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世祖歷代都是書香世家。唯有沐爺爺投筆從戎,恰逢國家需要之時,沐爺爺去時一身正氣,歸時一捧黃土。年少的沐爸爸來不及悲傷,毅然決然的沿着沐家爺爺的步伐走下去。
後來,山河無恙,沐家爸爸褪去一身戎裝轉業回家,近三十歲的漢子碰見了待字閨中的蘇家獨女——蘇荃,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喜結良緣。在蘇家的幫扶下,日子還算平穩。過往的崢嶸歲月也就埋在沐爸爸心裡。而那時候的安家還稱不上是安式家族,不過是長門老大帶着幾個不成器的弟弟妹妹,因着曾經護送沐家老爺子回到故土,沐爸爸心存感恩,與之交善。不惑之年的安家老大安懷程看在蘇家的面子上,安家,沐家,蘇家三家關係還算不錯。從那時開始,安家開始發跡。
後來因爲安懷程最小的弟弟安北娶了蘇荃的手帕之交,兩家的關係顯得愈發親近。好景不長,蘇荃臨盆在即,沐家爸爸因家庭成分被疑被迫離開家鄉外地任職。那時候剛剛懷孕的安夫人爲了寬慰閨中密友,就定下所謂的指腹爲婚。不久沐辰宇出生,八個月以後,安北家也是生下千金一位。這件事,隨着距離的遠離,時間的流逝,也就不了了之。
本以爲,沐家從此背井離鄉難回故土,這段過往也就是個玩笑遺忘在流逝的時間裡。不曾想,一朝平反,沐家爺爺身份被證,沐家爸爸功績翻出,沐家再次回到了川市,而後仕途扶搖直上。那年,沐辰宇跟安若菲校園相遇相識。
沐辰宇一直以爲認識安若菲是意外的偶然,但是事實上,是安家讓安若菲主動接觸沐辰宇。兩個女生雖然不能喜結良緣,但是也可以變成閨中密友,就像她們的母親曾經那樣,這是安家最初打的算盤。只不過機關算盡,算不到沐辰宇對安若菲的心思不僅僅是好朋友。更算不到,半輩子起起伏伏的沐局,依舊一身正氣,急流勇退,趁着身體微恙退居二線,後來到了退休年齡更是直接退休。
所以,高考結束後沐辰宇的告白纔會無疾而終,安若菲纔會出國留學並且跟秦風在一起。沐辰宇自始至終都以爲是年少青春沒有結果的情感,而安若菲卻從沒有自己的選擇,不過是接受着家裡的安排,是她身爲安家三小姐的使命。
安若菲有時候會想,從一開始沐辰宇不是男生,這件事就錯了。
異國他鄉的安若菲漸漸長大,漸漸明白自己的感情,但已經無法回頭。事情如果就是這樣按部就班進行下去,安若菲也會接受家裡的安排。偏偏命運弄人,安若菲再次回國,與沐辰宇再次相遇,年少沒有發現的心思,像是雨後春草般雜亂生長,控制不住。可是,爲什麼明明十年身邊空無一人的她,此時此刻卻出現另一個女人,另一個人讓她滿心滿眼都僅她一人的女人。安若菲從來都沒有平衡的心態,徹底崩塌。
茶餐廳裡,兩個人相顧無言,天色越來越陰沉,怕是要有好大一場暴雨。
“小菲,那些事情已經過去。安家已經不是當初的安家,既然沒有陷入沼澤之中,爲什麼不趁機遠離?無論是曾經的蘇家,還是現在的沐家,安式資本都不可能借力再上一層樓。”易峰已經不再年輕,浸潤商海十年,從普通職員做到總裁特助,有些事情已經達到了動態平衡,相互制約是最重要的存在。誰都不可能一直處在頂峰,也不可能有誰能上新高。
“是啊,現在的安式資本已經不是原來的安家。我們家在安家也不過是仰人鼻息,既然如此,如果我不能上去,那不如讓大家都下來陪我。”安若菲淡薄的話,說的讓人冷汗津津。
易峰覺得,真的,不認識她。
易峰獨自離開茶餐廳,一個電閃雷鳴,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大雨嘩的一下傾盆而下。
安若菲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上看着慌張躲避的人們,眼中的冷漠愈甚。曾經也有一個這樣電閃雷鳴的下午,那麼大的雨,沐辰宇究竟是怎麼做到讓安若菲身上半分不溼的?時間太久遠,久遠到安若菲都記不清楚。
“轟隆隆……轟隆隆……”雷聲由遠及近,翻滾不絕。
看着遠處天邊再次出現的亮如白晝的閃電,嚴沁緊張的攥着沐辰宇的衣角,不自覺的秉住呼吸等着雷聲的到來。
“咔嚓!轟隆!”果然是很大的一個雷。
沐辰宇看着嚴沁有些慘白的面容,右手搭在嚴沁攥着衣角的手上,緊緊的包裹,“雨太大,路況不好,我開不快。不過距離花哥的窯廠已經很近,放輕鬆,別害怕,我在身邊。”
沐辰宇溫柔的寬慰,心裡急不可耐,看着嚴沁慘白小臉,心疼的要命。是自己疏忽大意,竟然不知道沁沁怕打雷,更沒想到今天的天氣變化如此之快,不久前還是多雲陰天,妖風颳過,瞬間電閃雷鳴,傾盆雨下。
雨越下越大,閃電越來越亮,路面上已經開始起了水霧,好在終於離開了緩慢行駛的路段,車子下到郊區小道。沐辰宇尋了個位置,車子緩緩停了下來。雙閃打開,電子剎車點開。
沐辰宇摟着已經開始發抖的嚴沁,心疼的不能自已。
“沁沁,沁沁,我在,我在。”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嚴沁的名字。
感受到沐辰宇懷抱的溫暖,嚴沁漸漸平復了心情,身體回溫。
“沐辰宇……”顫抖的聲音,帶着讓人心碎的哭腔。
“嗝。”
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嚴沁打起嗝來。沐辰宇一隻手收緊抱着嚴沁,另一隻手調試着車內空調的溫度。
“別怕,我在。對不起,是我沒考慮今天的天氣。”沐辰宇拍着嚴沁後背,替她順着嗝。
感受到嚴沁情緒穩定些許,沐辰宇稍微鬆開一點,從旁邊拿出一瓶水遞了過去,“先喝點水。”
“嗯。”嚴沁喝水以後,難得主動的攀上沐辰宇的腰身,摟的緊緊的。
沐辰宇享受這片刻的主動,但是這種情況下的主動不要也罷。不能爲了自己的福利,讓女朋友這麼恐慌害怕。
“沁沁,害怕打雷嗎?”沐辰宇摸着嚴沁的腦袋,順着髮絲從上而下的撫摸。
“怕。我……我小時候見過一些不好的畫面。所以害怕,而且車子的密閉性,空間感都讓我太沒安全感,感覺雷聲,閃電都在自己頭頂一樣。”嚴沁的聲音已經平穩,雖然身體還會不自覺抖動。
沐辰宇循循誘導,害怕的事情只有真的面對才能不在害怕。“看見過什麼?”
“爸媽剛離婚的時候,我還小不能自己在家,媽媽夜班不得不把我帶到醫院。有一次也是這種電閃雷鳴的情況,閃電劈到路邊電線,然後斷掉的電線搭到路人,路人瞬間觸電,送來醫院急救。當時媽媽正好帶我路過急診樓,雖然媽媽迅速的捂住我的眼睛,但我還是看到了那個路人的模樣。以至於被嚇的驚了過去,連着發燒大病好多天。後來好了以後,媽媽再也不敢帶我去醫院上班。而那一眼的記憶,雖然做過心理疏導,但每次特別大的電閃雷鳴的日子都還是會想起害怕。尤其是現在是在車裡,這種身臨其境的聲音,恍如白晝的亮度更害怕。"
嚴沁儘可能平靜的陳述過往的事情,直面過往也是戰勝恐懼的好方法。
可沐辰宇還是聽的心疼萬分,她的沁沁小的時候到底受了多少苦難,爲什麼那時候自己沒有陪在她身邊。
"以後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嗯。"嚴沁又像沐辰宇懷裡拱了拱,還是害怕,但是在她懷裡又好像什麼都不怕。
雨還在下,路面上水霧朦朧,因爲是去窯廠的郊區小道,燈光更是昏暗。車內的兩個人安全起見,繼續在路邊停了許久。除了密閉空間雷聲放大的恐懼,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也有另一番滋味。放倒座椅,透過天窗看着雨珠落下,黑雲壓頂的天空,看不出上午十一點鐘的痕跡。沐辰宇歪着腦袋,看着嚴沁若有所思……
就讓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掩蓋其餘熱烈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