“以渤海一郡而佔據冀州之地,計殺朱儁,力壓盧植,連破皇甫、張溫,可以說幹得不錯。”我也實話實說,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他似乎欣慰地笑了:“那就好,朱靈。”
“屬下在!”他身後的一名大漢急忙應道。
“如果你能活着見到顯奕和顯甫,告訴他們不要爲我報仇。”袁紹道。
這已經是明顯的臨終遺言了,朱靈急道:“主公!”
“顯奕性子溫順,顯甫年紀又太小,他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上馬超小兒一根胳膊……”袁紹又側頭看我,“馬超小兒,你多大了?”
被人一個勁地稱呼“馬超小兒”,我也沒有生氣:“二十。”
他一怔,而後哈哈笑了起來:“比顯甫還小一歲!真羨慕馬騰這個土匪,生子當如馬孟起啊!”也許是笑得太過用力,導致手臂晃動,他撫在劍身上的左手已經不知何時開始滴血。
我摸了摸鼻子:你這貨這是在誇我嗎?
“朱靈,記住我的話了嗎?”笑完之後,袁紹又問。
朱靈目眥盡裂,卻只能點頭:“記住了!屬下一定將主公的話帶給兩位公子!”
“那就好!”袁紹轉向了正南方,左手鬆開了鋒利的佩劍,掌心的鮮血緩緩淌下。
“想我堂堂汝南袁氏一族,四世三公,天下巨望!因我而亡哈哈!”他大笑起來,右手佩劍反握,在脖頸間橫向一揮。
佩劍“嗆啷啷”跌落在地。
我就這麼看着他前僕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原本能成爲這個時代最強大的一方霸主,事實上也確實在今年上半年佔據過勢力榜榜首的袁紹,就這麼退出了爭霸天下的舞臺。
我看着跪倒在袁紹屍體旁的朱靈和那些悲痛欲絕的士兵,揮了揮手:“帶上屍體,回去吧。”
朱靈倏地擡起頭來:“你肯放我們走?”
“我數十下。”我懶得跟他們廢話。
朱靈急忙將袁紹的屍體扛上戰馬,用繩索草草捆起,然後催馬急行。
我看着滿地的鮮血,忍不住嘆了口氣。
公元195年,大漢初平六年,九月初三。
一代梟雄,名門大族,冀州牧,袁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