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春風又度玉門關
初平六年春二月十八日,過玉門關。
我再一次踏上了大漢的國土。
不過我沒時間唏噓感嘆,只是快馬加鞭向敦煌城疾馳。
第二日午後,大軍進抵敦煌城下。
早已得到通報的龐柔驚喜交加地在城門下迎接了出來:“柔未曾料到長公子行軍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我翻身下馬,一把扶住他的雙臂:“柔哥可別如此多禮,正事要緊!”
他一正面容,沉聲道:“袁紹之變,本就在朝廷意料之中,而且早有安排;但袁紹實力之強,卻遠超朝廷的想象,甚至……已經動搖了剛剛穩定下來的國之根本。”
我微一點頭:“我想知道一些具體的細節。”
龐柔笑得有些苦澀:“你太看得起我的情報了,洛陽距離敦煌何止千里,我只能得到最簡單的消息……”
“也是……”我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那總有一些信上沒寫的東西吧?”
他也順手扶上了我的後背:“有一點,不多,我們進城後稍稍談談。”
我側身看了看他的胳膊,笑道:“也好。”
很久沒有人對我做出這種動作了,我忽然有些傷感。
-
“整個司隸的兵力幾乎都被張溫和皇甫嵩帶走了,可以說……如同一座大門敞開的宅院,”龐柔苦笑,“所以,整個中原地區的州郡大員們,都似乎開始蠢蠢欲動了。”
“有沒有人動手的?”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感興趣。
他搖頭:“截至目前,似乎還沒有。”
“爲什麼?”劉政簡單直接地問道。
龐柔看着他:“因爲……馬伯父也帶兵東征了。”
“什麼!”我幾乎從坐席上一躍而起,“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你你……你在信上怎麼一句也沒提?!”
他微微搖頭:“因爲我也是三日之前才得知的。”
“帶了多少人?”發問的依然是劉政。
龐柔遲疑了片刻,纔開口答道:“伯父親帶輕騎兩萬,疾馳京洛;又以龐德、甘寧督步兵三萬後行……”
我閉上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氣:“涼州……還能有多少人馬?”
“不到八千。”這一次他回答得很利落。
“這些人誰帶?”我睜開了眼。
他的臉色忽然說不出的難看:“是……鄒夫人爲主,三公子爲輔。”
我再次閉上了眼:“鄒夫人?呵呵……呵呵呵……”我笑了起來,老馬真是老糊塗了。
“主公爲何發笑?”秦陣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我沒有告訴他。
劉政單手撫須,沉吟道:“馬涼州對朝廷……果然忠心耿耿啊。”
我又是一笑:雖然他的話沒說清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情況似乎有些複雜了。”邴原的意思也一樣。
秦陣瞪了瞪眼:“有什麼複雜的?直接殺過去宰了袁紹不行嗎?”
“咳!”拓拔野急忙推了他一把,“主公如何決斷,我們聽着就是。”
褚燕跟着表態:“但憑主公決斷。”
國淵緩緩道:“大人的決斷至關重要,千萬要慎之又慎。”
太史慈微微點頭:“大人的決斷,將關乎千萬人的生死,一旦決定,勢必不可輕易更改……”
“我知道。”我輕輕打斷了他的發言。
他並無慍色。
“我心中已有打算,”我清了清嗓子,“今日在敦煌稍加休整,而後……我們以漢陽爲目標,一路直行。”
廳中無人反對。
-
散會之後,龐柔不出意料地留了下來。
“長公子,”他沉吟了半天,還是開了口,“能否容我一問?”
我擺了擺手:“跟我客氣什麼?”
“長公子……如何打算?”
“你還真不客氣。”我輕輕笑了起來。
他的脣角出現了一絲苦笑:“關係重大,不得不如此問。”
“首先拿下涼州,而後取三輔之地,繼而,繞過河南南下兗州,”我一句一句緩緩將我的短期規劃告訴了他,“到了那時,再根據北方的戰局伺機而動,或繼續南下收取荊揚,或揮兵北上收拾殘局……基本就是這樣。”
他思索了片刻,擡頭問道:“朝廷呢?”
我有些詫異:“朝廷?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個能將我扔完朔方扔遼東,扔完遼東又發配西域的朝廷的死活,跟我有一個銅板的關係?
他思索的時間稍稍長了一些:“那……你爹呢?”
我注意到他用了“你爹”這個詞,而不是“馬伯父”。
對於這個問題,我覺得有必要思索一下。
於是我謹慎地回答了他:“無論如何,他是我的生父……”我先定了個基調,聲明自己並不是一個不顧人倫的兒子,“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把他的生命放在首位。”
龐柔怔怔地看了我幾秒鐘,似乎有些失神。
“柔哥?”我不得不提醒他注意我們的談話尚未結束,“你在想什麼?”
他從失神狀態中恢復了過來,深深吸了口氣:“長公子,龐柔年長你六歲,雖與你一同在姑臧長大,但有時想想,我根本不瞭解你,這幾年來,我身在漢陽,你則是南征北戰,難有相聚時刻,彼此之間的距離……卻更加遙遠了。”
我無聲地笑了起來:“柔哥,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他一字一句地回答,“以我來看,長公子自幼便異於常人,多有超凡之舉,如今種種功績,更讓人相信你的確是一世之豪,縱觀當今,堪稱對手之人恐怕也屈指可數,只是……不知長公子可否想過,你一直所欠缺的東西?”
“哦?”我挑了挑眉毛,“我缺的東西很多,不知道你想說哪一樣?”
我說的可是實話,文的方面,除了抄抄詩詞之外,對於什麼政治、法律之類的基本一竅不通;武的方面,除了橫衝直撞、打打埋伏之外,什麼兵法戰陣,甚至訓練士兵,我也從來沒有徹底搞明白……
而在爲官和做人方面,我也堪稱是個天真單純幼稚的白癡,此處就不多說了。
“是決斷。”龐柔靜靜地回答了我,“我本來想說,若是長公子真欲稱雄天下,縱然是伯父的性命,也未嘗不可以捨棄。”
我猛地瞪大了雙眼,瞳孔由於過快收縮而有些略微的疼痛。
“龐柔不才,願以此身爲長公子所用,發一朝之端、立不世之功!”他毫無徵兆地向我宣誓效忠。
“我能問一問原因嗎?”我感覺到太陽穴附近的青筋在突突地跳躍着。
“馬騰,沒有任何希望了。”他的聲音冰冷得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