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貓系列
“事情麻煩透了!”古川巡警嘆一口氣,交替望望那兩具屍體。然後對站開一邊發抖的少女說:
“喂,麻煩你去叫醫生來吧!”
少女嚇得縮起身體。抖着聲音問:
“是不是請倉持醫生?”
“鎮上除了他還有誰是醫生?”古川粗魯地說,接著有點悔意。“你告訴他,請他到橋下的河邊來一趟,然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少女鬆一口氣似的點點頭。“我馬上去叫醫生來。”
“不必走得太匆忙。”古川說。“已經半夜了。這個時間在城裡趕路_米_花_書_庫_?,反而引人注意,以爲發生什麼大事。無論遇到什麼人都不要講出來,知道嗎?”
“哦……”
“只能告訴倉持醫生,然後回家睡大覺。知道嗎?”
“知道了!”
少女衝上河堤,過了橋,匆匆忙忙地走開。
“不要走得太快!”古川大喊,不知少女聽不聽得見?除了河水的奔流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古川在不遠的岩石上坐下,望着倒在河邊的兩具死屍。
一具是片岡公三郎,另一具是山波乾造。同樣是二十歲,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剛纔那位發抖的少女叫小煙千惠子,鎮上數一數二的美人,看來事情因她而起。
兩具死屍的手裡各拿一把刀,不偏不倚地插中對方的心臟,任何著名外科醫生都無法下刀下得這麼準!
這是年輕氣盛造成的結果。爲了一個小姑娘爭風吃醋而自相殘殺,證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悲復可嘆!也許對方只在靈前獻一炷香就了事……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簡單就能解決。一個是片岡家的小兒子;一個是山波家的小少爺。對於雙方父母而育,都是最鍾愛的幼子。然而兩個世家世代不和……
古川還在望着屍體感嘆時,橋上傳來腳步聲,月色之下,出現倉持醫生穿舊西裝的身影。
“醫生!來得好快!”古川走上河堤去說。
“千惠子衝進我家來,嚇我一跳,醉意被她嚇醒了!”
倉持發着牢騷。五十多歲的他,打扮有點邋里邋遢的,卻是鎮上公認的醫生,頗得人緣,而且富有人情味,稱得上仁心仁術。
“聽說是公三郎?”倉持問。
“還有千造啊!”古川說。
“真是作孽!”倉持嘮叨一句。“先讓我看一看。”
“在河邊。您下得來嗎?”
“笑話!比起你來,我還精神多呢!”
古川不由苦笑,他纔剛滿四十五歲。
“那麼,請您小心,留意腳下。”
倉持踏着令人心跳的步伐從河堤下去,終於平安下到河邊,一面喘氣一面神氣地說:
“看!我還挺管用的吧!”
古川跟着下去,倉持立刻開始檢驗那兩具死屍。
“兩人互刺而死的吧!”
“真是愚昧!”
“可不是嗎!不過,事情不會就這樣了結。”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古川點點頭說。“最近,片岡和山波的對立好不容易纔告一段落,現在又來了。”
“晤。年輕一輩又趁機制造騷亂了!”
“片岡家的瀧川,以及山波家的村內,一起上東京去了。”
“我聽說了。是不是去找義太郎和晴美?現在纔派人去找他們,爲的是什麼?”倉持似乎不吐不快似的。“如果要找他們回來,當初何必拆散他們呢?”
“他們是仇敵的孩子呀……假如還活着,年紀已經不小了吧!”
“義太郎有二十九了吧!晴美嘛,也有二十五六啦。可是他們被這樣的濁流吞沒掉,大概活不成羅。”
“屍體並沒有浮上來呀。”
“那也不一定活得了。”
古川有點不相信地望着倉持。“醫生!你想庇護他們兩個嗎?聽你的口氣,好似不希望他們活着!”
“我當然希望他們活着。”倉持用懇切的語調說。“如果他們在東京的一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沒有比這更好的了。不過,如果找到他們,片岡和山波兩家都會感到高興。因爲其他孩子都不長進。只是,要他們回來繼承這一帶土地的財產,對他們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倉持搖頭嘆息。
“我想不是好事。假如他們沒死,我寧願他們靜靜地過日子,不要回來!”
“我很明白您的心情。”古川點點頭。“不過,現在發生這種事情……”
“所以很麻煩。”倉持強硬地說。“假如他們在這個時候回來,你想會怎樣?又要捲入兩家的鬥爭裡。”
“可是,假如他們回來,說不定從此結束兩家的鬥爭。因爲已經是閉門兩家親了呀!”
倉持愁眉苦臉地說:“會有這樣的好結果嗎?”然後聳聳肩說:“能夠找到就是奇蹟。來,當前之急是解決這次的事件……”
“當然,必須在傳到他們耳朵之前通知縣警……”
“不可能。千惠子已經講出去了!”
“我會留在這裡。你趕快去找救兵吧!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
“知道!唉,真是糟透了!”古川苦着臉說:“這裡拜託您啦。”然後準備爬上河堤去。
就在那時,傳來車子靠近的聲音,正朝着河堤猛速開過來。不久,一部舊款的大轎車緊急剎車停了下來。一名六十開外的健碩男人,穿着和服,從河堤一口氣奔到河邊。
“我的兒子!公三郎呢?”
古川還來不及回答,片岡義一已經看到橫臥在河邊的屍首。
“公三郎!啊!”片岡義一奔過去,雙手抱住泛白的頭傷心欲絕。
古川跑上前去安慰說:“真是不幸!請您冷靜……”
“住口!”片岡勃然大怒。“把你的槍借給我!”他冷不妨地用手去抓古川腰際的手槍。古川大吃一驚,伸手壓住手槍不放。
“你想幹什麼?不行,放手!”
“我要打死他!我要讓殺死公三郎的人吃一粒子彈!”
“鎮定些!對方也死了呀!”
“我不管!這樣不能消我心頭之恨!”
“不能這樣……”
二人正在激烈爭論時,突然有人大聲喝住:
“不準動我的兒子!”
擡頭一望,橋上站着十名大漢,正在俯視河邊。大聲怒喝的是個跟片岡體型相反的瘦子,年齡也在六十上下。
“你敢動我兒子一根手指,我就要你的命!”
山波幸造的話平靜而冷淡,卻有可怕的迴響。
“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一直沉默的倉持介入他們之間,憤怒地說:“他們屍骨未寒,你們這樣做簡直是恥辱!除非你們也想陪死,不然就等自己兒子葬禮結束之後再吵吧!”
片岡和山波隔着一道橋彼此怒視一會,最終山波先開口說:“好吧。醫生。一切遵照你說的去做。在葬禮期間,我答應不惹事。”
片岡還在氣頭上,不過也勉強點點頭說:“好。爲了兒子,我會好好忍耐,直到葬禮結束爲止。不過……”
“夠了!”倉持說:“你們都回去吧!”
“我要把我兒子帶回去!”片岡走近公三郎的屍首。
“對不起,現在不行!”古川阻止他。
“什麼?這是我兒子的遺體,爲何不能……”
“你不懂嗎?”倉持嚴肅地打斷他。“這是兇手案,必須經過縣警調查。調查完畢自然將遺體交還給你。你必須等候警方的聯絡!”
“好吧!”山波說。“我可以陪在兒子身邊吧!”
山波下到河邊,片岡也過來。他們一同站在兒子身邊,帶着憎恨的眼光彼此怒目相視。
“哎!”古川走到倉持所在的地方,脫掉帽子拭去額上的冷汗。“幸好有你幫忙,差點又有人死了!”
“真是愚昧的老頑固!”倉持無奈地感嘆。“其實是他們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完全不知道!”
“葬禮之後又有騷亂了。能不能做點什麼……”
“唔。”
“如果找不到義太郎和晴美,事情終究無法解決啊!”
“解決事情是你的義條啊!”
“話是這樣說,可是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古川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總之,先去縣警局報案再說!”
“是!”
目送古川過橋離去之後,倉持醫生站在河邊,若有所思地凝望河邊的流水……
“咦,醒啦?”
見到片山帶着瞌睡的苦瓜臉走出來,晴美大吃一驚。
片山應了一聲,穿着睡衣一屁股坐下,張開大嘴打着哈欠,嘆息着閉上眼睛。福爾摩斯吃過早餐,受到他的感染也打個哈欠,然後開始貓式洗臉。晴美已經整裝完畢,準備上班。
“今天是出差補假,可以遲點去,幹嘛不多睡一會?”
“晤。”
“想吃什麼?”
“可以啦。待會我自己烤麪包吃。”
“好吧。那我出去了。”
“晴美——我想過了。”片山突然用深沉的語調說。
“想過什麼?早上吃麪包還是吃飯嗎?”
“喂!我在認真說話!”片山光火了。
晴美竊笑。“對不起。我以爲你開玩笑。好吧!說說看是什麼事?小妹洗耳恭聽!”
“就是……昨晚的事。”
“石津先生的事?原諒他吧!”
“其實,他的人品也不壞!”
“是啊,他是徹底的大好人!”
“如果……昨晚真有那麼一回事,我不會生氣,你說出來聽。”
“你說什麼呀?”
“即是……石津和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晴美皺起眉頭。“不可告人的關係?你不信任我?”
“女人大體上都不能信任!”
“因爲你時常被女人拋棄的緣故!”
“什麼時常,偶爾而已。喂,別管我的事。我是在談你和石津的事!”
“我不是說過,什麼都沒有嗎?”
“沒有的話最好……”片山似乎半信半疑的樣子。
“如果有什麼的話,你想怎麼樣?”晴美半帶認真地說。
“呃,無可奈何。只好狠狠揍他一頓,然後讓你們結婚。”
晴美噗嗤一笑。“你就像從前的頑固父親——不過,請放心,我和他真的沒什麼,而且目前不想結婚。”
“是麼?那就好。報紙呢?”
片山覺得有點放心又有點掃興的樣子。打開報紙,先翻社會新聞版。這是刑警的習性表現。
“嘿!竟有這種傻瓜。”
“什麼?”
“兩個男人爲一個女人決鬥,結果互刺對方,馬上死亡!”
“那真夠浪漫!是不是發生在東京的故事?”晴美聽了居然很高興。
“不。鄉下地方。”
“我想也是。大城市的男人都無情的。”
“若是石津,也一定爲你決鬥!”
“說的也是。昨天晚上……”晴美把昨晚遇到事的說一遍。
“哦,有這回事?不過,警官與小流氓打架可不是體面的事啊。”
“他是爲了救我纔打架的!”
“好吧,待會我打電話向他道謝好了。”
“記得這樣做。現在他一定像淋溼的長毛獅子狗一樣垂頭喪氣了。”晴美說着站起來。“我走啦!”
“唔。”片山的眼睛繼續盯着報紙。“咦,這是什麼,尋人啓事?”
“那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你看!‘義太郎、晴美,父親病危,緊急聯絡!’”晴美也過來看報紙。“啊!真有趣,世上居然還有別的人叫義太郎的!”
“還有晴美。若是巧合,那就好玩了!”
“就是嘛。啊。不能跟你胡扯了,我要遲到啦!”
晴美拿起皮包,急急衝出門外。
片山慢條斯里地疊好棉被,洗臉,換衣服,然後吃多士和咖啡的自制“歐式”早餐。
片山也是生來勞碌命,放假日在家裡反而無所事事。一晃眼,已經九點半。
“反正沒事,不如去上班吧!”他喃語一句,這纔想起要給石津打個電話。刑警的工作大都在外活動,只有早上纔會留在警局裡。
他撥去目黑警署,傳呼石津,不稍一會就聽到他的聲音。
“石津嗎?我是片山。”片山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打攪你工作。”
“不,哪裡……”石津含糊地說。
“昨晚真抱歉。一場誤會,請別放在心上。還有,聽說你爲了救晴美而被別人打傷?我要說聲多謝!”
“沒什麼。”
石津的聲音有點怪,好像對陌生人說話的語氣。片山壓低聲音問道:“喂,怎麼?上司在你旁邊?”
“不,沒有……”
“那爲什麼?你有點反常嘛。”
對方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傳來石津嚴肅的聲音。
“是我不對。我沒弄清事實真相,對不起。我從此不再提晴美的事。”
“喂,等一等。你在說什麼……”
“請你好好照顧晴美。祝你們幸福!”
片山不由回頭望望電視機。他以爲電視節目的臺詞跟電話線混在一起了。
“喂,石津……”
咔嚓一聲,對方收線了。片山愣愣地握着話筒坐在那兒,好不容易纔回個神來,放好電話,對福爾摩斯說:
“我睡醒了沒有?”
“他媽的!居然發生這種事!”
片岡秀二郎剛剛看過早報,氣得抱着頭坐在牀上。
“你的弟弟被人殺死了?”
身上只穿着一件寬大運動衫的田所久子望着報紙說。
“是啊,跟山波的兒子互刺而死!”
“那真不幸。”
秀二郎苦笑一下。“其實他的死與我無關,我纔不管。不過,老爹很疼地,他最懂得討老爹的歡心。”
“你父親不喜歡你?”
“是啊。在老爹的心目中,老哥第一,公三郎第二,我排最後。”
“好可憐。你是多餘的!”
“所以我纔來東京過自己的生活!”
“你不回鄉下去嗎?”
“回,一定會舉行弟弟的葬禮,非回去一起不可。”
秀二郎在久子的房間裡。久子是大學生,她的房間另有玄關出大門,進出不必受父母管束。
“爸爸媽媽各謀發展找愛人,我當然無所顧忌。”這是田所久子濫交異性朋友的原由。
“喝咖啡嗎?自己做吧!”
秀二郎只好苦笑着走下牀。久子望着報紙說:
“尋人廣告也登出來了。”
“是嗎?”
“他們知道發生命案,也許真的會出頭。你還是早點回公寓比較好。”
“好吧!”秀二郎進浴室洗臉出來,開了煮咖啡器的掣。
“假如你哥哥不出頭,你家的土地財產全部歸你所有羅。”
“就是這麼回事吧!”二人不自禁地相視而笑。
“希望一切順利。”
“什麼希望一切順利!不能這樣說。你要‘使’一切順利纔對!”
“不要亂講。”
“有我在,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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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子走過來,在秀二郎肩膀上拍一拍。
“總之,喝完這杯咖啡,趕快回公寓去吧!”
“不要趕我走嘛!”秀二郎的手又想伸到久子的運動衫底下。久子推開他的手說: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看,咖啡煮好了!”
“好吧!”秀二郎嘆一口氣。迅速把咖啡喝掉,然後站起來說:“我走啦。”
“一有什麼就打電話給我!”
“ok!”
推開玄關的門,一下子就出到外面。久子的聲音追過來。“喂!記得不能喝酒哦!”
秀二郎嚇一跳,久子好像看穿他的心意。
“知道了!這麼一大早怎會喝酒?”
剛纔喝的是咖啡。對他而言,一日之計在於“酒”。沒有酒怎麼開始一天的生活?回到公寓,先喝它一杯再說!
“喂喂!石津先生是嗎?”晴美對着話筒喊。“喂?我是晴美啊。是不是石津先生?”
吃過午飯後,看看還有時間,於是搖個電話去目黑警署,沒想一下子就接通。可是……
“有。”
“終於回答我了。怎麼啦?爲昨晚的事生氣?對不起啊,哥哥自以爲是的一場誤會……他沒打電話給你嗎?”
“剛剛接到片山的電話了。”
“哦。請你原諒他,好不好?”
“不……請求原諒的是我啊。我太笨了!”
“你說什麼?”
晴美的腦子混亂起來,是不是撥錯電話號碼?
“石津先生,請你冷靜些……”
“我們不會再見了。祝你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
石津掛斷了電話,晴美嚇得呆住。
昨晚被人打了一頓,石津就變傻了。還是爲自己的戀愛心焦如焚,近乎瘋狂?美麗的女人真是禍水……
晴美在她常去的咖啡室裡,放下電話後回到位子坐下,還在想着石津的怪異反應時,聽到有人叫她。
“晴美!”片山急急腳地走過來。
“哥哥!你要上班?”
“我在附近經過,知道這時候你會來這裡,所以……”
“哦。那就叫杯咖啡吧!”
“我要一杯橙汁。”
叫過橙汁之後,兄妹二人對望一眼,同時開口說:
“我剛剛打電話給石津……”
到此打住。片山緩緩地點點頭說下去,
“他是不是有點古怪?”
“古怪?簡直到了錯亂的地步。”
“他對我講一大堆夢話,好像發燒了……”
“癡心空想,簡直到了發狂地步!”
“他叫我好好待你,祝我們幸福!”
“他說祝我和片山先生永遠幸福!是不是很怪!”
“永遠幸福?那不是對兄妹說的祝詞呀。”
“當然啦。那是針對夫婦說的好話!”
“那個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片山擰擰頭。
“哥哥,你再問問他看。”
“喂,別攪我,我忙得很!”
“忙得有時間在這裡喝咖啡——不,橙汁?”
片山嘆息不已。“你真囉嗦。好吧,下班回家的時候,如果遇得上,我再跟他談談。”
“小心點。他也許會發狂!”
“不會吧!”聽晴美的口氣,好像石津是瘋子。
“我要趕時間,先走啦。”片山快快喝掉橙汁站起來。
“如果晚歸,記得打電話給我!”晴美囑咐一句。
片山離開後.晴美慢慢喝着咖啡,不經意地環視四周,不期然遇到一雙望着自己的眼睛。是個高瘦的中年男人。西裝領帶的裝束。但不稱身,有些土氣。他的視線一與晴美相碰,慌忙移開。
過一會,他又悄悄偷看晴美。晴美盯着他,他又轉頭去看相反方向,並非色狼似的拼命盯着自己。
“他是誰?”
晴美努力回憶,沒有記憶的陌生臉孔。若是偵探社的人,應該可以技巧一點監視的。
中午休息時間只有一個鐘頭,晴美無奈地站起來,結了帳,把收據謹慎地放進錢包裡,準備過後向片山討回喝橙汁的錢。
晴美服務的“新城市文教中心”,位於五十層摩天大樓的四十樓。她在踏進大廈之前猛然回頭,果然見到那名高瘦的中年男人跟在後面。見晴美回頭,他慌忙移開視線,故意跑快幾步走開了。
“怎麼回事?”
晴美低喃一句,聳聳肩,轉身推開旋轉門進去。
秀二郎經不起誘惑,不理田所久子的叮嚀,途中轉進一間熟悉的酒廊。
一口氣灌下去一杯酒後,秀二郎終於舒暢下來。他就像沙瓦蘭蛋糕一樣,必須含有些許酒精纔是正常狀態。
回到公寓時,已經過了中午。那兩個鄉親若是知道早上刊登的事件,勢必插翅飛回鄉。
秀二郎開門進去,剛進玄關,立刻嗅到“二人組”之中胖子的味道。他是父親派來的瀧川。
“秀二郎少爺!”瀧川朝他高喊一聲,嚇他一跳。
“那麼大聲,嚇死人了。”
“對不起,只是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了。”秀二郎隨便揮揮手,進入起居室。瀧川呆呆地望着他。
“你……你已經知道啦?”
“我看報紙了呀。爸爸打了幾次電話來?一定氣得暴跳如雷吧!”
“電話?什麼電話?”
“對呀。他沒打來?”
“不,我還沒告訴老爺。還有你說什麼報紙?”
這回輪到秀二郎莫名其妙。
“什麼什麼的!還用說嗎?就是公三郎死掉的事。”
“什麼?公三郎少爺他死了?”瀧川抹掉額上的汗水,頓時垂頭喪氣地癱坐在沙發裡。“那就糟了……”
“趕快打電話吧!爸爸一定叫你速速回去!”
“可是……那件事怎麼辦?”
“哪件事?”秀二郎皺起眉頭。“你連公三郎的事都不知道,到底爲什麼如此慌張的?”
“少爺你……果然不曉得。”
“曉得什麼?說來聽聽着。”
“即是……呃,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錢包?別人的錢包千萬不要隨便撿哦!”
“不,我是說義太郎他們的事。”
秀二郎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事。”
“連我也不相信,確實找到了。”
“兩個都找到了?”
“我想是的。”
“怎麼找到了?你們在東京逛來逛去就找到了?”
“正是如此。”
“我不信!”秀二郎在沙發坐下。“詳細告訴我,怎樣找到的?”
瀧川重複了幾遍,秀二郎陷入沉思。
“義太郎、晴美。漢字寫法也是一樣。”
“是的。不過姓片山。也許是取自片岡的片、山波的山……”
“見到當事人的臉孔沒有?”
“見到晴美小姐了。”
“肯定是她本人沒錯嗎?”
“這個……相隔了十二年,我也不太清楚。”
“山波的女兒啊。喂,山波家派來的那個人叫什麼?”
“村內。”
“村內?他怎麼說?”
“他說女大十八變,十二年了,女人尤其變得厲害……他沒什麼自信,正在跟蹤她。”
“哦。那你還沒把事情告訴爸爸羅。”
“是的。還沒有把握確實的證據,萬一搞錯豈不糟糕?人頭落地都有份!”
秀二郎又開始沉思,可是絞盡腦汁還是轉不過來,一點頭緒都沒有。
“好吧!你先去吃午餐,回來再說!”
瀧川帶着莫名其妙的表情出去以後,秀二郎馬上撥電話給久子。
“喂!久子!你在呀!”
“當然在。我只有放假纔去學校!什麼事?”
“是這樣的。”秀二郎把瀧川的話重複一遍。
“好像佛家的因緣故事!”
“你看呢?會不會認錯人?”
“我怎麼知道!也許真有一對兄妹是相同的名字,純屬巧合。如果他們真是你們要找的人,也是巧合!”
“那該怎麼辦?”
“還用說!究竟是哪一種情形,必須確定呀!”
“怎樣確定?”
久子嘆一口氣。“你自己動動腦筋好不好?”
“拜託。我就是腦筋不夠靈光!”
“好吧!那麼,我們傍晚碰頭。”
“現在馬上碰頭也可以!”
“我要睡午覺!記得,來之前不準喝酒!”
“知道啦。啊,還有,如果老爹叫我回去怎麼辦?”
“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能隨便回去!你就說,好像找到他們兩個了!”
“什麼?可是實際上……”
“你就含糊其詞,說是好像找到一點線索了,而且想親自調查,家裡自然不會強迫你回去!”
“好吧!我明白了。”
“你可不能說得太肯定哦,過後纔有藉口自圓其說!”
“知道了!”
收線後,秀二郎籲一口氣。久子果然是聰明女!
秀二郎又拿起酒杯,斟了威士忌。電話適時響起,他拿起話筒,還沒說什麼,對面已傳來父親的怒吼聲。
“你在幹什麼?你沒看報紙嗎?”
父親的聲音洪亮刺耳,快要震破耳膜了。
“啊,爸爸!”
“你弟弟死了!還不趕快回來?明天舉行葬禮。”
“我知道。可是,我……”
“怎麼?你不想出席弟弟的葬禮?”
“等一等。爸爸。你聽我說……即是……好象找到線索了!”
“線索!什麼線索?”
“就是義太郎大哥……”
“什麼!”聲音比剛纔大一倍,秀二郎慌忙把話筒移開。“真的?找到了?”
“爸爸聽我說,只是好像有點……”
“哦?他果真活在人間啊!”
“還不清楚,爸爸!”
可是,片岡義一根本沒有把秀二郎的話聽進耳裡,他自言自語地說:
“我就相信他沒死。哎,我後繼有人了……”
“爸爸,事情只到有可能是的地步而已……”
“好。你不必參加葬禮,繼續留在東京等候,小心看着,別讓義太郎又跑掉了!”
“還沒正式找到……”
“明天的葬禮結束後,我會去你那邊!”
“爸爸,聽我說!”
“最遲後天中午,我一定到!”
“等等!爸爸,不要太快,還沒找到哇!”
秀二郎發現自己對着沉默的話筒吼叫,氣得摔掉電話。
當天傍晚,倉持醫生抵達東京車站。
他不常旅行,身上的衣服和行李箱並不時尚。他還是一套穿舊了的西裝和領帶,手上提的行李箱,乃是出診用的公事包。
當然,他不是到東京出診的大牌名醫。站在東京車站的大月臺時,覺得自己故鄉的破車站小得可憐。加上人多,他只好傻愣愣地站在那兒。
“應該來接我了……”他望着表自語。忽地有個年輕男子急急地走過來,不小心從斜後方碰過來。
“啊,對不起。”對方立刻道歉。外表像老實的白領職員。
“哪裡哪裡,我也發呆似的沒留意……”
“真是對不起。”男人再度道歉一番,然後邁步離開。倉持無意中發現男人的右手緊握,心底喊聲不好。接下去的瞬間,男人的身體一個踉蹌,居然摔倒在月臺上。
“哎喲!”男人痛苦地呻吟一聲,全身動彈不得。倉持一個箭步上前,從男人的上衣口袋裡拿回自己的錢包。
“不要以爲我是鄉下的老頭子好欺負!”倉持捉住男人的手。“這次放過你,快走!”
“啊……對不起!”男人如做夢似的,向倉持低頭謝罪,然後扶着扭痛的腰肢,瘸着腿混進人潮中消失掉。
“在東京,的確不能粗心大意!”
倉持不住嘆息。發生這種意外事件,周圍的人並沒有過來看,大家只是回頭望望就走開了。如果發生在鄉下,一定成爲當天的熱門話題。大都會的人看起來都很忙碌,即使目睹他人的災難,非但不出手援助,簡直就漠不關心。倉持愈想愈覺得可怕。
“先生!”一個響亮的女聲傳來。回頭望見一名年輕女子跑過來。亮橙的毛衣米色牛仔褲,長髮披肩,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顏。
“先生!”她一下子擁抱過來。u
“喂喂喂!別來這一套!”倉持也樂得眉開眼笑。“好吧?晴美。”
“呃,先生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你也是啊!”
“真的嗎?我已經做了人家的母親啦!”
“你說你是高中生,沒有人不相信。”
“先生總尋我開心!”晴美純真的笑起來。
“孩子呢?”
“外子在照顧他。”
“不過半歲吧。餵奶啦、換尿片啦之類的,很不容易呀。”
“他喜歡嘛,讓他做好了。”
倉持搖搖頭感嘆。“現代的男人真難理解。”
“總之生活在一起嘛。肚子餓不餓?”
“呃,中午沒吃飯,餓得呱呱呱叫啦。”
“真是的。晚飯在我家吃,挨不到那時候了吧!我們先到地下去好了。”
“搭地下鐵?”
“不。地下有餐室街,先吃點簡單的麪條如何?”
“好哇。”
他們開始走下去。晴美替倉持拿公事包,一邊笑着說:“先生老樣子,十年不變。”
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沒有死,並且住在東京的事,倉持從一開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天,義太郎和晴美縱身跳下濁流,幾經辛苦才爬至岸上。全身溼透,所帶出來的錢財都被河水沖走殆盡。二人裡逃生,當晚躲在岸邊商量,是否一死了之來得好。
那時,晴美突然想起倉持來。如果先生肯幫忙……於是他們走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在那裡向人借電話聯絡倉持。三十分鐘後倉持趕到,用他那部出診用的舊車載他們到另一個遠離的市鎮。在旅館裡住一晚,第二天買了些衣服給他們,再把手頭僅有的一點錢送給他們,然後把他們送去東京。
轉眼就過了十二年……
“千造真是不幸啊!”走進東京車站地下的麪店後,倉持說。晴美低下頭去。
“他是自食其果。誰叫他做那種傻事!”
“大好青年,爲何自己縮短寶貴的生命呢?”
“鎮裡一定天翻地覆了。”
“直到明天葬禮結束之前都不會有事,問題在於往後的日子。”
“怎麼說?”
“義太郎的父親和你的父親爲這件事一定會反臉的!”
晴美驚愕地搖搖頭。“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消氣?”
“唉,的確頭痛。”
晴美突然盯着倉持,問道:“先生。你是不是來勸我們回去的?”
“爲什麼這樣想?”
“假如我和義太郎回去,就能阻止這場糾紛……”
“你太聰明瞭。”倉持苦笑不已。“不過,我不是爲這件事情而來。除非你們本身願意回去又另當別論。”
晴美立刻搖頭。“不可能!我不想回去!”
“你父親財產和土地,全都不想要?”
“當然不要!只要他們讓我安靜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倉持咪咪一笑。“且讓那兩個頑固的父親自相殘殺去。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
“那麼你老遠的上東京了,爲了……”
“主要是想確定你們的心意。還有,片岡家派了瀧川,山波派了內村上京來尋找你們。我想先通知你們,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們的孩子。他叫什麼名字?”
“正也。”晴美微笑着回答。“你說的村內,我彷彿記得是個高高的瘦子……”
“他們這樣貿然到東京來,不可能找得到。”
“那麼這個廣告是……”
“廣告?”
“今天早上登在報紙上,我帶來了。”晴美從牛仔褲的口袋拿出一張撕下的小紙條給倉持看。“我想是針對我們說的吧!”
“唔……聯絡電話是哪兒?”
“不曉得。”
倉持想了一下,站起來說:“好,我打去看看。”
“先生!”
“如果有人聽,我就說打錯了,馬上掛斷。”
倉持走到店門的紅色公共電話前,拔了廣告上的電話號碼。響了片刻沒人聽,正想放下話筒,有人接了。
“喂,我是村內。”一個緩慢的聲音。“奇怪,村內馬上接聽,不經接線生,看來不是酒店。”
“是我,倉持。”
“先生!”村內好象鬆一口氣的樣子。“您找秀二郎少爺嗎?他出去了。”
原來是片岡秀二郎的公寓!
“不,沒關係。我有別的事來東京,沒有特別的事找他。”然後試探地問:“找人方面有什麼進展?”
“這……正在頭痛呢!我想向老爺報告,回來又不見瀧川……”
“報告?報告什麼?”
“已經找到小姐與片岡家的大少爺!”
“什麼?”倉持不由看着店裡頭的山波晴美。“你把事情詳細說說看!”
回到座位去,倉持將聽來的情形告訴晴美。
“那一定是認錯人了。”
“就是啊,嚇了我一跳。他說的地址是這個,根本不對。你不必擔心。”
“片山義太郎、晴美……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山波晴美感嘆地說。
“瀧川和村內跟蹤他們,一定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吧!”倉持笑道。然後開始吃送上來的麪條。
“片山!”搜查一科的慄原警長叫住準備回家的片山義太郎。
慄原的個子小而胖,穩重的娃娃臉,長相也不像是警界人物,不過比片山好一點。
“找我有什麼事?”一站在慄原面前,片山立刻覺得胃部一陣收縮。這次又有什麼案件要他承辦?雖然辦案是刑警的本份,可是片山自有遁詞,由於他老早就提出辭呈,只是慄原把信扣留起來不予答覆而已。
“你家的貓小姐好不好哇?”慄原的話十分意外。
“啊?喔,託你的福。”
幹嘛在這時候提起福爾摩斯?不是想向他借貓去捉家裡的老鼠吧!
“其實這樣的。”慄原從抽屜取出一個紙包。“這是魚乾。客人送給我的。不過,剛好內人出外參加法事去了,我又不想親自動手烤來吃,那麼麻煩。如果賞臉,請你做給貓小姐吃吧!”
原來是這回事,片山鬆一口氣。
“謝謝你的關心,多謝了。”
片山接過紙包,一股魚腥味沖鼻而來。
“上次的事件得你大力幫忙,算是酬謝了。”慄原狡笑一下。“也許還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請做好心理準備!必要時還得恭請貓偵探親自出馬!”
慄原難得開玩笑,片山只好唯唯諾諾。
“不過,你對怪事件倒是頂拿手的喱!”
“哪裡,也沒什麼拿手……”片山知道不對了。
“剛纔聽到一件妙事,我想很適合你。”
“你的意思……”
“不是發生在這裡。有沒有着早報?兩個男人爲一個女人決鬥,互刺而死。”
“呃,看到了。我妹妹還說充滿浪漫情調……”
“對不起令妹。經過縣警調查,發現那是兇殺案呀!”
“兇殺案?可是,兩名當事人都死了呀!”
“他們互利對方的胸膛而死。然兩邊的刀柄上都沒有指紋!”
“真的嗎?怎麼可能?”
“就是啊。如果真是互刺而死,不可能沒有指紋。即使一邊先刺對方然後自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指紋擦掉的呀!”
“換句話說……”
“有第三者,把他們兩個殺掉了!”慄原說。
“我什麼也不知道!”小煙千惠子哭哭啼啼地說。
古川巡警一直盯着她。然後怒吼:“你不可能不知道!是你報警說,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錯手刺對方而死的!”
“是的,可是……”
“他們錯手刺死對方。換句話說,二人當時緊握自己手中的刀,對不對?”
“對,是的。”
“可是,刀柄上沒有指紋!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啊!”千惠子發出歇斯底里般的喊聲。
“好了好了,鎮定些。好好想一下吧!”
古川的手扶着派出所的舊桌子,注視千惠子那張嚶嚶啜泣的臉。“他們在河邊決鬥時,你在哪兒?”
“我在橋頭上。”千惠子答道。“當時,我和公三郎正在回鎮裡的路上,來到橋上,只見千造在等着。”
“你和公三郎回鎮?在這以前一你們在什麼地方?”
“你問這個幹嘛?”千惠子撅起嘴巴。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好吧,然後呢?”
“千造看到我們就想撲過來,我根怕,躲在公三郎身後。接着公三郎說。‘我來跟你玩兩手。但是不能使千惠子受到傷害,我們去河邊吧!’……”
“後來他們就下去了?”
“是的。我已經怕得閉起眼睛不敢看了!”
“那就怪了,不是你挑唆他們打架的麼?”
“你含血噴人!”
“好吧!那麼,你就沒看到他們拿刀決鬥的情形羅!”
“嗯……我……”千惠子期期艾艾地說:“好像看到,又好像沒有……”
“看到還是沒看到?他們手裡是否拿着刀?”古川大聲責問。千惠子終究沉着臉聳聳肩承認:
“我沒看到,不過聽到聲音。”
“什麼聲音?”
“嘿嘿嗬嗬的,總之是喊聲。”
“又不是打柔道!不過,他們可能本來沒有帶刀!”
“什麼?”千惠子驚異地瞪大眼睛。
“不是嗎?你也承認說並沒有看到他們手裡拿刀!”
“這……是啊。”千惠子一臉狐疑的表情。
“所以,很有可能是,第三者把公三郎和千造兩個殺掉了。”
“是誰?”
“我怎知道?”古川說,“總之,當你看到時,他們兩個已經倒在地上了,是不是?”
“是的。”
古川沉默地點點頭,望望在一邊靜聽的縣警警官杉田的臉。
“明白了。”那位外表看來很能幹的中年刑警走近千惠子,溫和地說:“當時你很害怕,也許什麼也聽不見。不過,有沒有聽到腳步聲啦、濺水聲之類的聲響?”
千惠子思考一陣,搖搖頭說:“沒有。”
“是嗎?”杉田刑警嘆一口氣。“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千惠子離去之後,古川苦着臉說:“她一定又去到處散播謠言了。這女子很煩人!”
“有什麼關係?反正沒有頭緒。”杉田刑警不太介意的樣子,悠閒地點起香菸,吞雲吐霧起來。
“你吸得很熟練嘛。”
“可不是嗎?去年爲年終晚會苦練。”杉田一口氣噴出五個菸圈。“反正沒眉目。如果那兩個年輕人是被殺的謠言傳出去,兇手也許又會有所行動。”
“你認爲他們真是被殺的嗎?”
“你有其他看法麼?”杉田回問一句。“刀柄上沒留下任何指紋,除非有人把指紋擦掉了。你沒有這樣做吧!”
“那還用說!”古川憤慨不已。
“而且沒有別人靠近過屍體。”
“對。啊,倉持醫生除外。”
“倉持?他是醫生啊。”
“是的。我請他察診屍體的。”
“他能信任嗎?”
“當然啦。他是鎮上唯一的醫生,終生住在這裡。”
“那就不必問了。”杉田清楚地說。“叫他來談談。”
“他已經去了東京。”
“去了東京?”杉田勃然大怒。“飛去的嗎?”
“不,搭火車去的。也許是去探望病人的兒子嗯……”
“爲何特地選這個時候去?”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的作風向來奇特!”
“奇特?”杉田的眼睛頓時發亮。“通常殺人犯都是作風奇特的人。這個傢伙值得懷疑!”
“不會吧!”古川搖搖頭。“如果倉持醫生可疑,不如說千惠子是兇手更值得可疑!”
“剛纔那個少女?”杉田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晤,這也是有可能的。”
“不,我只是假設而已。”
“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也可能有別的男人,於是想跟他們分手。當他們開始決鬥時,其中一個刺死另外一個,少女假意擁抱勝利的那個,然後奪刀刺死對方。”
“你是說真的?”古川嚇得瞪大雙眼。
“我的推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呃……沒什麼不對……可是,她不會有那種膽量!”
“一個人被逼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
電話適時響起。古川鬆一口氣,拿起話筒。他怕繼續談下去,搞不好會演變成發逮捕令捉拿倉持和千惠子!
“我是古川。啊,什麼?”古川傾耳專注地聽了一陣,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真的嗎?好,知道了!”
古川放下話筒然後說:“不可能的……”
“喂,發生什麼事?”杉田不耐煩地問。他無法忍受別人知道的事自己不知道的情形。
“片岡家的人打來的,說死者的父親突然去了東京。”
“什麼?”杉田臉色一變。“值得懷疑!他可能就是兇手!”
古川大吃一驚。“你是說,片岡殺死自己的兒子?”
“誰曉得!這種事,現在已不稀奇了!”
“不,他只是有重要事纔去東京的。”
“什麼重要事?”
“聽說,已經找到失蹤多年的長子了!”
“失蹤多年的長子?”杉田模仿鸚鵡學舌。“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古川把片岡義太郎和山波晴美一起私奔的始末敘述一遍。聽完後,杉田盤起胳膊沉思半刻。
“到茫茫大東京找到他們?難以置信。”古川一直搖頭。
“假如山波家也聽到消息,一定也趕去東京。這樣一來,兩個小夥子的葬禮就得延期了。”
“我知道誰是殺人兇手啦!”杉田說。
“哦?你知道是誰嗎?”
“很簡單。”杉田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搜查的第一步是找出因被害人之死而得益的人物。片岡公三郎、山波千造之死,什麼人得到利益?”
杉田好像演戲似的頓一下,古川搖搖頭。
“我想不出,那兩個人死了誰會得益。勉強地說,大概是我們市鎮全體得益吧,除掉兩個搞是非的傢伙……”
“你還不懂嗎?我問你,片岡和山波是不是資產家?”
“是呀。他們擁有大量的土地。”
“他們死後由誰繼承財產?”
“片岡家還有一名少爺,叫作秀二郎。至於山波家就後繼無人了。”
“喂,動動腦筋吧!那兩個失蹤的人又如何?”
“如果找得到,就變成義太郎和晴美兩個是繼承人了。”
“那就肯定是他們乾的了!”杉田下此結論。古川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胡說!兩個失蹤了十二年的人,突然回來,殺死自己的親兄弟?”
“殺人動機足夠有餘!”杉田若無其事地說。“人類爲了金錢,什麼事做不出來?”
古川抹掉額頭的冷汗。這個刑警真是叫人頭痛,單憑片面之詞就斷定兇手是誰,萬一不是怎麼辦?
“不能怠慢了!必須馬上行動!”杉田站起來。
“你想怎樣做?”
“他們兩個在東京,我當然要去東京羅!”杉田自以爲是地作出決定。
“喂,石津!”片山在目黑警署前面叫住剛剛出來的石津。
“啊,片山先生……”石津驀地神色惶恐不安。“好……好久不見……”
“昨天不是剛見過嗎?”片山失笑。“怎樣?陪我喝一杯吧,有沒有空?”
“嗯……”石津躊躇不決的樣子。
“你可以喝酒,我喝可口可樂就行了。”片山的邀請方式有點掃興。
“可是,晴美小姐不是在家等你嗎?”石津怯生生地問。
“沒關係啦。我愈遲迴家她愈高興!”片山拉住石津的臂膀說:“來,走吧!”
石津就如被人上了手銬似的,表情苦澀地點點頭。
結果,他們兩個走進一家咖啡室。石津叫了一杯威士忌摻紅茶,降低酒精成分。
“我喝了也不會醉。”片山啜着奶茶說。“來,可以講出來嗎?”
“講……講什麼?”
“別裝蒜了。究竟怎麼回事?你告訴晴美不再跟她見面,又說祝我們永遠幸福什麼的。晴美擔心得很呢!”
“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只要說出真相就行了。你和晴美之間,是否真的有什麼?”片山壓低嗓音。“她是說什麼都沒有,真的嗎?我不會生氣的,把真相告訴我吧!”
“真相?什麼真相?”
“昨晚,你不是鑽進晴美的棉被去了麼?”
“那……那個純粹是巧合!我根本沒動她一根手指!真的!我發誓!”
“好啦好啦,我信你就是!”片山慌忙說。
“我絕對不會對人家的太太動手動腳的!”
“哦。”片山點點頭,突然反問:“什麼人家的太太?”
三色貓之私奔——續曲(四)
三色貓之私奔——第一幕 錯誤百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