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盧植的暗示
“賢侄勇則勇矣,但萬不能小看公孫度留下的根基。”盧植隨手放下酒壺。
“哦?”我繼續笑着,他親爹身死,主力步騎都被擊垮,他還有什麼本錢?
“遼東有烏桓,你不會忘記了吧?”他端起酒杯,微微揚起下頜,輕輕啜了一口。
我感覺自己笑不出來了:“……願盧叔教我。”之前聽說遼西遼東的烏桓加起來號稱十萬,而這次的敵人滿打滿算也就七萬,而且烏桓向來以騎射馳名,那被我打散的幾萬步兵顯然不是什麼烏桓主力吧……
“對於此事,伯珪比老夫更有經驗吧?”盧植卻笑着示意自己的學生。
“瓚曾長年與烏桓往來,因而對於其習性稍有了解,”公孫瓚還在保持必要的謙虛,“其實先生與馬將軍都無須太過擔慮,烏桓胡種皆是勢力小人,你強他便依附納貢,你弱他便聚衆劫掠,如今公孫度既已身死,其主力大軍也被擊潰,剩餘殘兵不過三四萬上下,主君初喪,士兵必然頹喪,待將軍揮軍東向之時,其必然聞風逃潰。”
我對烏桓並沒有什麼印象,但參考羌族的性格……想來都是半依附漢朝的放牧民族,差別不至於太大吧?
公孫瓚的那句話說的極其正確:你強勢之時,他便如羊一樣溫順,狗一樣忠誠;你頹敗之時,他便化身成白眼狼,無情地將你撕成碎片。
“你是說,只要我大軍開過去,烏桓未必會堅決支持公孫康?”我搓着下巴問道。
公孫瓚點頭:“大人不要以爲這些異族驍勇善戰便悍不畏死,其實怕死得很,根本不會爲了其他人賣命,只要他們認識到我軍的實力是他們難以撼動的,自然夾着尾巴滾回老家!”他的口氣非常不客氣。
“唔,”我有些遲疑,“問題是……怎麼能讓他們意識到我軍難以撼動?就算加上你四千輕騎,我們手中也不過一萬七千餘騎兵,如何彰顯力量?”面對號稱十萬的烏桓騎兵,我這點兵馬實在是硬不起來啊。
“馬將軍難道沒有步卒?”公孫瓚訝然問道。
我一拍大腿:“差點忘了,還有兩萬七千步卒!不過……”我又躊躇道,“還是也比不上十餘萬烏桓騎兵啊!”
“哈哈哈!”話剛出口,不僅公孫瓚,連盧植、田疇、田豫等人都一齊笑了起來。
“我……說錯什麼話了?”我納悶地巡視四周,忖度着剛纔的發言:沒錯啊,四萬人對十萬人,一般情況下自然是十萬人底氣更足吧?
“賢侄還是經歷尚淺,遇事有些想當然啦!”盧植一臉笑意,“遼東遼西的確有十餘萬烏桓,但其早已漸習農耕,不再是人人皆可上馬作戰的時候了,何況烏桓大小部落數以百計,除非朝廷決定徹底屠滅其族,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團結一致與我們對抗。”
“呃……盧叔……說得極是。”我悶聲應道。其實,就算是參考羌族的情況我也應該明白烏桓只是分散部落而已,只是因爲多次聽到“十萬烏桓騎兵”這個詞語,我的潛意識裡早已將他們當做一隻協同作戰的軍隊了。
盧植斂起笑容,問道:“明日之後,老夫便要撤回全軍返回薊縣,賢侄如何計劃?”
你老人家還真是雷厲風行,連休整都捨不得時間。
我忖度了片刻,緩緩答道:“此去遼東,必要率衆以立威,因此……小侄須等步軍趕來,再開進遼東,盧叔您看是否恰當?”
“謹慎些也好,”他點了點頭,“你先在土垠城做些休整,待兵力合一之後先收回遼西,再取昌黎吧。”
“遼西?昌黎?”我有些緩不過勁來。
“有什麼不妥?年輕人還需穩住心神,”盧植語重心長地勉勵我,“大漢之土要一點一點地收回,不能急於求成。”
“是是是。”我小雞啄米般點頭,心中卻大叫失策:只不過打了半天的仗,我就把幽州行政區劃給忘得乾乾淨淨了,竟然以爲土垠之後直接就是遼東了……
憑藉出衆的耳力,我隱約聽到身後的程昱嘿嘿冷笑——這大叔估計已經習慣了吧?
“賢侄持節討逆,權限甚廣,”盧植單手撫須,諄諄告誡,“公孫度盤踞有遼東、遼東屬國、遼西、樂浪、玄菟共四郡一屬國,幽北相距京畿,山高路遠信息難通,賢侄退賊復土之後,應當選擢賢能良才暫行郡守之職,用以安撫軍民,萬萬不可懈怠。”
我心頭大亮,急忙應允:“盧叔教誨,小侄謹記於心,必使邊塞之民亦能感受陛下之恩。”盧植這番話,根本就是在暗示我……山高皇帝遠,你打下地盤就自己任命官員吧!
我豈能不欣喜?
等我開始品嚐菜餚的時候,飯桌上已經沒有多少熱氣了。
但胸中火熱的我絲毫不覺得難以下嚥,反而一口飯一口酒,滿腹都是熏熏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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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我與公孫瓚恭送盧植大軍返回幽南。
“伯珪有何打算?”我目送着大部隊浩浩蕩蕩分批渡過鮑丘水。盧植雖然治軍嚴厲,但待下並不絕情,專門騰出車輛馱馬將近萬屍身運回幽南,速度自然不快。
只是這七月下旬,烈日當頭,我擔心這些屍體會迅速變質腐爛啊。
公孫瓚奇道:“昨日宴上不是說了麼,我們先在無垠稍作休整,待步軍到後,再齊力收復遼西。”
我招來龐淯:“李典有動身的消息麼?”
龐淯果斷搖頭:“若有消息,屬下自然會立刻稟告。”
我蹙了蹙眉,喃喃道:“從薊縣到土垠,徒步至少也得行軍四天吧?”
公孫瓚頷首:“差不多四百里路,全速行軍的話勉強能到。”
“到達土垠,勢必還要讓步軍歇息,如此便給了公孫康重整旗鼓的機會啊。”我愈發糾結。一方面自己兵力的確略顯不足,繼續生力軍補充,另一方面又不能給敵軍喘息的時間,確實讓人爲難。
“公孫度既死,遼西又是新失,吏民未必便心服,”程昱從不遠處緩緩走來,“將軍持節討逆,佔盡天理道義,爲何不傳檄遼西,觀看各縣反應?”
我還沒回答,公孫瓚已經拍手叫好:“還是先生思慮深遠,我等武夫真是慚愧。”
別把我跟你混爲一談啊伯珪!
“遼西共有幾個縣?”我認同了這個建議,而後開始討論細節。
“雖然只有五座縣城,四座都在塞內,距離土垠也只有一二百里,只有治所陽樂城卻遠在塞外,距離土垠約有八九百里。”公孫瓚講解縣城的分佈情況。
我在心中罵罵咧咧起來:近千里路程?這行政劃分也太不科學了,治所放在塞外,又距離其他各城千里之遙,根本不利於防禦外敵吧?!
“好,”我迅速做了決定,“我軍先去土垠休整,而後派人傳檄遼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