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林縣縣城距離牛角鎮足有一百多裡地,而童生試是一號進行,是以雲景他們得提前一天出發。
出發這天,一大早,天才矇矇亮,雲景和李秋就起牀了。
洗漱完畢,儘管前兩天李秋就反覆叮囑過,但還是反覆確認道:“景兒,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毛筆,墨塊,硯臺,鎮紙,還有磨墨的水,確定都帶上了嗎?紙就不用帶了,考場會發,以防作弊”
儘管已經再三確定過,但云景還是檢查了一遍纔回答道:“師父,東西都已經帶好了”
“嗯,毛筆多備幾支,其他的也是一樣,以防考試的時候出意外”,李秋點點頭道。
雲景說:“師父,放心吧,都帶着備用的,而且也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那就好……”
在這個時代,科舉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寒窗苦讀多年,爲的就是這一天,哪怕僅僅只是童生試,也值得打起十二分謹慎去應對。
或許一次不中來年和以後還有機會,但一次失敗後,勢必會給讀書人帶來壓力,會懷疑自己,久而久之,意志消沉,學問不進反退,再想考上功名就難了,這種情況還不少,作爲過來人,李秋再清楚不過。
他相信自己的徒兒,但不等於就能馬虎以對。
然後李秋從隨身攜帶的箱子裡,拿出一個小鐵牌,遞給雲景說:“景兒,這是你的考牌,收好,切莫遺失了,一旦遺失,將無法進入考場,這一年的科舉就與你無緣了”
鐵牌三指寬半掌長,很嶄新,亮銀色,李秋那箱子裡面類似的小鐵牌至少還有七八十個。
這些都是這次學堂要去參加科舉學生的考牌,李秋作爲山長,前幾天縣裡送來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在保管。
參加這次童生試的,並不止雲景他們,還有其他比他們早起入學的學子,畢竟科舉很難,並非人人第一年都能考上,很多學子直到結業也沒能考上童生呢。
那天縣裡送考牌來的時候,雲景也看到了,陣仗不小,足有二十人護送,每個護送的人身手都很不凡,單從氣息判斷,大多數人身手恐怕都要超過牛角鎮的王捕頭。
考牌送來,還要李秋簽字畫押蓋章,還得牛角鎮鎮長在場證明,由此可見大離王朝對科舉的重視。
如今牛角鎮有鎮長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年齡正是人生中最巔峰的時期。
當初新鎮長上任的時候,李秋作爲學堂的山長,也是去迎接了的,不過背後卻對那人嗤之以鼻,他給雲景說,新鎮長居然是一個進士,從京城而來,也不知道託了什麼關係成爲了牛角鎮的鎮長。
來上任之後,也不見他幹啥正事兒,見天的往長公主的府邸周圍打轉,估摸着是想偶然遇到長公主在對方面前露露臉,若是被長公主記住的話,恐怕一下子就能飛黃騰達。
不得不說,體制這種東西,哪兒都不缺少善於專營的人。
這些情況在腦海中閃過,雲景打量着手中的考牌,它一面有着雲景的名字,而另一面,則用小字刻着雲景的一些簡單信息。
稍微打量,雲景有些好奇,因爲他發現,這考牌的邊緣並不規則,像是被人刻意爲之。
“景兒不要奇怪,縣裡有另一半,進入考場的時候,若是考牌合不上,是沒法進入考場的,每年另一半都不一樣,防止有人冒充替考”,李秋在邊上解釋道。
對此,雲景只得表示,大離王朝爲了防止作弊,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一切準備妥當,李秋說:“走吧,我們去學堂,吃了早飯就和其他人一起出發去縣裡,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就能到,客棧早已經準備好,到了休息一下,然後去熟悉考場,睡一覺,明天一早進入考場正式考試”
這種送學生去考試的事情,李秋已經經歷過多次,安排起來井井有條。
馬上就要出發,雲景對院子裡池塘邊曬太陽的小白說:“小白,我要去縣裡考試啦,今天不回來,你得把家看好啊”
“走吧景兒,它能聽得懂什麼”,李秋笑了笑搖搖頭道。
那邊小白聽到雲景的話,轉頭看了他一眼,居然還咕咕的叫了一聲,像是在說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跟什麼動物學的叫聲。
然後,它又繼續盯着半米深的池塘。
池塘底,臉盆大小的烏龜慫在水底,就是不出來,顯然很怕小白……
師徒倆不疾不徐的乘牛車來到學堂。
今天山下很熱鬧,一輛又一輛的馬車排了很長的隊伍,跟趕集似的,趕集都沒這麼熱鬧,那些都是要去參考學子的家人護衛等等,他們會陪同孩子一起去縣城考試。
科舉考試,可是事關未來命運的事情,那些參考學子的家人明顯比學子本身還要緊張在意。
在學堂吃了飯,山長李秋將所有要參考的學子聚集在一起。
雲景用膀胱一掃,發現這次去參考的人數居然多大八十六人!
而這,僅僅只是他們這個牛角鎮學堂參考的人數而已,整個新林縣加起來的話,參考人數絕對超過一千了。
當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分發考牌,然後李秋嚴肅的給參考學子們叮囑考場規矩,面對這種人生大事兒,不管是參加過考試的還是第一次參加的,都認真聽着。
“這次考試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但你們要記住,考試的時候,進入考場後嚴禁喧譁,一旦驚擾考場秩序,輕則逐出考場,重則取消考試成績,然後,不要抱着僥倖心理作弊,一旦被發現,輕則十年禁考,重則終身不得參加科舉,甚至還會被剝奪學籍乃至定罪入獄,都給我記住,聽到了嗎?”李秋一臉嚴肅道。
“知道了”,一羣十幾歲的小孩參差不齊道,但每個人表情都很認真嚴肅。
他們聽沒聽進去李秋不知道,該說的他都說了,若有人到時候還是犯錯,那他就沒辦法了。
最後,他說:“好了,你們苦讀多年,這才考試打起精神,拿出你們的真才實學,我提前祝你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出發!”
然後,一羣人往山下井然有序的而去。
此次隨行去縣城的,除了李秋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先生,他們這一走,整個學堂就顯得空蕩蕩起來。
剩下的,要麼是一些已經考取童生的學子,要麼是一些對自己實在沒有把握的人,有功名的,在給他們加油打氣,沒功名的那種,則是一臉對未來的茫然……
這次學堂八十六個學子去考試,最終能有幾人考取功名?
誰也不知道,因爲科舉太難了,上千人爭那二十個名額,他們這幾十個人去參考,最終有一兩個能考上就值得慶賀了,多了實在不敢想啊,往年一個都沒考上的都有,據云景所知,去年就是如此!
科舉對很多人來說是改變命運和社會地位的機會,可這機會太渺茫了,難如登天也不爲過。
一行人來到山下,上了馬車這樣的交通工具,然後浩浩蕩蕩的往縣城方向出發。
參考的學子,學子的家長,護衛僕人,加起來人數都超過三百人了,規模當真不小,每年這樣的事情都要發生一次,當他們走過田間地頭,忙碌的農民已經見怪不怪。
從學堂出發,他們從鎮子邊上繞過,然後上了官道。
最開始的一段路程,都是各個學子的家長在三令五申的叮囑自家孩子如何如何,一遍又一遍,有的孩子認知聽着,而有的則有些不耐煩……
趕路,尤其是走長途,在這交通不便的當下,到底還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
走了個把小時,學子的家長嘴巴都說幹了,沒詞兒了,這才放過自家孩子。
然後吧,有相熟的邀請前去聊天解悶,有的則乾脆休息養神。
“阿景,這邊,到我家馬車上來,寬敞,胖子他們也在,我們一起好玩一點”
王柏林他老爹總算是‘放過’了他,去熟悉的人馬車上聊天去了,然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從馬車車窗伸出腦袋衝着雲景招手呼叫。
李秋笑着拍了拍雲景的肩膀說:“景兒,去吧,考前放鬆一下也是好的”
“好的師父,那我過去了”
打了招呼,雲景下了牛車快步走向王柏林他們那邊。
他倒不是對明天的考試有多大壓力,主要是路上太無聊了。
踏上王柏林他家的馬車,雲景發現沒有大人在,馬車很寬敞,陳一劍周金泰王柏林各自佔據一塊地方,雲景上來後也絲毫不顯擁擠。
“阿景,你去沒去過縣城啊?”
雲景剛上來,王柏林就開口問。
“沒去過,咋啦,你不是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去呢”雲景坐下後聳聳肩道,一點都沒有因爲第一次進城那種好奇之心。
在見過牛角鎮的景象後,雲景對此間的所謂大城市已經不好奇了。
王柏林拍了拍腦門道:“啊,我忘了,對了,我跟你說,我去過很多次縣城,那裡有好多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哦,嘿嘿,阿景,你長這麼好看,小心被人擄了去回不來啊”
雲景當時就一腦門黑線,這傢伙,三句離不開女人,你不說女人會死啊,無語道:“明天就要考試了,你還有心情想這些?”
“那還能想啥?”王柏林理所當然的反問。
你去死吧……
不想和他說話了,雲景看向周金泰道:“胖子,別緊張,平常心對待吧,該學的都學了,正常發揮就好,不要有壓力”
周金泰一看就緊張得要死,在邊上也不說話,一個勁的往嘴裡塞吃的。
“額沒緊張啊”,他擡頭笑了笑道,嘴裡咀嚼着東西,說話都說不清楚。
你這還不緊張?一身肥肉都在抖好吧,然後雲景說:“你看劍客,他就不緊張,還有心情看書呢”
陳一劍,自從那次仗劍江湖失敗後,雲景他們就給他取了個劍客的外號。
“事到臨頭了看書有什麼用”,周金泰撇撇嘴道。
這會兒王柏林在邊上瞪眼嚷嚷道:“不會吧不會吧,你們不會以爲劍客現在看的是什麼正經書吧?”
???
於是,雲景和周金泰都看向了低頭看書的陳一劍。
那傢伙臉色一紅,將手中的書丟王柏林臉上說:“那什麼,剛纔我一上車,林子就說搞到了一本好書,我就想看看好在什麼地方,事實證明,一般吧”
“一般你還看得這麼起勁?”王柏林寶貝的把書收好鄙視道。
雲景想錘死他們,說:“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看這些?把心思放在考試上不行嗎?”
說完,雲景搖搖頭道:“給我也看看……”
“哈哈哈,阿景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王柏林他們頓時笑了。
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不枯燥,四五個小時後,去縣城的路他們走了一半,在一家路邊野店停下休息,吃了飯又繼續啓程趕路。
那路邊野店位於一三岔路口,規模還不小,足有兩層,前方三條路分別通往其他三個鎮子,供趕路的人歇腳住宿,雲景他們的到來,倒是讓這家店賺了不少。
在這裡,雲景他們還遇到了另外三個鎮子去趕考的隊伍,雖然彼此不認識,後面的路也結伴而行。
那家店也不是什麼黑店,他們也沒有‘恰好’碰到江湖恩怨……
接下來的路,一行人就沒那麼高的興致了,春日的太陽雖然不毒辣,可趕路本就讓人乏味,暖洋洋的太陽一曬,就讓人昏昏欲睡。
還好的是,趕考的學子家裡都是有家底的,趕車這種事情自然有下人,路上困了,直接休息就是。
雲景倒是沒睡,他精神頭很好,重新回到了師父李秋的車上,看着沿途的風景。
實際上也沒什麼看頭,沿路大多數都是荒山野嶺,偶爾能看到田地,也只能看到一些窮苦農民在地裡忙碌。
然後的話,雲景發現,估摸着是朝廷方面發力了,他所見到的那些忙碌農民,都在使用農家肥。
有一點雲景蠻糾結的,就是直到如今,朝廷方面也沒有政策下來確定稅賦問題,搞不好朝堂上還在扯皮……
下午時分,大概四點的樣子,趕了大半天路,新林縣縣城總算是遙遙在望。
目的地快到,這個時候,乏味了一路的人們精神頭倒是又好了起來。
看着遠處的新林縣縣城,雲景心道果然不出所料,並沒有能讓他眼前一亮。
說是縣城,也就規模比牛角鎮大了幾倍,土牆茅屋少了一些,建築物方面好了一點,但到底沒有讓雲景體會到心中所想的那種繁華景象。
縣城周圍倒是有城牆,如果那能稱得上是城牆的話。
城牆只有四米來高,石頭壘砌的,很多地方明顯年久失修垮塌了,用泥土填充夯實,估計一下雨還得被泡誇。
好吧,雲景心頭不禁嘀咕,前世電視上看到的,隨便一個小鎮或者縣城,都有着堅固的城牆,街道乾淨整潔,房屋華麗,人們穿着得體,談吐文雅……,那些特麼根本就是侮辱人的智商!
真實的情況是什麼?道路凹凸不平,建築陳舊,人們穿着大多數都破破爛爛……
預料之中的事情,雲景看到新林縣的情況也並不意外。
不過到底是科舉這種關鍵時期,新林縣的治安問題倒是很嚴肅的,城門口有兵丁把守,挨個認真檢查進出的路人。
輪到雲景他們的時候,倒是簡單得多,只需出具考牌亦或者學籍之類的就放行了,並沒有遭遇嚴格排查,把守的兵丁反倒是對他們很客氣。
入城後,他們一行直奔早已定好的客棧。
“景兒,你在看什麼?”
李秋見雲景四處張望,於是好奇問。
雲景笑道:“師父,以前和你去茶樓聽書的時候,經常聽到說書先生講,人多的地方很容易發生江湖恩怨,我在想我們會不會恰好遇到”
“哪兒有那麼多江湖恩怨正好被我們遇到啊,說書先生說的,也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而且大多數都只是編造出來的而已,當不得真,再說,明天就是朝廷科舉,等閒誰敢在這個時候鬧事兒?一旦影響到科舉,打入大牢都是輕的!”李秋搖搖頭啞然道。
好吧,雲景也覺得自己想多了。
到底縣城還是要比牛角鎮大得多,人也多得多,街邊店鋪林立,來往行人交織,倒是讓雲景見識了一番古代的真實城鎮風貌。
進城後又半個小時,雲景他們總算是來到了定好的客棧。
他們人多,一家客棧明顯是安排不下的,周圍的幾家客棧早就已經被包下了,就等着它們入住呢。
王朝科舉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一路走來,雲景發現人們談論的都是關於科舉的事情。
來到客棧安頓好,休息了一會兒,李秋又忙着將學子們集中起來,然後帶着他們去熟悉考場。
當雲景他們來到考場之處時,發現這裡早已經戒嚴,周圍每隔幾米就有兵丁把守,而且考場周圍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捕快在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