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人對本人若是不滿,本人絕不強求。”我拋下蔡琰披在我身上的袍子,毫不在意地呲了呲牙,陰森森地對蔡邕說道。
“……”蔡邕一怔,“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笑:“蔡大人名門世家,海內大儒,眼界自然極高,容不得我這粗魯低俗的西北野民也是正常,我姓馬的不自量力娶了蔡家的千金小姐,是我高攀了。”
我長身站起,輕笑一聲:“之前我百般推辭,更早已說明此婚恐怕不當,是蔡大人堅決要嫁女給我,我身份卑微,只能接受。果不其然,婚後不過數日,蔡大人又以禮儀之事責備於我,恕山野草民不能同樂,這便告辭。”
蔡邕臉色陡變,面白如紙,蔡琰與蔡夫人尚未有所反應,但都是說不出話來。
我拱了拱手,沒有長袖果然不自在了許多。
蔡邕面部肌肉不住的顫動,雙眼卻緩緩眯起。
蔡琰緊咬着貝齒,只呆呆地望着我,不住地搖頭。
我心中還有一絲不忍,畢竟自己與她有過數夜之情。
“姓馬的配不上蔡氏千金,之前褻瀆,還請寬恕。”我深深地作了一揖。
“……夫君是要……要休了妾身?”蔡琰彷彿剛剛反應過來,嚅嚅地問道。
“此事如何收尾,全在蔡大人。”我不看她,咬牙轉向他爹。
蔡琰雙目低垂,睫毛已沾染淚液。
蔡邕也徹底地閉上了雙眼,不再看我。
我長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小昭、雙兒、貂蟬和小娥四女無一不是驚詫萬分。
小昭急忙近身低聲道:“夫人賢淑明德,公子三思呀。”
“若她父母若不相容,我能如何!”我毫不掩飾地喝道。
貂蟬拉着雙兒默然不語。
小娥雙脣微動,聲音細不可聞:“……公子……”
我知道她更爲可憐,卻只能暗自嘆氣,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撫了一下。
“賢婿……留步!”身後有人顫聲勸道。
我當即留下腳步:“蔡夫人還有何囑咐?”
“他方纔……方纔只是胡言亂語,賢婿不要當真……”蔡夫人澀聲解釋着,“琰兒雖然嫁入馬府不過五日,但她早已跟定了你,哪裡還有休掉的道理?”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蔡夫人連聲問道:“琰兒、琰兒!你說是不是,你說啊!”
“……”蔡琰沉默着沒有回答。
蔡夫人大急:“你說啊、你勸勸超兒啊!”
我緩緩側過身子,將目光轉向蔡琰,只見她一排貝齒緊緊咬噬着下脣,兩道清淚滾滾淌下,卻依然不肯鬆口。
“琰妹,”我低聲道,“你有什麼意見?”
“我?”蔡琰微微仰起頭來,小巧的下巴上有兩滴淚水撲簌簌跌下。
我伸手想替她拭去眼淚,但卻僵在半空,指尖距離下巴只有半寸,我收回了手對蔡邕說道:“蔡大人若堅持,在下便不敢妄動一分。”
這終究是蔡邕與我的理念之爭,縱然是蔡琰與蔡夫人之親,也不敢對家主說什麼。
蔡邕死人一樣的臉色終於再次動了一動,他緩緩睜開雙眼,喉頭劇烈的顫抖:“賢婿……都是老朽糊塗……你可不能休了琰兒……老朽再不敢、再不敢……”他嚴正的面孔在一瞬間全部崩潰,忽然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蔡夫人看到丈夫如此,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我抖了抖嘴角,上前扶起蔡邕:“岳父大人,您言重了,快起來吧。”
蔡邕從老淚縱橫中緩過神來,蔡夫人急忙掏出錦帕爲丈夫擦拭眼淚。
“夫人,擦擦眼淚吧。”我伸手探入蔡琰頜下,彈去了她晶瑩的淚滴。
她抽泣着擦拭着淚:“你今日讓我哭了兩次了……”
我盤膝坐下,輕輕拍了拍她柔若無骨的肩胛,卻沒有再出言安慰她。
並非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用言語來解釋。
ωwш⊕t tkan⊕¢ Ο
“岳父大人,今日我們將話講開,以後這些許小事,你若再以大義壓迫於我,小婿可要翻臉不認人咯!”我鄭重向他做出聲明。
懾於我方纔施展的淫威,蔡邕不敢不從:“老朽不敢、不敢,賢婿隨心所欲。”
“方纔這些誤會,岳父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我腆着臉說道,“小婿粗魯愚鈍,大事上還要依靠岳父大人指點。”
蔡邕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賢婿過謙了,老朽一把骨頭,你哪裡用得上我?”
我嚴肅地說道:“岳父大人,萬萬不要以爲我在客氣,大是大非上小婿還需要你提醒,但像剛纔這種無關大義的小事情,您就不必操心了。”
他點了點頭:“老朽知道了……原來這是小事情啊……”他搖頭嘆息。
我佯作沒有聽見:這老頭是不是太固執了?還認爲這是難以容忍的原則性錯誤?!我這節課白上了?!
蔡夫人急忙吩咐女兒和丫頭們活躍氣氛:“琰兒,你來奏上一曲吧?”
小娥迅速擺上一張琴,蔡琰也不多說,攏了攏袖子,微微調了下琴絃便開始彈奏。
貂蟬也摸出一支長蕭(或者是笛子?),幽幽咽咽地吹了起來。
蔡邕渾然忘記了方纔的僵持,撫掌讚歎:“琰兒的琴技已經得了爲父八成的韻味啦!”
才八成?我雖然對於音樂一竅不通,但還是可以做出最基本的評價:樂曲行雲流水一般,又似天籟仙樂,我說不出這一琴一蕭何處精彩,但至少知道這樂曲十分動聽。
一曲作罷,貂蟬與蔡琰都是攏起袖子,輕輕拭去鬢角的細汗。
“好好,沒想到馬府這位……姑娘的曲藝竟還勝琰兒一籌!”蔡邕擊掌叫好。
貂蟬低頭道:“蔡大人謬讚了,少夫人精擅文藝,曲樂只是娛樂,貂蟬區區一個舞姬,怎敢和少夫人比較。”
蔡邕砸吧着嘴,沒有接話。
“蟬兒務要自輕自賤,我覺得你就比琰妹好一些,”我笑道,“琰妹只會彈琴,你的舞藝可遠勝於她呢。”
貂蟬看了看我,抿着嘴不說話。
我怎麼感到那雙妙目隱含着一股幽怨之情?
我急忙錯開目光,找個話題:“方纔這段曲子深深打動了我,我忽然靈光一現,便吟詩一首吧。”
蔡邕蔡琰父女四隻眼睛齊齊一亮。
“爲父迫不及待啊。”老蔡又完全恢復了最初的稱呼。
“小娥,快給夫君準備筆墨。”蔡琰急忙吩咐。
你準備筆墨……莫非就是等着這一刻?
我凝神靜思,苦苦思索着那首詩的全篇,而後捻起定製的毛筆,運勁於手腕,揮灑而下:
“錦城絲管日紛紛,
半入江風半入雲。
此曲只應天上有,
人間能得幾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