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聽聞孫堅屢經戰伐,脾性粗獷,今本應貶爲千石縣令,爲何又肯屈居蒼龍司馬令?”殿中已無旁人,劉協這才問道。
我很誠實地回答:“陛下明鑑,孫堅年少從伍,以二十年殺伐換得封侯,本屬不易,卻因依附袁術而遭得貶謫,心中極爲憤懣。”卻未直接回答爲什麼孫堅肯看門的問題。
劉協很警戒地問道:“憤懣?是對我大漢麼?”
你的大漢朝本來就沒剩下幾口氣了,還這麼小心謹慎作甚……
我急忙解釋:“罪魁禍首乃袁術,孫堅自是忠臣,只是爲袁術所迫,才犯下不敬之罪。”
他嘆了口氣,又問:“蒼龍司馬令俸祿多少?”
“照例,諸門司馬令均是比千石。”
“員吏、衛士呢?數目都有多少?”
“員吏六人,衛士四十。”作爲一名合格敬業的衛尉,我勉強還能記住這幾個簡單的數字。
“河南雖非大縣,縣令亦是千石,員吏衛士豈止百人!”劉協一揮長袖,追問,“他爲何甘願留在衛尉之下?”
我一怔,嘴角有些抽動:這皇帝也真是的,他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
“請陛下恕臣妄語。”我先將話放在前頭。
劉協擺了擺白嫩的笑手:“不必顧慮,講。”
“臣只是告訴他,袁術之運,或不長久,”我實話實說,“若爲河南縣令,恐無機會上陣。”
“哦?”少年的臉色一時讓我難以捉摸,“你是說……袁術將……”他將猜疑的話吞了下去。
我可什麼都沒說。
“陛下,袁術竟敢公然橫搶地方朝貢,已是大逆,”我平靜地說道,“或許不出兩三年,便是地方巨患,朝廷遲早要出兵征討他。”
劉協遲疑不決:“袁氏四世三公,海內望族,堪稱大漢棟樑支柱,豈能如此?”
“四世三公,都被董賊一刀斬了,剩下些不成器的子孫,沒有學到祖宗的一分才能與謙恭謹慎,卻仗着些許父蔭欺君霸民,”我冷笑,“陛下要當早有準備。”
陛下顫了一顫,卻頹然道:“袁術盤踞大郡,兵馬已足,司隸大亂初定,人心浮動,朕雖名爲人君,卻能奈之何?”
“些許兵馬小事,當不需陛下費心。”
“超兄難道有對策?”劉協面色一喜。
我搖頭:“超手中不過兩千人,但太尉張公與盧尚書,皆是善將兵馬之輩,陛下只需詢問二人,自當迎刃而解。”
劉協瞭解這兩名臣子,臉色有些好轉。
我又說道:“何況,解決袁術並非需要朝廷一路出兵。”
“超兄何意?”
雖然超兄二字依然彆扭,我又怎敢當面駁斥:“荊州刺史劉表,記恨袁術已久,陛下發詔令其出兵,其當不會拒絕;兗州、豫州、揚州三州,或許也能出點力氣吧?”
劉協聽了我精妙的宏偉規劃,卻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興奮,只是依舊皺着細眉,與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應該具備的神情毫不相符。
“馬愛卿退下吧。”他淡淡地吐出這五個字。
看起來這建議並沒有深入聖心啊,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彎腰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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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與賈詡從殿下迎上。
“大人,陛下說了什麼?”孫堅有些焦慮,“是否懷疑屬下?”
“這不重要,”我搖頭,“我對陛下說或許需要提防袁術,他似是有些擔心。”
“擔心?是否擔心兵力不足?”賈詡示意我們向外走去。
我點頭:“先生說得不錯,我也安慰陛下,荊州劉表、兗州劉岱、豫州孔伷、揚州陳溫,這四處地方都可以分兵討伐,不必過於擔心。”
“大人過於樂觀了。”不待賈詡回答,孫堅已一口做出論定。
我奇道:“樂觀?孫將軍意思是,這四州州牧刺史都難以調度了麼?不至於吧?”
孫堅答道:“這倒不至於,但兗、豫、揚三州黃巾餘黨仍在,三州之長多無雄才,只是勉力而行,想要另外籌撥軍士,難上加難。”
我這才真正的重視起這個問題:“黃巾餘黨?這已經五六年了吧?他們還沒有被剿滅?”
孫堅嘆氣:“我們根本無法區別真正的黃巾餘黨與一般作亂的賊兵,所有的亂賊都自稱黃巾,屬下前些年在荊南所剿滅的區星等賊,也自稱黃巾大將軍,這幾年荊州在劉表的治理下,賊寇才勉強少了許多;兗州劉岱,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沒什麼才幹,經常被賊兵打得東躲西藏;揚州陳溫,是個敦厚長者,但揚州多山越異族,非善人能平;至於豫州的孔伷,嘿,他若不是廢材,袁術都可以做皇帝了!”
賈詡急忙“噓”了一聲,提醒他切莫太過放肆。
孫堅忙壓低了聲:“屬下性子生來如此,總是有話便說,卻忘了皇宮之中這諸多忌諱了。”
我倒是不在意,巡視各殿的士兵還算在我的名義之下,徐晃雖然嚴守規矩,但無論如何也視我爲上司,除非特殊情況,也不可能來攻訐我。
“你的意思是,這四處地方我們完全用不上?”我頗有些失望,自己剛剛纔想出來的“坐山觀虎鬥”妙計竟然被孫堅完全戳穿。
孫堅直言不諱:“除了劉表還有些實力,其他三州就不要指望他們了,只要他們能守住各自的郡縣,朝中大臣就謝天謝地了。”
媽的,有這麼誇張麼?他們幾個好歹也是一方大員,手下再差也應該有近萬兵馬,怎麼會這麼不堪一擊?我渾然忘記了就算有幾萬兵馬,讓幾個廢柴文士去打仗,那純粹與送死無異。
“那我們又如何對抗袁術?”我有些喪氣。
“若給屬下一萬精兵,袁術之輩半年可定。”孫堅昂然道。
賈詡輕聲道:“孫將軍才能不敢令人小覷,但不知袁術手中兵力如何?”
“至少有步卒三萬,騎兵三五千。”孫堅在袁術帳下一年,這些數據應該不假。
我皺眉道:“看來確實不少,司隸的精銳兵馬總共也不過兩萬出頭,南陽郡是天下第一大郡,位置又緊鄰洛陽,確實有些困難啊。”
孫堅嘿然笑道:“大人切莫被這點人馬嚇到了,袁術手下能帶兵者,不過紀靈、橋蕤而已。”
“此二人比孫將軍如何?”我尋求參照對比。
“嘿嘿。”孫堅搖了搖頭。
身後的賈詡平靜地說:“此兩人若都如孫將軍一般,此戰還是不要輕易提起。”
受不得刺激的孫堅立刻說道:“孫某視之,如插標賣首爾!”
首爾你好,首爾再見。
我扭頭看了看賈詡。
他眼中的一絲狡黠迅速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