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秋收
九月二十三日,我決定將大部分人馬撤回臨戎。
經過商討,李典所帥的第五營一千人馬被留在了雞鹿塞之中,其餘三千餘人全部返回。
回到臨戎,向賈詡、程昱通報了這一個月來的情況,賈詡當即揮筆,用快馬分別傳給皇甫嵩與洛陽的朝廷。
“勉強才殺掉了一千多人,這次真不夠勁!”賈穆唉聲嘆氣。
“你小子……殺了幾個人?”賈詡將筆一頓,擡頭問兒子。
他掰着指頭數道:“五個,還有一個是和皇甫哥一起砍死的。”
賈詡嘆了口氣,繼續埋頭寫奏表。
程昱沒有說話,他的兒子卻露出了羨慕的神情:“大人,也讓我帶幾個兵吧?”
程昱咳嗽了一聲。
程武立刻閉上了嘴。
我笑了笑:“仲德先生愛子心切,不肯讓兒子上陣效力呀!”
程昱拱了拱手:“慚愧,犬子資質平庸,若倉促上陣,恐怕未能立功便……”
程武低着頭不敢反駁。
“呵,”賈詡寫完了最後一筆,摸出我的太守印章,在奏表上蓋了下去,“仲德護子太甚,子女恐無大成呀。”
“爲父母者,但願子女平安而已,豈有多求?”程昱並不在意他人的說法。
其實我去雞鹿塞之前就曾建議過,讓程武隨我或者徐晃去上上戰場,畢竟如果程昱的大兒子能跟我同場殺敵,這個彼此的感情必然更深一層,他老爹那裡就更加穩固了。可惜程昱當時便拒絕了,此時我們大勝而歸,程武顯然心癢難耐,但程昱依然十分固執。
“仲德先生,能否聽超一言?”我向他一揖。
程昱掬手:“不敢,大人請講。”
“爲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一生平安,卻常常忽視了子女真正想做的事情,”我正色道,“先生當世人傑,子女當亦建非常之業……”
“謝大人,”他高聲打斷了我的勸說,“只是老夫頑固,辜負了大人所願。”
我怔怔地看着他從坐席上長身站起,拂袖而去。
程武嘆了口氣,向我歉意的點頭,急忙追隨自己老爹離開了大廳。
“……這個程伯伯……太嚴厲了吧?”賈穆砸吧着嘴,爲程武感到悲哀,“程武哥……真悲劇呀,空有一身武藝卻只能窩在老爹的身邊……”
賈詡抖了抖絹紙:“你要是不小心死在戰場上……爲父恐怕要嫉妒死老程了!”
“這怎麼可能?!”賈穆昂起了頭,“我可是身經百戰了呀!”
他爹嗤之以鼻:“如果公子把你丟下,你還敢這麼說麼?”
“唔唔唔,怎麼不敢?”木頭毫不泄氣,“公子一看到敵人,就自己一個人衝在前面……哪裡還顧我的死活?”
咦?這是在說我麼?我怎麼感覺他在說秦陣和拓拔野呀?!
“哦?”賈詡雙目泛光,“公子,你之前對我……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咳咳,先生……”我乾笑道,“是我疏忽了,不過木頭不是好端端的嘛!我在前面殺光了敵人,他當然就不會受傷啦!”我大放厥詞。
賈詡看我的眼神令我感到十分不安,我只能扭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雖說父母也應該讓子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緩緩說道,“但是……我可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能保證我這個兒子永遠無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我摸了摸下巴,沒有吭聲。
這種豪氣的言語誰都會說,這種簡單的道理更是無人不曉。
但若是輪到你去死……你還會這麼自若淡然麼?
面對賈詡疑問,我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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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野狗在高闕與雞鹿塞兩次受挫之後,倒是不再惦記我們這個窮地方。
據說呂布的九原與更東邊的雲中、雁門,每個瀕臨邊境的郡縣都受到了規模不等的鮮卑人的襲擊,所幸刺史皇甫嵩料敵於先,早早地做好了防禦,提前將散居的百姓遷入附近的城內,避免平民遭受傷亡,並且皇甫嵩親自坐鎮雲中,以一萬精銳部隊支援三郡,硬是將鮮卑人阻擋在長城之北,他們這次是沒有從幷州撈到一絲好處,反而丟下了七八千人的屍體,至於缺胳膊斷腿的……更是不計其數。
截至九月底,朔方郡的六個縣城的稅賦徵收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了。
經過賈詡與程昱的仔細清算,賬目如下:
算賦——即十五歲以上成年男女的人口稅每人一百二十錢,合計四百八十萬錢。
口賦——即七歲以上十五歲以下未成年男女的人口稅每人五十錢,計五十萬錢。
頭賦——供養天子的額外稅賦,據說一人二十三錢,賈詡大筆一揮,全部免去。
畝斂稅錢——每畝地徵稅三十錢,同樣被免去。
商稅——朔方基本沒有像樣的商業,只從從鹽鐵酒肉諸業中徵收了二十萬錢。
田租——由於首次徵租,二十稅一,徵收了三百六十萬斤的糧食。
芻稿稅——用來喂牛馬的各種草料,馬馬虎虎徵收了五百萬斤。
——給人吃的反而不如餵馬的飼料多麼……太正常了。
徵收的錢糧,除去照比例分留給各個縣城的部分,八成的物資都被運到治所臨戎的府庫之內,看着四百萬錢幣與過百萬斤的糧草(儘管這其中大多隻是馬草而已),此時此刻……我才感受到了做太守的快樂。
沒錢,就算讓我做皇帝也白扯呀!
我親眼看着最後一批物資被送入了大倉之內,而後又親手將倉門牢牢鎖住。
“你負責官倉的護衛,注意人員的輪換。”我將此項任務交給親衛旅長龐淯。
龐淯拒絕了:“小的不幹。”
我瞪大了眼:“注意你的態度呀混蛋!你幹不幹?”我再次問道。
“看守庫房這種無聊又枯燥的差事……你還是換個人吧?”他倔強地回答我。
“少爺少爺,”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房外傳來,“這項艱鉅的使命,還是交給我吧!”
聽到有人接受了任務,我的臉色卻絲毫沒有好轉,我皮笑肉不笑地對着進屋的人哼哼道:“老趙……你徹底地墮落了啊!”
短短半年的時間,我最親近的一名下僕就從一名跟隨我衝鋒陷陣的勇將(勉強可以稱作英勇),直接成爲了一頭只會挑揀輕鬆懶散的工作的家豬!
我以無比憤怒而又失望透頂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給我個理由?”
趙承正視我的目光,苦笑道:“少爺,我老婆懷上了,我能不能找點清閒的活?”
“懷上了?”我愕然,臉色的憤怒瞬間煙消雲散。
他用力點頭:“已經四個月了……”
我舒了口氣:“你的概率倒絲毫不比我低呀……”
“啥概率?”他不明白,“……看倉庫的活……”
“等你孩子滿月之後……”我惡狠狠地拋下話,“**的一定要跟老子上陣去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