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出生在貴州的一個小山村,不到一歲就跟隨父母外出務工。父母將其帶在身邊撫養,方子慶幸的是自己沒有成爲留守兒童。
父母忙於生計,疏忽對方子的管教。
方子也覺得不需要管教。
方子今天照常跟着父親在工廠裡玩耍,只有方子一個人。父親在旁邊翻沙子,用鐵鍬不斷的翻滾着,站在房頂上的方子靜靜的看着。沙子五顏六色,有紅色的,有黑色的,還有黃色的,還有...方子的認知中,這麼多顏色的沙子,父親可真幸福。每天都可以跟沙子一起玩耍。方子知道自己不能隨便玩沙子。
方子爬到房頂上,靜靜的躺在一個破舊的涼蓆上,細碎的短髮,髒髒的小臉,無神的雙眼看着萬里無雲的天空。天空真藍啊,方子知道這個顏色自己很喜歡。
父親賣力的在下面翻動着沙子,將沙子從這邊翻到那邊,沙子爭搶着從個網紗中衝過去,反應的慢的沙子不幸留在了原地,努力的沙子已經翻到另一邊。沙子歡快的跑着,父親的鐵鍬像是鐘錶的指針一樣,有規律的晃動着。
看的方子眼睛都有些痠疼了,方子還是選擇揉了下眼睛,繼續看着。終於父親停下來了,方子默默的看着,父親對着身邊的人說:自己休息一下。旁邊人調笑父親偷懶。父親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解釋自己只是去方便一下。
方子盯着那個說父親的人,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父親沒有偷懶,方子心裡數着的,父親今天仍然是幹完活的,只是比平常速度快一些。
那個人真壞,明明是他在偷懶,方子知道,他每次都在老闆面前故意賣力幹活,父親幹完的活,他都裝作是自己乾的。方子就是知道。
父親不好意思的接着開始鏟沙子,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從光着的背頸滑落下去。努力翻動鐵鍬的雙臂青筋暴起。灼熱的陽光,一點都不溫柔。悶熱的溫度,黏膩的空氣,賣力幹活的父親,還有旁邊幹一下休息一下的那個人。
方子眯着眼睛,仔仔細細的看着。父親那麼累,自己也不能休息。方子看着父親黝黑的皮膚漸漸曬紅,眉頭緊鎖,雙脣緊閉。太陽真不溫柔。
一個上午父親努力的工作着,終於將一座沙子山翻到了另一邊。父親真厲害。中午吃飯的時候,方子已經從房頂上爬了下來,站在屋子門口等着父親。
父親走到水管旁邊,將自來水打開,涓涓的水奮力的從水管口噴涌而出,父親伸着脖子將頭浸潤在水管之下,享受着水流的撫摸。黝黑粗糙的雙手使勁的往臉上搓着,水變成了黑色流了下來,一直到方子的腳邊。方子看着水從白色變成了黑色,臉上不自覺的漏出笑意。水真可愛。
父親拿起脖子上的毛巾用力的擦拭着臉上的水漬,扭頭看到方子站在門口。父親忽的雙眼緊瞪,打不快速的走到方子面前。將脖子上耷拉着的衣服,用力的從方子的頭上套了進去。方子看着父親,不自覺的笑了一聲。
父親將自己寬大的髒衣服穿到方子身上,才聽到方子噗嗤的笑聲。方子低頭看着黑不溜秋的衣服幾乎拖在地上,一股汗味也隨之鋪開。方子覺得心裡癢癢的。
父親問方子爲什麼笑?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光着上身?方子怔怔的望着父親,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父親看着不說話的方子,擔心自己話說的太嚴重,就摸着方子的腦袋,帶着方子走進食堂。父親拿了一個大碗盛了一大碗麪條上頭飄着兩根青菜,又給方子拿了一個小碗,將自己碗中的麪條用筷子挑了一些到小碗裡。
方子看着白花花的麪條,只是象徵性的吃了兩口,將碗中的麪條都倒進了父親的碗中。正就着大蒜大口呼哧呼哧的喝着麪條的父親,擡頭看了一眼方子。
方子說自己不愛吃。父親有些慍色,瞪着眼睛看着方子,教育方子要知道糧食的珍貴,不能隨便浪費糧食。方子委屈巴巴的看着父親。父親瞪着的眼睛,逐漸軟化,將方子碗中的麪條全部接過,接着將大蒜塞進嘴裡,低頭大口的喝着麪條。
方子看着父親黑黑的腦袋,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麪條真可愛。
下班了,天空黑的沒有了顏色。方子早早的等在自行車旁邊,父親跟工廠老闆打了招呼後,就走到方子面前。父親將自行車調整了個方向,大腿一邁,就騎在了車子上。扭頭後看着方子還站在身後沒有動,父親就大聲的叫喚着。方子才踩在自行車的輪子上爬了上去,還沒有坐穩,父親就已經騎了出去。
緊張的方子雙眼緊盯着車輪,上次父親將自己的右腳不小心捲到了車輪裡,方子還記憶尤深。腳背上的皮肉被刮下一層肉皮,連接着大腳趾的骨頭清晰的漏了出來,腳掌因爲被車輪子碾壓而歪斜着。父親當時使勁的蹬着自行車,方子的腳使勁的拽着。方子才弱弱的對着父親說着:爸爸,我的腳捲進自行車輪子裡啦。
父親還是跟自行車叫着勁,方子沒有力氣。只能拍着父親的背,輕輕的拍着。父親這才扭過頭,看着滿臉慘白的方子,趕緊從自行車座上下來。下車看到方子的腳以一種奇形怪狀的姿勢扭曲的卷在車輪中,父親臉色煞白。
周圍圍起了很多人,都在嘖嘖的說着。每個人都用不忍的眼神看着,表示同情的眼神在每個人眼中流淌着。沒有一個人走進,大家都在說着。方子看着很多的人頭,好多張嘴不停的動着。爲什麼沒有聲音呢?
父親蹲下去,慢慢的將方子的腳從車輪中取出來,血肉模糊。方子靜靜的看着,父親皺起眉頭,用大手拖着小腳。哀怨的看着方子,怎麼都不出聲呢?父親質問方子,腳都成這樣了,竟然一直沒有吭聲。
方子不知道疼是什麼?這次好像知道了。父親將方子抱到一個小門診處去處理傷口。醫生看到,堅決要進行縫針。方子卻堅持不願意。父親無奈的看着醫生。醫生是個年輕的女人,她覷了一眼身上髒兮兮的父親,又看到一身髒兮兮的方子。瞥了一眼,就說道:隨你的便,我可是給你說了,這麼大的傷口不縫針的話,以後會留疤的。醫生安排一個護士模樣的女人給方子傷口簡單清理後,貼上紗布。
方子這次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槓上,回到家中,父親又是被母親一頓破罵。
方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裡屋,躺在牀上,看着蚊帳上的圖畫。
一個西瓜,一個蘋果,一個香蕉,還有一串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