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兄快走幾步,超越人羣,在郡都修士的神色古怪裡,一躍踏上大翼,跪拜在了七爺面前。
“師尊,當年您說弟子情關難過,故而爲弟子束禁字帽,今日弟子問心已成,已過情關,懇請回歸。”
三師兄聲音唏噓中帶着一些陰柔,說完還衝着許青笑了笑,只是這個樣子的他,笑起來很難看,也沒有了當年的風采。
與此同時,那些抱着孩子的太司仙門女弟子,一個個也本能的跟隨,但卻被郡都執劍者的目光,止步在了大翼前。
“才八個,還不夠,等你九十九個之後,再回歸師門吧。”
七爺淡淡開口,大袖一甩,三師兄的身影倒卷而去,被趕出了大翼外。
半空中,三師兄嘆了口氣,當着所有人的面,向大翼跪拜不起。
而這大翼,在七爺的加持下,向前飛去。
至於執劍廷的大長老,以及離途教與太司仙門的老祖,則被請了上來。
在那樓臺中,他們向着七爺彙報了各自宗門的情況,而執劍廷大長老也對這半個月來迎皇州的恢復,進行了述職。
期間,許青一直站在旁邊,他多次看向大翼外越來越遠的三師兄。
三師兄始終跪拜在那裡,身後的道侶也都這般。
而那兩個向七爺彙報的兩宗老祖,也在暗中觀察許青,他們很清楚許青在封海郡的身份。
“郡丞大人,如今迎皇州的修復與重建,已完成了七成,預計再有半個月左右,可以完成全部,另外之前您傳令的那半具神靈試體,也已準備完成。”
迎皇州執劍廷大長老說完,恭敬一拜,隨後看向許青,臉上露出笑容。
許青神情恭敬,對於這位大長老,他一向敬仰。
七爺聞言又交代了幾句,執劍廷大長老離去,離途教老祖一樣恭敬離開。
唯有那位太司仙門的老祖,也就是司南道人的師弟,此刻站在那裡,有些躊躇,本能的回頭看了眼外界的師兄。
司南道人面無表情。
太司仙門老祖苦笑,向着七爺抱拳。
“郡丞大人,三殿下他……”
“那是你們太司仙門的事,而我也曾與你們要過人,但你當時不是告知我,他犯下大錯,自然要被懲罰嗎。”
七爺淡淡開口。
“我雖是郡丞,也不能徇私舞弊,以勢壓人,我家老三既然有錯,那麼八個道侶不夠懲罰,九十九個吧,讓他也能有一個教訓。”
太司仙門老祖聞言心底苦澀,他知道自己當初的做法,引起了對方的不滿,而今日又不能不讓三殿下到來,畢竟其師尊成了郡丞,若太司仙門依舊固執,必有浩劫。
所以無奈之下,他只能事先給對方喂很多補藥,可還是難掩被掏空的事實。"
於是此刻只能硬着頭皮開口。
“郡丞大人,我們太司仙門沒有那麼多聖女.…”
“那是你們的事,記住,對老三的懲罰,一定要聖女的身份與血脈纔可,送客。”
七爺面無表情。
太司仙門老祖還想再說什麼,但眼看七爺目中露出冷芒,於是暗歎一聲,心底難免有些感慨與不真實。
實在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夜之間,那個自己原本不在意的小宗宗主,居然搖身一變成了郡丞,且修爲竟隱藏如此之深。
而這件事,他明白必須要化解,不然的話對太司仙門而言,未來在封海郡將無比艱難。
太司仙門老祖心底焦慮,可也只能離去,走到樓臺外其師兄司南道人身邊時,他張口欲言。
“莫要貪圖別人的東西,該償還的,就去償還吧。”
司南道人平靜開口。
太司仙門老祖沉默了幾個呼吸,似乎蒼老了一些,落寞的離開了大翼。
樓臺內,隨着大翼向着八宗聯盟飛去,七爺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直至一炷香後,許青遲疑,輕聲開口。
“師尊,三師兄那裡……”
“莫要管他!”七爺冷哼一聲。
“老三的心思,一向深沉,做事情以利爲主,更善隱忍,且喜怒無常。”
“你以爲他爲何要招惹太司仙門的聖女,爲何又弄出逃婚的舉動,他難道不明白太司仙門一旦知曉其身份,就必然會將其抓回嗎。”
“他一切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太司仙門主動將其抓回,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抓回。”
七爺意味深長的開口,既是對許青說,也是對樓臺外的司南道人去說。
司南道人沉默。
許青沉吟,師尊的話語裡透出一個關鍵的信息,那就是……三師兄的身份。 "
看出許青的疑惑,七爺淡淡開口。
“迎皇州原本沒什麼特殊,直至萬年前鬼帝坐化在此,身軀滋補一州之地,三魂化作三靈,七魄化作七煞,血脈滋養衆生,道統分散,使一個個宗門逐漸崛起,這才讓迎皇州變的不同。”
“其中太司仙門具備的道統最多,擅長意境,所以才從當年不起眼的小宗,一躍成爲如今迎皇州第一宗。”
“因爲,鬼帝坐化的那一年,太司仙門內誕生了一個嬰兒,他是鬼帝血脈匯聚天地而生,此後他帶領着太司仙門,一路崛起,雖還是隕落,可也留下了血脈。”
“這一支血脈,被認爲是鬼帝的後裔,也是每一代太司仙門的領袖。”
“只不過血脈一代比一代稀薄,直至失去了地位,可偶爾還是會有血脈濃郁者出現,你三師兄,就是鬼帝后裔這一代的唯一血脈者。”
“三十年前,你三師兄出生,隨着血脈濃郁的展現,在他十幾歲時,太司仙門有人慾將其煉化成寶,但在擁護者的幫助下他逃走,而後,成爲了我的弟子。”
“但他復仇之心強烈,又等不了那麼久,於是利用多年的籌劃與準備,迴歸了太司仙門。”
“他不怕死,看似人族,可實際上也不是人族,其血脈天賦可以讓他死亡後,在任何一個子嗣上覆蘇,只不過很難甦醒意識,所以你三師兄前些年在禁海上荒淫無度,子嗣具體多少,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爲的是讓所有其先祖,都有復甦的可能,以此來籌備覆滅太司仙門的力量,而他自身也許有一天,也會被其先祖復甦。他頭頂的禁,就是因此而成,但爲師修爲有限,能否幫他鎮住也是未知。”
“太司仙門知曉這一切,可依舊爲其軟禁不斷送道侶,想來應是有了其他煉化血脈與翻盤之法,可歸根結底這是背信棄義的行爲。若不是我的弟子,我懶得去管,可是我的弟子,則不一樣。”
“和解的方法,需要太司仙門自己衡量,但有一點,我的弟子給我磕過頭,所以,我會守護,誰敢動他,我滅其全宗全族。”
七爺淡淡開口,許青聽到後,心神一震,三師兄的這種天賦,與詭幽族寄生衆生類似,但卻更爲邪性。
樓臺外的司南道人,對此沒有任何意外,身爲太司仙門上一代老祖,他自然知曉很多事情,於是沉默半晌後,他轉頭向着樓臺一拜。
“郡丞,此事是我師弟之錯,我會讓他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
七爺沒說話。
許青沉默,此事以他的立場,不好多說。
就這樣,大翼呼嘯,在一天之後橫跨太司度厄山,順着蘊仙萬古河的支流,向着禁海的方向臨近,直至八宗聯盟出現在了眼前。
二十一響鐘鳴,震天而起,這是最高的禮節,代表八宗聯盟崇高的敬意。
在這鐘鳴迴盪中,八宗聯盟的盟主以及各宗老祖,全部在宗門外迎接。
血煉子,紫玄,都在其中。"
血煉子的神情,透着得意,紫玄的臉上,帶着柔和。
其他各宗老祖,大都如此,唯有凌雲劍宗老祖,神色落寞。
至於八宗盟主,他神情溫和看不出絲毫喜怒,唯有大翼出現的一剎那,有了瞬間的恍惚與複雜,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向着大翼恭敬一拜。
其他衆人,全部彎腰。
八宗主城內張燈結綵,無數的弟子神情振奮,帶着期待看向天幕,尤其是裡面的七血瞳弟子,每一個都無比自豪,神采飛揚。
“恭迎郡丞、許書令。”
八宗之聲傳遍天際之時,血煉子的笑聲,在其內很是明顯。"
七爺將三弟子的事情壓下,臉上露出了笑容,帶着許青走出大翼,走向八宗聯盟。
望着前方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尤其是看到了紫玄,許青心中有些波瀾,想到了仙禁之地的那盞燈。
紫玄也在望着許青,眼看許青一切如常,臉上笑容更爲柔和。
隨着靠近,七爺帶着許青先是拜見血煉子。
血煉子紅光滿面,似乎這一刻,是其一生的高光之時,笑聲之大,傳遍八方。
而後,則是七爺與衆人的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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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許青是不能離開的,他的身份不再是道子,作爲共知的未來郡守,他要與七爺一同,因爲這將是他未來在封海郡要經常面對的局面。
就這樣,迎接之禮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告一段落,在八宗聯盟盟主的恭敬中,七爺與許青這才離去,隨着血煉子回了七血瞳的山門。
一同到來的,還有那一千郡都執劍者,他們將駐守在山門內。
至於青芩,它躺在了天空的雲層裡,目光落向南凰洲。
“要不要去看看大哥?”
大地上,紫玄望着遠去的許青衆人,她知道剛剛回來的他們,有太多事情要做,自己此刻過去不合時宜。
在這心情愉悅中,她正要回玄幽宗,但目光掃過一旁的盟主,看見對方目中的複雜,於是輕笑一聲,化作長虹離去。
雖一句話都沒有,但這一聲輕笑,將一切含義都表露無疑。
八宗聯盟盟主沉默,笑聲在他的心神迴盪,很是刺耳,使得他壓下的複雜,再次翻騰。
半晌後,這八宗聯盟盟主閉上眼,再次睜開時,依舊溫和。
他要保持這個人設。
畢竟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明面上對許青以及七血瞳露出過直接的惡意。
所以,保持溫和,這是他的基本格局。
這也是人性的一種表現形式。
其實這世間很多惡都是在心裡,至於能藏多少時間,要看外界是否給予釋放的環境。
有的人可以藏幾年,有的人或許可以藏一輩子,甚至藏到死亡。
就是不知這位八宗聯盟盟主,他可以藏多久。
而此刻在七血瞳內,許青正在給老祖血煉子斟茶。
血煉子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今日的情緒波動讓他滿臉紅光開懷無比,雖偶爾會傳出咳嗽,但如今天這麼振奮,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好好好!”
面對許青的斟茶,血煉子大笑接過,一口喝乾,一滴不剩,目中露出濃濃的欣慰與讚賞,大聲開口。
“小七,你這徒弟收的好,若沒伱這徒弟,你也當不上郡丞,你這算是借了你徒弟的光。”
七爺站在一旁,聞言自豪。
“所以啊,我勸你趕緊把其他幾個都開除師門,就留下老四和老二,足夠了。”
“老大和老三,這兩個沒用的東西,看着礙眼。”
許青低頭沒說話,這些言語,他從血煉子口中,聽過好幾次了。
“老祖說的有道理,此事我回頭琢磨琢磨。”七爺點頭,笑着開口,接着又道。"
“老祖,我之前和您說的事?”
“我就不去了吧,但我支持你將七血瞳遷到郡都。”血煉子放下茶杯,看向七爺,神色內帶着感慨。
“七血瞳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但我這些年見過高臺起,見過山峰坍,很多事情我們必須要未雨綢繆,居安思危。”
“南凰洲,是我們的第一個根基,有你家二丫頭在,我放心。”
“可這迎皇州,也不能沒人坐鎮,這是我們七血瞳的第二個根基,也是一層保護。”
“郡都,是你們師徒去開闢的第三個根基。”
“如此一來,一旦未來出了問題,迎皇州這裡是你們的退路,南凰洲,更是你們的退路。”
“只有這樣,纔可保我七血瞳基業,永恆常存。”
血煉子目光深邃,他的年齡和閱歷,使得他看待問題,以穩爲第一要素。
七爺對此既認同,也不認同。
眼看二老要繼續溝通,許青起身告辭,離開大殿後,他走在熟悉的山門內,途中也遇到了一些往昔的同門。
每一個看到他,都神色難掩激動,遠遠地抱拳拜見。
望着這些,許青轉頭看向身後。
他後方百丈外,小啞巴正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望着許青,與曾經一樣,每一次許青回來,他都會出現,默默守護。
許青點了點頭,轉身向着六爺的墓地走去,很快到來,看着六爺的墓碑,許青腦海浮現六爺的音容。
半晌後他取出一壺酒,倒在了墓土上。
“六爺,夜鳩已死。”
許青輕聲開口。
“可惜他的頭碎成血肉,無法帶回。”
“但沒關係,紫青的頭,我未來一定會好好保管,爭取完整的帶回。”
許青喃喃,在六爺的墓前留了好久,小白蛇也從袖口鑽出,爬到了許青的脖子上,輕輕摩挲許青的臉頰,似在安撫。
直至天邊黃昏起了晚霞,許青站起身,一拜離去。
走在宗門的山階上,他看見了一個熟人。
那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穿着橙黃色的道袍,相貌秀美,身上散出陣陣丹香,只是神情有些落寞,似有很多的心緒堆積在心中,無法消散。
看到許青後,她明顯有些侷促。
“許……許青師兄。”
“顧師妹,好久不見。”許青神色如常,微笑開口。
此女,是顧沐清。
聽到許青的聲音,顧沐清有些失神,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見對方傻傻的站在那裡,許青有些詫異,等了一會,選擇了離去。
直至許青走遠,顧沐清低下了頭,有些話,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說出。
遠處,靈兒從許青的領口鑽出,看向顧沐清的身影,目中露出好奇。
“許青哥哥,我覺得那個小姐姐,剛剛好像是很緊張,想要說出什麼的樣子,她這是怎麼啦?我們要不要去問問啊。”
許青搖頭。
“應該沒什麼大礙,回頭我問一下師尊就好。”
“嗯嗯,要是真的有了困難,許青哥哥我們可以幫一下的。”
靈兒點頭。
對於靈兒的熱心腸,許青這段時間也有體會,於是笑了笑同意,越走越遠,離開了山門。
當許青的身影徹底消失時,顧沐清的身邊傳來一聲嘆息,她師尊走出,默默的將顧沐清摟在懷裡。
“師尊。”
看着如母親一樣的師尊,顧沐清眼圈一紅。
“傻丫頭,你還有機會,努力!”顧沐清的師尊,看着自己的弟子,只能安慰。
顧沐清用力的點頭,目中露出堅定。
與此同時,離開山門的許青,取出了傳音玉簡,向着張三傳音。
張三早就等着了,在許青傳音的剎那,信息瞬回。
“哈哈,許青,我在港口這裡。”
許青臉上露出笑容,收起玉簡,身體一晃直奔港口,很快就在那裡看見了張三。
張三的修爲已經開了三火,且兩年沒見,也比當初發福了一些,顯然是小日子過得很不錯,身邊還有幾個二峰的女弟子。
也不知他如何處理的,居然關係很和睦的樣子。"
眼看許青到來,張三精神抖擻,上去用力抱住許青,大笑起來。
他心中的得意,已經無法去用言語來形容了,實在是這段時間,張三幾乎是打坐都帶着笑容,他覺得自己當年的投資,已經是翻了無數倍。
誰能想到,當初南凰洲一個小小捕兇司,居然成了封海郡的大人物,未來的郡守。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在這封海郡,就算是通了天一般。
許青能感受到張三的振奮,也笑了起來,回到七血瞳看見故人,他覺得很放鬆,之前在郡都的一切經歷所帶來的疲憊,也都消散了不少。
於是他取出自己的法艦,遞給了張三。
“張師兄,還要勞煩你幫我把法艦晉升一下。”
隨着經歷了第一道命劫,許青的修爲已正式晉升元嬰境,這個時候法艦有些不適合了,他需要的是威力與速度以及各方面,都更爲強悍的靈輪。
舟、船、艦、輪。
這是七血瞳法舟體系的四個境界,在輪之上,就是如七爺那樣的大翼。
只不過七爺的大翼,層次更高。
“沒問題,雖然我修爲不夠,但咱們現在有錢,我去請幾個六峰的長老過來,我主導,他們來煉,定給你煉製一艘無與倫比的靈輪!”
“至於你這法艦,已沒意義了,用它去晉升,不如重造一個。”
張三沒去接法艦,一拍胸口。
許青收回法艦,笑着拜謝。
“對了許青,這些年港口的分紅,都在丁雪那裡,她爲你保存着呢,這丫頭啊每次都不信我,次次都是一個靈幣一個靈幣的查,缺一個都和我急。”
張三說着,搖了搖頭,又與許青寒暄了幾句,隨着天色漸晚,許青告辭。
張三心念靈輪的建造,哪怕夜色降臨,也沒休息,開始着手準備。
夜色下,許青走在港口區,看着海面的波光,耳邊傳來海潮之聲,腦海浮現在七血瞳生活的一幕幕。
許久,他在當初自己的泊位,放下了法艦,走了上去。
海水起伏,法艦輕微搖晃,這種熟悉的感覺,讓許青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寧。
“許青哥哥,我感覺你好像有了離別之意,你是打算去你們人族的皇都太學嘛?”靈兒從許青的領口鑽出,好奇的問道。“
許青搖頭。
師尊的話語,讓他明白皇都的太學宮,以他如今的修爲前往,意義不大。
“我在想大師兄,也不知他對於祭月大域的調查怎麼樣了。”許青輕聲開口。
“祭月大域?許青哥哥,反正你去哪裡,靈兒就跟着去哪裡,我化形之後,可厲害了呢。”
靈兒嬌憨道。
許青聞言笑了起來,靈兒的出現,讓他平日裡的獨處,多了一些陪伴。
此刻剛要開口,但神識的感應,讓他察覺外界有人到來,於是擡頭看去。"
過了十多息,法艦外,傳來丁雪柔中帶韻的好聽夾聲。
“許青哥哥,你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