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得軍如此,夫復何求
傍晚時分,杜畿懷揣着一捧竹簡踢開了我的大門。
“伯侯?”我從嘴中抽出一根粗壯大骨,伸手招呼他,“想必你還沒用用餐吧?不如坐下來吃一口如何?”
他把一卷書簡端到我面前:“大人還是先閱過此簡吧。”
“什麼東西?”我使勁在抹布上擦了兩下,伸手接過。
“各營初步歸鄉人數。”他也很隨意地盤腿而坐,接過小娥遞來的碗筷,直接從我的案几上夾起菜來——最近兩年內,這種事情至少發生過二三十次,因此他已經毫無一絲不安。
“這麼快就統計出來了?”我下意識舔着嘴脣,目光移到了粗糙的竹簡上。
筆如刀削,刀刀刻在我心。
“一營一旅,暫無;二旅,暫無;三旅,十人;四旅,三人;五旅,六人;六旅,五人。右一營計二十四人。”
一營是我所帥直屬衛隊,班底全是西涼子弟,其中大半都是武威人,離隊歸鄉的人數大概是最少的了。
“二營一旅,三人;二旅,暫無;三旅,十六人;四旅,十一人;五旅,八人。右二營計三十八人。”
二營名義上是小岱所帥,基本和一營都是同鄉子弟。
“三營一旅,六人;二旅,十一人,三旅,十九人;四旅,七人;五旅全旅皆歸鄉,二百五十人。右三營計二百九十三人。”我的眉頭猛地一跳。
三營屬秦陣,部隊夾雜了少量的羌族士兵和整旅的淮泗子弟,沒想到全部走了……
“四營一旅,十六人;二旅,十三人;三旅,八人;四旅,百八十六人;五旅,三十六人。右四營計二百五十九人。”我的眉頭繼續跳動着。
四營屬徐晃,除了涼州、淮泗子弟外,還混有一部分在三輔徵募的士兵和原屬楊奉的人馬,沒想到跑得反而不算太多。
“五營一旅,二十一人,二旅,十二人;三旅,百三十人;四旅,百六十八人;五旅,百十五人。右五營計四百四十六人。”我的眉頭幾乎擰成了麻花。
五營屬李典,大部分是淮泗兵馬,而且還有在洛陽時徵募的士兵,因此……幾乎散掉了一半!
“右總五營,計千六十人。”我又是心疼又是驚訝。
心疼的是超過一千人,幾乎是一個營的編制全部飛走了;而驚訝的是,當年跟着朱治一起編入虎豹騎序列的淮泗子弟,可足足有兩千人!
“只有一千人歸鄉?”我擡頭看杜畿。
杜畿扒了兩口飯菜,咀嚼完畢後才答道:“一千零六十人。”
“這也太少了些……”這個數據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難道他們都不思念家中的老母嬌妻?難道他們喜歡去冰天雪地挨餓受凍?
“雖然這只是近兩日的初步統計,但是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嘿!嘿嘿!”杜畿忽然一拍案几,古怪地笑了兩聲
我一驚之下差點把竹簡摔在菜上:“伯侯你笑得太嚇人了啊!”
“歸鄉的人中,只有三十六人取走了戰馬。”他的笑容極其燦爛。
我幾乎推翻了案几:“真的?!”
“千真萬確。”他用不容置疑的力度點頭,“能得兵馬如此,縱使離散千人,夫復何憾!”
“不要坐騎的話……歸鄉豈不是更加困難?”我當機立斷,“每人再送一百錢!”一百錢和一匹戰馬……孰輕孰重,你懂的。
杜畿緩緩搖頭:“他們已經離營了。”
我忽然狗眼一熱,霧濛濛的一片,彷彿有些溼潤的感覺。
對面的杜畿也不再說話,狼吞虎嚥地吃着自己碗裡的飯菜。
我努力平復着激動的情緒,抑制着眼框裡不斷積累的液體。
“仲景也說了,”他又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邯鄲倉中不過一兩百萬錢了……”
我微微一怔,而後有些羞赧:畢竟是自己大手一揮將兩千萬送給了貪得無厭出爾反爾的袁紹:“我還有幾百金,就留給他把。”
杜畿一口拒絕:“大人此言差矣!仲景並非此意!”
“那是什麼意思?”不是責怪我賄賂錯了人?
“遼東寒冷,公孫度又非易與之人,此次北上,還需要衣物兵甲,因此需要早做準備。”
我跟着他點頭:“我倒是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我在潛意識裡還在想着率軍直接擊潰公孫度,然後打開他家的倉庫就足夠我們過冬了……
“冀州尚算富足,皮貨比京畿要便宜得多,趙國邯鄲又有鐵業,因此屬下和仲景想就現在此地置辦衣甲,仲德先生也贊成此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嘆了口氣:“你們考慮得這麼周到,我感謝還來不及,還能有其他意見嗎?得多少錢?”何況程昱也同意了,我也沒必要從洛陽再去買這些東西再浩浩蕩蕩的運往遼東——能省一千里的運費……那就就省下來吧。
“算在每人身上,至少得三五百錢吧。”他豎起三根指頭。
每人最低三百,七千人,哦,只有六千人了……一百八十萬!
邯鄲的錢倉會完全空掉!
我在心底盤算了半分鐘,咬咬牙做出決定:“好!我……家裡還有多少錢?”我扭頭問平日裡主管財務的貂蟬。
她一副爛熟於心的模樣:“去朔方前,從府裡帶來的五千金並沒有動過,在朔方時又多了兩百金,琰兒從洛陽來的時候,又帶了一千金。”
怎麼不僅沒有用掉……反而還平白多了兩百金?我不記得在朔方搜刮過當地的各族百姓啊!我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兩百金是拓拔野部族中贈給我們的,公子忘記了麼?”她看出來我的疑惑。
我恍然大悟——其實我根本不記得有這種事情。拓拔野竟然還送過錢給我?!
“這六千金……怎麼也夠了吧?”我轉向杜畿。
說是六千斤金,其實只是黃銅而已,因爲我們大漢從來都是用銅來做貨幣的呀!
什麼?你說來幾個大元寶?!你清宮劇看多了吧?!
杜畿連忙擺手:“大人說笑了,哪裡用得了這麼多!”他略一低吟,看似在心中估算數量,“這樣吧,大人先留八百金於屬下……”
我大度的一揮手:“湊個整數,一千吧!你確定足夠籌備衣物兵甲?”
“衣物的話,就算一萬人都足夠了。兵甲……則肯定不夠。”他微微蹙眉。
“那得多少?”我追問。
杜畿聳聳肩:“這要看大人想要什麼兵甲了。”
這還用問嘛?!
“當然儘量越精越好。”
他笑了笑:“目前我軍基本全是厚皮甲,大多是大人從長安帶來的。”
我點頭。其實是在涼州時老爹就努力在攢錢爆裝備,可惜單憑武威一郡攢了十年也不過一身破牛皮而已,三年來我從來沒關注過士兵們鎧甲的破損情況。
“就算是大人有錢爲所有士兵置辦鐵甲,恐怕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工匠……”他解釋道,“鎧甲可不是一般兵器,一件鎧甲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時間反覆淬鍊休整……”
我嘆了口氣:我何嘗不希望能夠擁有一支鐵甲騎兵,名稱我都想好了——鐵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