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外,陣法上,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那是殺戮留在這羣軍士身上的氣息。
濃郁無比,沉澱在他們的鎧甲上,皮膚上,血肉內,靈魂中,匯聚在一起,蔓延八方,驚天動地。
蒼穹色變,風起雲涌,天幕在這一刻也都被他們的氣息渲染,變的昏暗起來,更有一道道閃電雷霆,憑空而出,劃破天際。
有那麼一瞬,與皇都的鐘聲重迭,迴盪在所有人的心神內。
這羣歸來的大軍,裡面最弱之修也是元嬰修爲,且每一個都非等閒之輩,各自殺戮驚人,常年在人族的邊疆,鎮守人族天門。
他們的人生,與皇都內的大多數修士都不一樣,裡面太多的修士,已經有甲子歲月沒有回來過。
於是常年的征戰以及對死亡的漠然,使得他們每一位的臉上,都給人一種麻木之感。
可越是這樣,殺意就越是驚人,成爲了本能,即便是站在皇都前,也都無法去壓制。
似乎……就連皇權,在他們的心中,也都沒有那麼的重要,唯一能引起他們波瀾的,只有……軍隊前方飄搖的戰旗。
旗有兩展,一展金黃,繡着古越二字。
一展漆黑,似用鮮血爲塗,寫着鎮炎二字。
人族第一天王的尊號,就是鎮炎。
戰旗下,一身黑色鎧甲的五皇子,神色平靜,遙望皇都,他離開這裡,已有十七年。
“物是人非。”
五皇子輕聲喃喃間,皇都鐘聲傳出第九響,接着皇都東門,緩緩開啓,下玄五宮官員,大都出現,外出迎接,在門前向着五皇子那裡,躬身一拜。
“恭迎五皇子!”
更有四皇子,身穿四爪黃袍,於正中走出。
他奉人皇之旨,代皇族迎接自己的五弟回都,此刻臉上帶着肅穆之意,來到五皇子大軍千丈外,高聲開口。
“古越慶忌,聽旨。”
此言一出,坐在雙首黑龍上的五皇子,目光從皇都挪開,落在了四皇子身上,身體一晃,離開坐騎,單膝跪下。
其身後大軍,動作整齊,全部跪拜下來。
四皇子微微點頭,右手擡起一揮之下,取出一張皇榜。
“皇五子慶忌,鎮守邊疆有功,武風有德,兼斯玄之神,俊秀篤學,穎才具備。事國軍,甚恭;事父母,甚孝;事手足,甚親;事子侄,甚端;事臣僕,甚威。大有乃父之風範,朕之夕影。”
“今賜賞皇五子慶忌,可在王府置官屬,護衛加萬人,欽哉。”
唸完的一刻,五皇子站起身,其後軍士一樣站起,沉默而立。
“恭喜五弟。”四皇子的臉上,不再肅穆,而是露出和煦的笑容。
“父皇在等你,還不去叩謝皇恩?”
五皇子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迴應,向前走去,路過四皇子身邊時,看都不看一眼,進入東門,踏上彩虹橋。
至於其身後的軍士,則是於陣法上,直接紮營。
這一幕,讓四皇子那裡眉頭微微一皺,但很快臉上笑容再起,索性含笑跟隨在五皇子後方,向着皇宮前行。
一路彩虹橋上所有親衛,無不在看見五皇子後,微微低頭,以示尊敬。
而彩虹橋下,如今也匯聚了大量的皇都百姓,一個個望着走在橋上的五皇子,不知是誰首先歡呼,很快呼聲衆多,聲音很大,傳遍八方。
不知情的看到,必定會以爲是大軍凱旋,又或者是太子出行,那種民心之意,很是明顯。
五皇子腳步一頓,看向人羣,沉默了幾個呼吸後,躬身向百姓一拜,這才繼續。
直至一路走完彩虹橋,站在皇宮大門前的時候,五皇子望着屹立在那裡的十一根巨大燃香,尤其是望着中間少了一根香的那片區域。
神情浮現一抹悲傷。
“老七之死,我們所有人都很意外,當時他曾要求以問仙鍾自證,但……”
溫和之聲,從五皇子身後傳來,語氣透着遺憾。
正是四皇子,他搖頭走來,與五皇子並排而站。
五皇子沉默,目光從自己弟弟消失的燃香之處挪開,望向大門內,廣場的末端,那一節節臺階之上的浩瀚宮殿。
“進去吧,父皇以及所有大臣,天候、天王、域尊,都在裡面。”
四皇子輕聲說道。
“收起你的心思。”五皇子平靜開口。
這是他回到皇都後,第一次與四皇子說話。
“老七之死,是我的事情,不需你來煽風。”
“至於安排橋下的百姓歡呼,更是幼稚。”
“我非凱旋,而父皇正值壯年,也不會輕易升起猜忌之念,你也好,其他人也好,這些小把戲,不配身份。”
五皇子說完,擡起頭,邁着大步,走向皇宮。
而此刻的皇宮大殿內,人皇端坐,十三位天王也都到來,坐在其下,所有在皇都的天候一樣出席。
下方,太宰以及上玄五宮官員,排列有序,各自肅穆。
許青也在大殿裡,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面無表情,目光落在大門處。
他是在昨夜接到的聖旨,今日一早來的朝會,提前就知曉七皇子歸來之事,而通過寧炎,他對於五皇子與七皇子的關係,也是更爲了解。
“一奶同胞。”
這樣的關係,在皇族裡,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所有,甚至父母之情,在某些時候都不如這種同胞之親。
“五皇子,拜師第一天王,是第一天王唯一還活着的弟子,常年跟隨天王在邊疆鎮守,對人族而言,他是所有皇子裡,最有功勞者。”
“其戰力在皇子中,僅次於具備一半炎月血脈的大皇子,一樣驍勇善戰……”
這些信息,一部分來自於安海公主,一部分來自於寧炎,而許青這裡思索時,外界傳來歡呼聲,這聲音的傳入,落在了大殿每一人的耳中。
但,沒有人因此有絲毫神情上的變化,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看來,也是與其他皇子不合。”
許青目無波瀾,平靜望去。
不久之後,一道身影,映入他的目中,也映在了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裡。
挺拔的身姿,俊朗的容顏,配合一身黑色的鎧甲,使得走來之人,英武非凡,尤其是修爲的波動,更是明顯。
那是歸虛三階之意。
行走前,其四周還有規則與法則之絲若隱若現,牽動八方,化作風雷之聲,正是五皇子。
在這八方矚目下,他一步步走過羣臣,出現在了臺階的前方,向着坐在高處的人皇,跪拜下來,沉聲開口。
“拜見父皇。”
人皇微微點頭。
“你辛苦了。”
五皇子站起身,目光落在所有天王身上,又看向天候,在許青那裡也只是一掃而過,並沒有露出太多波動,繼續向着人皇那裡,躬身一拜。
“父皇,這十七年來,炎月邊疆大致安穩。”
“期間,一共出現了九十七起小規模之戰,炎月本族沒有出現,引起事端的都是其附屬之族。”
“在鎮炎王的坐鎮下,全部化解。”
“整體去看,炎月玄天族忙於大狩獵之事,對於四周族羣的狩獵之念,與以往比較少了很多。”
“至於侵襲而來的其附屬族羣,也是以練兵與試探爲主,並無大礙。”
“死傷上,我族炎月邊疆十七年來,戰死三十七萬九十餘人,名單在這裡。”
五皇子說着,取出一枚玉簡,交給了親衛,由親衛上交人皇。
“與曾經比較,無論是侵襲次數還是犧牲之修,都降低一半以上,這足以說明父皇籌劃多年升起的曙光之陽,已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威懾。”
此言一出,四周羣臣臉上大都露出笑意。
“但……也有不利的消息。”
五皇子沉聲開口。
“不利之一,是炎月的那些附屬族,不知爲何,整體戰力有所提升,且不是一族提升,而是全部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強。”
“長期去看,對我族很是不利,且此事存在端倪,需特命司探究。”
“不利之二,炎月每一次大狩獵之後,都要選擇附屬族提格,此事恐會有其附屬族爲獲得機會,展開戰事,以博矚目。”
“我此次歸來,也是請奏父皇增持兵力,炎月最強的三個附屬族中的厄司族,疑有蠢蠢欲動,以我人族博炎月關注之意。”
“不利之三,炎月境內異質近年同比增長三倍之多,鎮炎王關注之後,曾說疑似……炎月正醞釀第四尊神靈!”
話語一出,大殿內一片寂靜,羣臣各自內心波瀾,實在是關於邊疆的消息,平日裡屬於絕密,完全知曉之人不多。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最多也只是瞭解大概,這還是第一次這般細節的瞭解全部。
而在這羣臣各有所思的時候,五皇子述職結束,向着人皇再次一拜。
按照正常的流程,此刻他應該回到大殿內屬於他的位置上,可這一拜之後,五皇子並未離去,而是輕聲開口。
“父皇,老七作惡,被帝劍所斬,因他犯錯,所以該殺!”
“但,我是他的親哥!”
“若我默不作聲,愧對本心,而我人族,講究血脈傳承,親情極重,這才組成了一族。”
“如父皇您的聖旨裡,言我事手足甚親,若我無視親情,也就沒有了族親,於我從小理念不符。”
“所以,父皇,孩兒欲請戰許域尊,無論勝負,本心念頭,俱獲通達!”
說完,五皇子目光一掃,瞬間落在了許青的身上。
其目中剎那間爆出一抹冷厲之芒。
“許域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