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不是不懂,只是不願
張遼是個怎樣的人物?
曹魏五子良將之首,一時赫赫之名將,雖以呂布舊將之身而入曹營,身份官職卻能居於一羣曹營老將之上。但是他的缺憾也在於降將的身份,曹氏兩代重待之卻不能重用之,手中所掌人馬終究不過萬餘——還不是他一個人獨掌的!
另外,他還因爲在呂布軍團覆滅時果斷歸降曹操而飽受詬病。沒辦法,誰讓當時還有個那麼光輝耀眼正氣逼人威武不屈的正面典型——高順呢?!
雖然誰都能夠理解投降行爲,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但是我心裡還真的會有個結:對於張遼、張郃、于禁之類的叛將,誰能毫不猶豫就大膽委以重任?
我不可能直接對他說:“文遠你挺好,我馬超心懷大志欲圖謀天下,雖然現在大漢有些起死回生的徵兆,但那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我們終究還是要爭霸九州的,你能不能忠心耿耿跟我一輩子?!”
我更不相信那一頓加量不加價的飯就能收買了這個有投降前科(儘管是在“以後”)的猛將。
我只能儘量委婉試探,不傷害彼此的感情與尊嚴。
“其實吧,”我換了個較爲舒適的坐姿,敞開了雙腿,“你也知道,我這次是被袁紹這個混蛋給坑了。”
他神情凝重地直視着我,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只微微點了點頭。
“被他派的審配徹底騙了,領着大軍去了一趟魏國,卻害死了無辜的慄成……”我吁了口氣,“結果背了一身污衊,完全處於被動形勢。給袁紹送了足足兩千萬,卻還是這個下場啊!”我拎起一旁的水壺,倒了兩杯熱水,“你說混到我這份上,是不是太過悲慘?”我示意他自己隨意。
他並沒有立即端起水杯,而是降低了目光,在水杯停留了一小會,開口道:“大人……只是不會做官而已。”
我懷疑自己產生幻聽了,他居然這麼直言不諱!
“大人馬家名族,自漢庭略定之後由公車令而躍居衛尉,不過十六年紀,一路太過容易,因此纔不瞭解仕途的坎坷,”他鼻翼翕動,深深吸了口氣,“也不會去刻意逢迎他人,甚至認爲不需要,憑藉自己的功績朝廷應該能夠看的清楚……”說着說着,他又嘆了口氣。
也對也不對。我並不打算和他討論自己的價值觀,於是反問他:“文遠自己又是如何?”
他擡起目光。
“文遠說我不懂逢迎,是否你就深明其中奧秘?”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明顯目光一呆:“遼……不是不懂,而是不能爲……”
“哦?”我繼續疑問,“這是何意?”
他的瞳孔似乎有些微微的晃動:“不能爲……就是……無論如何,就是做不出那些……舉動,更說不出令人作嘔的阿諛之詞!”
我笑了笑,決定不做點評。
你覺得噁心,是因爲你還沒有麻木,還沒有適應,少年!
雖然他已經不是少年。
“不談這些,”我換了話題,“我手下軍士已經散了千餘人,而且遼東形勢頗爲險惡,你大可以和張仲景一樣先任縣令,這樣對你也更好些。”
“我……對治理一縣沒用興趣!”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大丈夫當縱馬彎刀馳騁天下,方纔快意人生!”
我翻了個白眼:你以爲你是熱血少年啊!
“但眼下,恐怕沒有多少人馬了。”我指出現實給他看,“我曾向你許諾,給你一營人馬,事到如今……”李典和徐晃都湊不夠一千人了,哪有兵馬給你!
“做個普通軍士也未嘗不可!”他爽朗地大笑,“反正我知道給大人當營長又賺不到什麼好處!”
這真是個直率的人……我也大笑,發自內心的歡愉。
呂布爲什麼不喜歡這樣的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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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張遼送出之時,天色已經漸漸轉暗。
拎起飛星,我獨自一個人在大院裡揮舞起來。
很久不曾上陣的飛星似乎都要生鏽了一般,雖然仍是如臂使指的靈活,但總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好槍法!”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我放緩了舞槍的速度:“你會懂槍法?”
“俺跟在你身邊看了快兩年了,再傻也能看會一些了!”秦陣洋洋自得,邁步走了過來。
“原來你知道自己傻。”我抖了個槍花。
“俺知道自己不聰明,就跟你一樣!”他拔出腰間的佩刀,獵豹一般從院門處躥到我的面前。
我停下槍:“怎麼,你又手癢了麼?”
他嘿嘿笑道:“既然你知道了,那還說什麼廢話!”他單手將刀擡志胸前,刀刃微微揚起,是進攻的徵兆。
“正好我的神槍有些寂寞!”我豎起飛星,搶先一步朝他砸去。
以槍的造型,最正宗的戰鬥招式當然是直刺,但精確度要大大降低,故而又衍生出掃、挑、拍、砸等大範圍的攻擊方式,憑飛星的重量和材質,隨便一砸過去,普通士兵最少都得暈死過去。
不過對手是秦陣,他只是將左腳收回便堪堪躲過了我這次猛烈的攻擊,而且發動了反擊,手中利刃閃動,直接朝我削來!
我豈會毫無準備!雙手一擰,飛星從下砸的狀態變爲橫掃,挾有陣陣烈風向秦陣的腦袋拍了過去。
他只能放棄了反攻,伏身避過槍神,就地打了個滾,卻直接從我身後跳了出來。
“這裡!”他騰在半空,飛腳踢開了我的槍尖,雙手握刀,毫不猶豫的朝我斬了下來。
飛星被巨大的慣性拉住,一時間我無法扭轉它的方向,只能當即撒手,錯步上前,險之又險的避開秦陣雷霆萬鈞的一斬,卻躥到他的身下!
“廬山升龍霸!”我感受到真氣澎湃,內勁源源不斷地向四肢涌動,身子騰空而起,右拳直勾勾地轟在了他的胸口!
正全力下墜的他迎上了我全力上升的鐵拳,又再次騰空飛了三尺,纔開始墜落。
他的長刀餘勁未消,斜斜地插進了沙地,入地近尺。
秦陣揉着胸口咳嗽不停:“槍法比不過俺就耍詐用內勁傷人!你太不講道理了!”
“你才混蛋!”我恨不得抽他兩個大嘴巴子,“有你這麼切磋的嗎?看你那狠勁,老子要是不出手,你直接就想劈了我?!”
“切,你不是號稱神功護體刀槍不入嗎?有本事空手接下攻擊啊!”他撇撇嘴。
“你要空手能接下我的鐵槍,我也承認你厲害!”我纔不會去練習空手奪白刃的絕技!他那柄長刀雖然不是什麼隕鐵所造,但也是絕品快刀,砍人絕不會捲刃,我的雙手雖然全是老繭,但在刀刃面前,也不過是一層豆腐渣而已。
“對了,”他終於掙扎着從地上爬起,看來我這拳威力不小,後勁十足,“你明天就要回洛陽了?”
我點點頭:“早去早回唄。”
他也點頭:“需要俺陪你去嗎?”
我思索了一秒鐘:“……我想……應該用不着。”
他拍拍屁股上的沙土:“那俺就不去了。”
“好的。”我笑着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