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龍城的城牆的確難攻，但，那僅是對外而言。即便多麼堅固的城池，又如何能耐得住裡外夾攻？
更何況，安南軍的士氣，本就是靠胡季犛和士族們的金銀撐起來的。在明軍攻入城中之後，那一點士氣，也很快就散了。
“殿下，胡季犛已經撤往宮城之中。黔國公正在帶人封堵宮門。”有傳令兵向朱肅稟報道。
“曹國公和涼國公亦正在向宮門方向趕去！”
“嗯，”朱肅點了點頭。自己成功入城之後，餘下三部明軍破城便也就是順水推舟。只是，卻也沒想到破城的進度竟這麼快。
只能說，大明三位名將自身的戰鬥力真的很強悍。
他想了想，叫來一人吩咐道：“讓曹國公和涼國公，不必急着往宮城方向去了。”
“去將本王的話傳給曹國公，請曹國公儘快奪取升龍城城門，防止士族及胡氏餘孽逃出城去。”
隨後又叫來一人：“我大軍入城，城中定有混混地痞等渾水摸魚，製造紛亂，甚至於士族及胡氏餘孽攪亂城中，意圖負隅頑抗的。你去請涼國公穩定住城內局勢，就說大明天兵剿除叛逆，讓百姓們避入屋舍，不可隨意走動。街上有人走動的，殺之，有人藉機生亂，殺之。”
“是。”那親衛轟然應命，想了想，又詢問道：“敢問殿下，那士族呢？如何處置。”
這升龍城，可以說是安南士族最後的大本營了，也不知城裡有多少安南曾經的大士族。朱肅想了想，道：“讓涼國公以抵抗天兵爲名，”
“……殺之。”
三位國公之中，藍玉行事最爲狠戾，讓藍玉來清理這些士族餘孽……定然清理的十分乾淨。
朱肅本來還是猶豫的，下意識不想多造殺孽，但……
這些人都是後患，想了想，還是一併清理了好。
吩咐下去了之後，朱肅便帶着人往胡季犛的宮城方向去。一路上倒還能看到零零星星的抵抗，但大部分都是跪在道路兩旁，垂頭喪氣投降的士卒。也有人假意投降，其實心懷不軌，待朱肅走近就忽然暴起，想要刺王殺駕的，針對這種人，朱肅只是笑笑，自有狄猛、狗兒兩人前去處理。心裡卻不禁想着要是這次大明平定安南失敗，只怕自己日後在安南這裡，逃不了一個殘酷暴虐的反派形象了。
說不定會被搬進安南地區的電影裡，然後這些刺殺自己的，就會被渲染成奮起反抗的義士。朱肅甚至能想象到電影開場的字幕：
“安南虞朝三年，明軍攻破升龍城，大明周王朱橚於城中大興屠戮，無數義士遭其毒手……”
“嗯，爲了保全自己的名聲，也該做乾淨些啊。”朱肅心中想道。
“是該做乾淨些纔是。”
只要安南永遠都是華夏之地，那麼，他自然就會是英雄了。
歷史就是這樣的東西。
於是，朱肅一路走，鮮血便一路橫流，無數安南降卒的鮮血，鋪就了朱肅前往安南宮城的道路。
……明軍並沒有兵力去俘虜管理這些數量龐大的兵卒，那麼，連坐一批，震懾一批，纔是最好的做法。
這些隊伍中出了膽敢刺殺朱肅的安南軍，整個建制的殺掉，很合理。
必須震懾住這些安南人，否則刺殺和暴亂，永遠不會停止。
一路上週王衛身上的血漿又多塗了好幾層，等來到宮城之外，匯合了沐英的隊伍，便見沐英的隊伍正在拆卸宮城周圍房屋，趕製器械，用以強攻宮城。
“殿下，”見朱肅到來，沐英行禮道。
“行了，沐英哥，這也不是中軍大帳，隨意點便是了。”朱肅笑道，而後看了眼高高的宮牆，道：“這胡季犛，倒是把宮牆加築的比城牆還高。”
“胡賊做下謀逆之事，自然畏懼別人有樣學樣。這城牆，防的卻未必是我們，該是城中的那些士族。”沐英冷笑一聲。“畢竟，那些士族們若是擒了他胡季犛後開城投降，一個富家翁的位置，我們大明總還是捨得的。”
“只是如今，卻是苦惱了我們。”沐英苦笑。“誰能想到，這城裡還有一座難啃的宮城。”
“沒關係。負隅頑抗罷了。”朱肅卻顯得很是輕鬆。如今已經攻入了升龍城，那麼升龍城中的這些糧草，自可任由明軍取用。明軍最爲棘手的後勤輜重補給問題，已經解決了。
“大不了就這麼將這宮城圍着，轉身去處理其他問題。升龍城已破，任誰都能看出來胡季犛大勢已去了。”
“接下來，只需平定人心就可。安南已是在我大明掌中。”
“胡季犛？當他不存在好了。”
“終究是個隱患……”沐英搖頭失笑道。“能拿下他，還是趕緊拿下更穩妥些。”
“那麼，直接燒了好了。”朱肅淡淡的道。
“燒了？”沐英一愣，“此乃安南皇城，燒之豈不可惜？而且，胡季犛畢竟僭了安南王位，還是擒住更加穩妥。”
“沒事。”朱肅神秘一笑。
“我賭胡季犛不捨得就這麼死。”
……
胡季犛匆忙的避入宮城之中，他雙目赤紅，左肩還染着血，不知是什麼時候被傷到了。
但此時，卻是已無暇顧及了。他一面往宮城最安全的後宮中跑，一面吩咐心腹：“快！守住宮門！”
“無論如何，決不能讓明軍攻入宮城！”
剩下的這些士卒，大多是胡季犛親自培養的心腹死忠，聞言自然應命。胡季犛急急往後宮中去，他僅剩的長子胡澄則在後面追着他。
“父親，父親！”
見胡季犛頭也不回，胡澄猛然快走兩步，拉住了胡季犛：“父親！”
倉惶的胡季犛猛然被胡澄拉住，一張憔悴失措的臉轉了過來。
“……父親，投降吧。”胡澄道。“從一開始，我們就註定不可能是大明的對手。”
“我們胡氏篡位稱帝，不止招惹了安南人，還惹怒了大明的洪武皇帝……這般起事，絕無成功的可能。現在已經到了末路了！”
“父親，投降吧，周王朱肅並非殘忍嗜殺之人，降了，他還能饒您一命。”
“現在，留下一條性命……已經是我胡氏最好的結局了！”
這位始終被父親胡季犛和胞弟胡蒼看不起的、看上去有些愚鈍胡氏長子，一直以來卻是看的最清楚的那個。從胡季犛篡位開始，胡澄就始終苦勸，奈何苦勸不聽，胡澄便也只好做到獨善其身，不去插手任何“大虞朝”的事務。
直到後來，明軍大軍圍城，爲了孝道，胡澄才站了出來，幫助自己的父親胡季犛分擔壓力。
但現在，這泰山般的壓力，任誰都已無法分擔了。
胡季犛的眼神中露出茫然，而後，卻又變得充滿狠戾與暴虐，他狠狠的一推胡澄，怒斥道：“逆子！你在說什麼！”
“朕乃九五之尊，朕乃天命所歸！安能投降大明做個階下囚！”
“你，你忘記你弟弟的血海深仇了嗎？”
說起死在明軍手上的弟弟胡蒼，胡澄眼中閃過一抹痛惜，而後道：“父親，識時務者爲俊傑……您，您看外頭，明軍已經圍城了……”
“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誰說的！還有路！朕還有路！”胡季犛大吼一聲。
“朕，朕還能……還能……”
“對了，朕只要守住皇城！守住皇城！等明軍失於警戒之後，突然出城殺了周王朱肅……”
“然後，大明洪武皇帝的大軍就會接迥而至，將我們全都送入深淵！”胡澄道。“父親，投降吧！”
“莫說殺了周王，您……您連守住這座宮城，都不可能了！”
“誰說的！誰說朕守不住！”胡季犛跳着腳怒斥道，如同陷入瘋狂。“朕……朕是九五之尊，朱肅只是一個王爺，他不敢殺我，他一定還想着把我擒到應天府去，送給他爹洪武。”
“他們有忌憚，他們不敢全力攻城，他們怕我會死……”
胡季犛不斷說着，似乎在說服自己仍然有這最後一個優勢。
然而，忽然間空中劃過一道絢麗的火光，只見一顆火球轟然砸到了後宮的宮殿上。
這個時候的安南宮殿，和大明宮殿一樣大多都是木製，這火球一砸，很快那座大殿便熊熊的燃燒了起來。
很快，更多的火球劃破天際，顯然，明軍正在使用回回炮投擲火球攻城。
胡季犛面色呆滯，胡澄則帶着哭腔：“父親，降了吧！”
“大明……大明很顯然沒想留活口……您現在出城投降，明軍還能留您性命。”
“您若是不降……就只有活活燒死這一個下場了！”
胡季犛的臉色變了數變，怒道：“朕是大虞皇帝！大虞皇帝！”
“安能出去向那小兒投降，受此奇恥大辱！”
說着，他拔出腰間長劍，繼續往後宮趕。
“……父親，您做什麼？”
“朕去殺了後宮諸妃，免得他們受明人侮辱。”
“而後，朕再自焚，好教那些明人知道，我大虞亦有風骨！”
他說的慷慨激昂，胡澄聽了，不覺動容起來。
他擦了擦淚，站起了跪在地上的身子，而後道：“好。士可殺，不可辱。”
“父親如此壯烈，兒願追隨。”
“你我九泉之下，再做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