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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臺並列的電梯前面,牆壁上陳列着寫上房間號碼的金屬板和對講機鈕。“一一零四”下面的確有個“金崎”的名牌。片山一按鈕,立刻傳來年輕女子的應聲,出奇的清晰。看來對講機的品質十分不錯。
“你是金崎小姐嗎?”
“是的。”
“我是警察人員。有點事情想向你請教!”
“現在不在家!”
“是嗎?那我改天再……”說到一半才發覺:“你不是在家嗎?怎麼……”
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驀地發現,剛纔那名女學生就站在他身邊,對他吃吃而笑。
“你……剛纔回話的是你?”
“原來你經常這樣粗心大意的……”說完捧腹大笑。
“不準笑!”片山生氣了。“我以妨礙公務的名義逮捕你!”
“好哇!請便!我以濫用職權的名義起訴你!”
“你走開吧!我要找一個姓金崎的人!”
“我就是呀!”
片山半信半疑。“你又開我玩笑了……”
“你不信人?可憐的人哪,你的名字是警官!”
女學生從書包拿出一張定期車票給他看。學生證上面有她的照片,寫着“金崎涼子。十七歲”等字樣。
“原來如此。那麼你是……”
“我是澤子的妹妹。”
“這樣子的呀!剛剛放學回來?”
“嗯。上課期間考試,提早結束了。”
“家裡除了你,還有……”
“就我一個。”
“你一個人住這幢公寓?”
“嗯。我的父母在北海道。”
“可是……他們竟然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啊!”
“他們相信我。怎麼,你想一直站在這兒談話?”
“啊,對了……如果方便,我想參觀你的房間。”
“好哇,請!”
他們一同步入電梯。按鈕之前,涼子回頭說:“對了,你也要抱身份證給我看,否則不公平!”
片山聳聳肩,出示警察證。金崎涼子注視片刻,說道:“可以了。只是,你的照片拍得不好!”然後大笑着按上升的鈕。
“啊,哥哥請你吃晚飯?”晴美假裝大吃一驚。
“嗯。他太多禮了,反而令我不好意思!”竹森幸子啜着飯後的咖啡說道。
“家兄真是厚臉皮!真對不起,請別介意他!”
“已經約好今晚。反正時間多的是!”
“你這麼說,不怕你的他生氣?”
幸子笑一笑。“假如有個他會生氣就好啦……”
晴美大感意外。她是個完美得連女性也無可非議的女性,也許這樣反而讓男人退避三舍吧!哥哥的機會來了!
“對啦,今早大町老師發生什麼事?”幸子問。
“他突然覺得不舒服,不過在會客室休息一會就好了……”
“是嗎?一定是勞碌過度。又是電視臺、又是學校的,加上到處出差,他不病倒已經令人佩服啦!”
“說的也是。”晴美在心裡懷疑,到底大町是否真的過勞而倒下。他向來精神奕奕的,不容易喊累。說不定是在聽講生名單上見到“金崎澤子”的名字而嚇倒的呢!
結果,那個婦人始終沒有出現。晴美悄悄留意到,大町上課時心神不寧,好像有點害怕的樣子。晴美決定把事情告訴片山。
“呀,山室老師來啦!”幸子喊一聲。
在電視臺的“週一名片劇場”解說的影評家山室成弘穿着鮮豔的蘇格蘭呢花襯衫翩翩降臨,裝扮不輸電影明星。可惜頭髮有點單薄,還挺着大肚腩,身上的俏哥兒打扮看起來未免滑稽。
“今天來得比較早!”山室走到晴美和幸子的餐桌前坐下。“上午有個大學的電影研討會請我去演講,提早結束了。他們約我吃午餐,我說另外有約拒絕啦。其實像這樣的小事大可不理會,只是他們是年輕人啊!我本身也對年輕人的想法感興趣,跟他們多接觸,自己也變得年輕……現代的年輕人哪,對電影光是捉住片斷的東西,根本不懂戲劇理論!連蒙太奇也不懂!兩小時的影片,不過是幾部戲的組合而已。也許是受電視影響吧!我可不拍這樣沒水準的電影……啊,給我一杯咖啡!”
山室對站在一邊等候的女侍應說。
“老師的講座很受歡迎呢!”幸子說。
“那真感謝!說老實話,假如你有時間,不妨也來聽聽看,我會介紹一部好電影!”山室笑道。
山室在文教中心開講“女性的電影入門”。因着他常在螢光幕上亮相,場面十分踊躍。晴美帶着好玩的心情聽過,很佩服山室針對任何影片,都以教誨結束。譬如《金剛》是對人類破壞自然的警告;《猛龍過江》是針對機械文明提控肉體的復權;《007》系列是將現代男性壓抑的**映像化等等。她想,製作人聽了不知作何感想?
“對了!”山室吞了一口咖啡。“我有一位朋友的太太說她報名了;不知申請了沒?”
“我去拿聽講生名冊來!”晴美離席。
“抱歉,干擾你的休息時間!”
“哪裡。”晴美走下四十八樓去拿名單複印本,回到餐廳時,發現山室和幸子正在談差利卓別靈的電影。
“所以我說,他的藝術生命十分傷感。啊,謝謝你!”山室接過複印本看最後幾行。“有了!她很風趣的,從前是女演員。她說現在有時間了……”
山室的話突然中止。
“怎麼啦?”幸子問。山室的臉一下子失去血色,楞然盯著名單。最終回神過來說:
“不,沒什麼……沒什麼!”
“可是你的臉色……”
“不要緊。啊,快要一點鐘了,我該進教室去啦!”
“一點半纔開始上課,老師可以慢慢來。倒是我們要先走了。”
別過山室離開餐廳時,幸子搖搖頭說:“究竟怎麼回事?先是大町老師,現在是山室老師……”
“真是奇怪!”
不僅是大町,連山室見到名單也臉色變青。難道他們兩個都對金崎澤子那個名字有心病?
不愧是一流公寓。走廊不是水泥建的,全都鋪上地氈,彷如酒店一般。所有房門都是厚重的木紋花樣,門鈕則是青銅色的浮雕,高貴美觀。
一一零四號室的門彷彿是特別定做的,鑲上黑皮革。
“好漂亮的門!”片山由衷讚歎。金崎涼子一邊開鎖一邊答道:
“姐姐喜歡黑色!請!”
進到裡頭,片山更是嘆息不已。客廳有自己的寓所三倍之大,而且是色彩統一的摩登家俬佈置,令他懷疑這是不是一名高中生獨居的所在?
就在那時,他發現地面上有個黑物體滾過來。──是隻黑貓。全身的毛蓬蓬鬆鬆的,圓滾滾的胖身體,向着涼子的腳邊直線滾過來。見到片山立時在三公尺前剎住。
“我回來啦,尊!”涼子蹲下來撫摸黑貓的頭。“不要緊,這個不是壞人,大概不是吧!”然後促狹地擡眼望片山。
“尊?有點像狗的名字哩!”片山露出笑臉。原來這位小姐也是喜歡貓的族類。
“它兼做我的保鏢!身強力壯哩!”
“說不定可以跟我家的貓配成一對!”
“哦,你也養貓?”
“嗯,是隻三色貓,名叫福爾摩斯。假如尊和福爾摩斯搭檔,那就變成奪華生啦!”
涼子高興地笑道:“那麼,你家的貓是名偵探?”
“唔……也許是吧!”
“別忘了!”涼子一本正經地說:“寫書的人是華生,我可不付版權稅!”然後對尊說:“餓了吧!我來做飯給你吃!”又對片山說:“你請隨意坐坐吧!”
說畢,帶着黑貓走進裡邊去了。片山忐忑不安地信步徘徊。在豪華的場所無法安心,乃是貧者的悲哀習性!
客廳正面對着的玻璃窗陽臺,明媚的陽光灑進來。這個陽臺不同一般的公寓,沒曬衣物,而且寬敞到可以擺桌椅乘涼。
不管是誰,把這麼高級的公寓買給金崎澤子的一定非富則貴。起碼值得五六千萬吧!片山開始理解根本刑警提起這裡時不住嘆息的心情。
等了十五分鐘左右,涼子換上亮麗的毛衣長褲,端着紅茶盤子進來。
“啊,不必客氣!”
“唔,待會才曉得該不該客氣!”
涼子還是正經八百的,在沙發上坐下。
“你一個人住太大了吧!”片山在她對面坐下。“一定花不少錢維修吧!”
“嗯。不過放着不住太可惜了,況且我的爹孃偶爾來住。”
“那隻叫尊的貓是令姐養的?”
“不是。是朋友怕我寂寞,好意送我的。”
“這裡可以養貓麼?”
“本來是不準的,只是單身女孩住有護衛的作用,所以獲得特別允許。”
“是嗎?剛纔你說令姐喜歡黑色,所以我才以爲黑貓是她養的哩!”
“亂講!不過,哥倫坡的裡不是有黑貓嗎?一隻被主人嵌在牆壁裡的貓出來復仇……”
“嗯。從前也有人拍過鬼貓的電影呢!”
“你的看法太低調啦!”涼子輕視地皺眉。“我的意思是,那隻黑貓可能會替家姐復仇──當然只是說笑!”
片山不禁搖頭。他不明白這個少女說的哪句纔是真心話。
“你從幾時住進來的?”
“去年春天,我升高中時。”
“即是令姐逝世以後的事啦!”
“這裡封閉了一段時候。我上京來讀書纔再開的。”
“那麼,這個房間的佈置……”
“就跟姐姐在生時一樣。那個原是來客用的寢室,”涼子指指其中一道房門,“現在改成我的睡房。其他的保留從前一模一樣。”
見到片山環顧四周,涼子接着說:“你一定會想,我怎麼敢一個人住在姐姐被殺的房子吧!我可不在乎,還想一直住在這裡,直到找出殺死姐姐的真兇爲止!”
涼子的聲音含有斬釘截鐵的意味,片山不由望住她的眼睛。瞬間,她又變回一名天真無邪的少女。
“警察先生,如今有何貴幹?是否找到兇手的線索?”
片山有點躊躇,可是覺得沒有必要隱瞞,於是把有關的怪事說明一遍。
涼子聽說有個自稱金崎澤子的女人出現,不由瞪大眼睛,但不覺得恐怖,一直側耳靜聽片山的話。
“真是怪事!”
“可不是嗎?!那個女人大概不再出現的了!你的心裡有無頭緒?我想她一定是跟令姐相熟的人……”
涼子聳聳肩。“不曉得。我們完全不知姐姐在這裡跟些什麼人交往……”
“發生命案時,你在……”
“我沒來這裡。爸媽來了,可是她已經死啦,根本無濟於事。當時我在醫院裡哪!”
“哪裡不舒服?”
“盲腸手術。出院之後,立刻參加姐姐在家裡舉行的葬禮……有關這幢公寓的事,直到來此之前只是聽說而已。”
“據說令姐告訴家裡,她是在東京做事的。”
“對。連我也以爲她一直在這裡上班。”
“你曉不曉得,這幢公寓是誰買給令姐的呢?”
“我若知道還不講出來嗎?”涼子的語氣激動起來。
“你喜不喜歡姐姐?”
“唔……說實話,她活着的時候並不怎麼喜歡。我覺得她很無情。也許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太遠之故,很少敞開心房談話。尤其當她來到東京以後,從不寫信回家,連電話也不多一個。爸媽覺得擔心,有時掛個電話過去,她嫌囉蘇,立刻收線了……當然我從未試過打電話給她。只有一次,我放暑假,想去東京玩,寫信問她可不可以在她那兒過夜,她馬上回電,氣勢兇兇地說,她很忙,不要打擾她。即使我去了,她也不會招呼我,也不接我去住!把我痛罵一番呢!我大哭一場!”
“怎麼那麼不近人情!”
“我也恨了,發誓不再跟她做姊妹……可是,當她被殺後我才明白,那時姐姐已經辭職了,住進這幢公寓,所以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她那麼絕情的阻止我來,其實心境是非常寂寞和悲哀的……”涼子用低沉的語氣說。
“也許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見不得人吧!”
“我想是吧!所以我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而來這裡。從那男的立場看,這幢公寓是他出錢買的,一定會找個時間過來看看的!”
片山停頓一會。“假如知道他是誰,你會怎樣?”
“唔……”少女曖昧地笑笑。“大概殺了他!喔,不能這樣告訴刑警先生吧!”
“光是口頭說說不是罪。不過,到時可別胡思亂想,最好馬上通知我,知道嗎?”
涼子盯着他看。“你說你叫片山?看來你的人很好嘛!”
“多謝!”片山難爲情地苦笑。“其實我完全不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僅僅偶爾插足進來調查!對了,你說這裡的佈置原封不動,那麼令姐的房間也……”
“姐姐被殺的房間?是的,跟我來!”
涼子站起來,穿過客廳來到自己睡房的反方向,撩開厚重的門簾進去。片山放下茶杯連忙跟上去。門簾後面有個微暗的甬道,裡頭是另一道房門。
“就是這個房間!”涼子推門進去。裡面漆黑一片。“這裡沒有窗口,所以很暗。”
片山越過涼子身邊過去,伸手探索牆壁。“燈的開關在哪兒?”
“沒有開關。你看!”涼子說完拍了一下手掌。突然頭項上面發亮,水晶吊燈的光芒映照全室。不知房間有多大,但見裡頭擺了一張特大的豪華睡牀,可見面積不小。
“嚇我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拍拍手,用音感使燈火開關。瞧!”涼子又拍一次,燈又熄了,回覆黑暗。“你試試看,”
片山有點顧忌,戰戰兢兢的拍一拍,燈不亮。
“用力一點嘛!”
這次使勁地啪一聲,燈光馬上溢滿一室。
“真了不起!”片山由衷欽服得五體投地。
“姐姐喜歡新奇的事物。這個玩意其實很孩子氣!”
片山俯望蓋上白布的大牀──根本刑警是說,胸部中彈的金崎澤子,“露出奇異的安詳表情死在這裡”。
片山發現牀邊的桌上有個相片架,裡面是空的。
“裡頭的照片呢?”
“從一開始就是空的!”
“會不會是兇手拿掉了?假如是他們的合照的話!”
那時傳來短促的鈴聲。
“電話!”涼子在房間的角落拿起聽筒。“是,我是金崎。啊,信子。好,我來。現在?不行啊。我不是一個人!”涼子促狹地看看片山。“我跟一個男人在牀上哪!”
片山膛目。
“待會兒見!”然後收線。
“喂!你怎亂講話!”
“咦,不是真的嗎?”
他們離開臥室,回到客廳。
“萬一雙手拿着行李時怎麼開燈?”片山嚴肅地說。“對了,我還要去見見調查書上提起的證人,要走啦!”
“歡迎你隨時來。下次要請你吃一餐!”
“多謝了!”
“有沒有太太?”
“沒有。”
“果然!”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在那時,電話又響了。
“一定又是信子──我是金崎!喂!喂!”涼子訝異的放下聽筒。“奇怪,什麼也不說就收線了!”
“一定是打錯電話。那麼,一有什麼就跟我聯絡吧……”片山在名片背後寫下家裡的電話號碼。“半夜打來也無妨。只有妹妹和我兩個人住!”
“知道了。什麼妹妹,不是女朋友嗎?”
“不準開大人的玩笑!”片山假裝生氣。
“那麼,送客啦!尊!”那隻黑色的毛球不知從哪兒飛出來,在片山眼前停住,擺起架勢。
“你的保鏢還真管用啊!”
“所以單身女子也不必擔心啦。”
“再見了!”片山向涼子致意後,又對黑貓說:“失陪啦,華生君!”
尊飛快的瞥女主人一眼,退到一邊去。
片山離開金崎涼子的寓所。她是個擁有奇異魅力的少女──被殺的澤子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而且,少女和黑貓,似乎有點不太相襯的感覺。
片山走進電梯時,纔想起他跟竹森幸子吃晚餐的約會。
“這是謎一樣的故事哪!”晴美的眼睛閃閃發亮。
“就是啊。那叫金崎澤子的女人,結果沒有亮相吧!”片山喝口紅茶。“究竟她跟真的金崎是什麼關係?”
“她那副神秘打扮,誰曉得?給人的印象是年紀不小了,但也可能是扮出來的。聲音也可裝年輕。對了!”
片山嚇得茶杯差點掉下。“幹嘛大叫一聲?”
“說不定……說不定是男的!”
“怎麼可能!”片山瞪她一眼。
六點半。這裡是晴美辦公的s大廈一樓的“卡達哥”咖啡室。片山約好竹森幸子七點鐘在這裡等她,提前先來跟晴美碰頭。
“如果是小個子的男人,不是不可能那樣打扮呀!”
“那不是變成推理了嗎?”
“說起怪事,我也遇到一點。”晴美把大町和山室的事講述一遍。
“大町老師暈倒了,山室老師臉青青。怪不怪?”
“可是,兩個同時跟金崎澤子有關的話,未免太巧合了。也許是因別的理由吧!”
晴美有點不滿的撅嘴。“啊,六點四十五分了。我要走啦,所長快來了!加油啊!”
“我是因你的緣故才約她的啊!”片山愁眉苦臉。“請人吃飯,應該去什麼地方?”
“哪裡都可以呀。不過,麪店未免不夠情調,隔壁的酒店有餐廳……對了,差點忘啦!”晴美拿出錢包,掏出幾張萬元面額的鈔票遞給片山。“可別再出洋相了!”
“有多記得還我哦!”晴美嚴肅地說。
“知道了。還有,我把家裡電話給了金崎澤子的妹妹。如果她打電話來,問她有什麼事吧!”
“好。我走啦。遲歸不必打電話了,即使在酒店過夜……”
“喂!你在胡扯什麼!”
晴美笑着離開。有個善解人意的妹妹也真累!片山苦笑。不過,經過那次戀愛打擊,晴美真的剛強起來啦。
七點正時,竹森幸子姍姍來遲。片山心如鹿撞的站起來。
“等了很久啦?”
“不……對不起。”他又忍不住道歉一番。
“福爾摩斯,我們吃什麼?”晴美打開冰箱。“煮過新的太麻煩。冷凍咖哩或牛肉湯吧!就牛肉湯好了!福爾摩斯,你也太奢侈啦!”
福爾摩斯提出抗議似的喊一聲。
“好吧,既然也是家中成員之一,就吃牛肉湯加魚乾如何?”
福爾摩斯伸出舌頭舐自己的鼻端。
“我現在去燒魚,你等一等吧!”
晴美把竹莢魚擺在網上點起煤氣,然後將冰凍的牛肉湯放進電子焗爐裡。
“解凍和加熱需要十分鐘。耐心等一會吧!”
晴美望望時鐘。七點半。哥哥和幸子正在用餐了吧!
“哥哥的進展如何?年紀一大把了,對女人還是手忙腳亂,真是羞家!必須讓他跟所長那樣的人交往一陣,也許會變得老練一點。”
福爾摩斯漠不關心地在坐墊上蜷成一團。
“福爾摩斯,你覺得如何?兩年前的命案,自稱是被害者的女人,我認爲可能是男的,還有文教中心那兩位講師的異常態度……我有不祥的預感呢!好像有什麼即將發生……說不定馬上有電話響起,通知我‘發生命案’……”
福爾摩斯一言不發,用深思的眼神望着晴美。不知在想什麼,眼神高深莫測。
電話霎時響起。晴美嚇一大跳。
“難道真是……一定是哥哥,已經遭人遺棄啦!”晴美拿起聽筒說:“我是片山。”
“喂,請問片山刑警在嗎?”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出去了。你是哪位?”
“我叫金崎涼子。”
“啊,我,我是片山的妹妹。你找家兄……”
“發生怪事了。有怪電話,還有人跟蹤的樣子……”涼子的聲音帶着極度不安。
“你現在在公寓裡?”
“嗯。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發生什麼怪事?”
“剛纔接到怪電話,不出聲就收線。已經第四次了。好像是要確定我在不在家似的……”
晴美頓時困惑。即使想聯絡哥哥,也不曉得他去了哪兒。萬一涼子真的受到危險的追迫……
“喂,涼子。你的公寓不是有警衛嗎?立刻通知他陪你,然後請人去報警,好嗎?”
“可是……萬一是我多心的話,豈非……”
“哥哥若在,他會馬上過去……”晴美中途下定決心。“好吧。我馬上來!”
“什麼?”
“我現在馬上過來。我會留話給哥哥,叫他隨後過來陪你,好不好?”
“那太麻煩你了……”
“沒關係。在家等我吧!記得叫警衛上來!”
晴美掛斷電話,寫了字條給片山擺在桌面。然後慌忙熄了煤氣,關掉焗爐。
“福爾摩斯,對不起。發生緊急事態,請你忍耐一下吧!”
福爾摩斯跟着起身衝到玄關,晴美回頭一看,它“喵”一聲示意。
“你也要去?好,那麼一塊兒走吧!”
晴美語畢,福爾摩斯已一縱身跳上她的肩膀。一人一貓衝出公寓,坐上一部計程車在暗路上馳騁。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喝着飯後咖啡時,竹森幸子如此說道。
“哪裡,沒這回事!是我不講理的邀你出來……”片山連忙搖首謝罪。
“我倒無所謂,反正時間多的是。只是覺得……你好像滿懷心事的樣子。”
“啊……只是有些回憶而已。”
片山環視p酒店最高一層的餐廳──一樣的情景,跟半年前沒有兩樣。
“是不是女朋友?曾經一起來過這裡,對嗎?”幸子一語道破。
片山大吃一驚。“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失態。我真沒用,又不善辭令!”
“不。我不喜歡太會講話的人呢!說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別想太多啦,會鬧胃痛的!”
“妹妹也這麼說。”片山從西裝內掏出一個信封。
“所以吩咐我把胃藥帶來!”
幸子不由噗哧一聲笑出來。“真是好妹妹!”
片山苦笑。
“那麼,那位跟你在一起的……是你所愛的人?”
“呃……可惜遭遇不幸了。”
“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幸子肅然。
“不,已經過去了。”片山微笑。
“呀,你終於會笑啦!”
片山搔搔頭。這才發現今晚的自己實在緊張過度了。
晴美下了計程車,快步衝進目黑s公寓。傳達室的中年警衛叫住她。
“你找誰?”
“我找金崎涼子。”
“晚間的訪客必須登記。”警衛拿出記事簿。“什麼名字?”
“片山。”晴美不耐煩地回答。
“一個人嗎?”
“還有一隻貓!”
警衛嚇一跳。晴美把腳下的福爾摩斯抱起來給他看。
“原來這樣。這裡禁止養貓養狗的,記得帶它走!”
“那還用說!對了,有誰去陪金崎涼子嗎?”
警衛一頭霧水。晴美把事情扼要的說明一遍。
“她沒有跟我聯絡呀!我整晚都在這兒……”
“怪了!不會有事發生了吧……”
“少擔心啦。這裡不會允許可疑人物通過的。打個電話問問怎樣?”警衛用手邊的電話撥了“一一零四”。
“奇怪……沒有人聽!”
“不可能的!請你來一下!”
晴美走向電梯。警衛連忙追上去。電梯上升途中,他還在喃喃自語:“不會有事的……”
電梯停在第十一樓,晴美和福爾摩斯直奔一一零四室。按鈴,沒有迴應,拉拉門鈕,黑皮大門應手而開。
“門沒鎖!”
警衛的表情緊張起來。屋裡一片黑暗。
“你在這裡等,我先進去看看!”
警衛阻止了晴美,悄然踏入門內。開了燈,立刻光芒四射。可是觸目之處不見人影。晴美走進客廳呼叫。
“涼子!我是片山!”
“去了哪兒?”
不安涌上心頭。不可能開着大門出外了。究竟發生什麼事?福爾摩斯突然尖叫,穿過客廳,來到一道緊閉的門前,回頭望晴美。
“怎麼啦?房裡有什麼?”
晴美走近時,聽到裡頭傳來吱吱咯咯的擦門聲。晴美有點害怕,把心一橫打開房門。眼前出現一隻大黑貓。想來剛纔是它在搔擦門扉。
“你是尊吧!爲何關在這兒?涼子呢?”
黑貓立刻穿過客廳,消失在一道垂簾下面。晴美急忙跟上去。尊走過幽暗的甬道,停在正面的門前,回過頭來。晴美遲疑一下,倏地打開房門。
“多謝你的款待!”幸子低頭道謝。
“不不,哪裡哪裡……”片山不習慣接受美女的謝意,一時慌了神。
離開餐廳時,已經將近八點半。風勢很強,但從酒店到車站之間,卻是一條很好的散步道。
“假如我們是情侶,這時該去中央公園散步吧!”幸子微笑着。
“是,是吧!”按常理,女方先提議了,男方應該在禮貌上邀請說:“那麼我們也去好嗎”。可是片山不會說,僅僅沉默着走路。內心卻在翻騰着想:
“說什麼呢?‘天氣真好’。好像寫信。‘今晚真涼快’。又不相襯!‘我們再找個地方喝茶聊天好嗎’?不錯。可是,應該怎麼說出口?再不說就要分手了……”
正當左思右想時,二人已經到新宿車站西面入口。幸子停下腳步。
“再見了。我從這裡搭計程車回家……”
“是嗎?”
“今晚真愉快。謝謝你!”語氣不含嘲諷意味,反而令片山覺得難受。
“再見!”
目送幸子坐上計程車離開時,片山纔想起,起碼應該送她回家。可是現在來不及啦。片山只好聳聳肩走自己的路。馬上就推翻念頭想,幸子一定在車上罵自己說:
“呆頭鵝!世上沒有比他更乏味的人了!守靈更加熱鬧些!”
片山陷入自我厭惡的深淵裡,沉重的踏上歸程。幸子會對晴美說什麼?即使不說自己的壞話,也不會稱賞啦。
會喝酒的人,這時必然買醉借酒消愁去了,可惜片山的酒量極小,根本不能喝。帶着怏怏的心情,九點多已經回到家裡。
“晴美!喂!晴美!”
沒有迴音,只好自己掏鑰匙開門進去。開了燈,立刻見到晴美的字條。他馬上掛電話去金崎涼子的公寓,一直是“講話中”的信號。片山慌忙衝出自己的公寓。
s公寓前面停着警車,還有人羣駐觀。片山涌起不祥的預感,急忙奔進裡頭。
電梯上到十一樓。片山走出走廊,對門前站住的警官出示警察證:“我是警視廳的人!”
他一進去,晴美立刻從沙發站起來。
“哥哥!”
“怎麼啦?她呢?”
晴美沉默着領先走。甬道盡頭的門大開,面熟的南田驗屍官正在忙碌地活動。片山曉得,金崎涼子遇害了。
每次踏足命案的現場,他都覺得心情沉重。今天中午纔剛看見那個青春活潑的少女,竟然……
站在房門口時,片山窒息了。涼子俯臥在那張大牀上,全身一絲不掛。猶有生氣的白肌膚映入眼簾,他忍不住移開視線。
南田發現片山。片山緩步走到牀前。
“好可憐哪。不過十七或十八而已。”
“十七。”
“咦,你認識她?”
“嗯。因別的案子見過面……”
“是嗎?真是殘暴不仁啊!先是手腳被綁而被強暴,然後遭人勒斃的樣子。被殺時間是八點以前吧!”
“她打電話給我時是七點半。”晴美說。“其後馬上遇害了。一定是連通知警衛的時間都沒有!”
“你是幾點抵達這兒的?”片山低咒一聲才問。
“八點左右。”
“那麼,兇手也許還沒有走遠。”說完他又搖搖頭。“不,不可能。怎曉得誰是兇手?”
南田對鑑識課的人說:“拍完沒有?”
“好了。”
“那麼,使她仰臥再拍一遍。小心一點哦!”
兩名鑑識課員戰戰兢兢地把涼子的屍體往上翻。晴美不由捂嘴轉過頭去。片山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其實,片山自己也快暈倒了。那張活潑調皮的俏臉,如今醜陋的扭曲着,白眼外突,舌頭無力地伸了出來。
片山內心涌起激怒。何等悲慘的命運,在姐姐被殺的同一張牀上,妹妹亦被姦殺。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死這名少女?是不是殺她姐姐的同一名兇手?那個自稱金崎澤子的女人一出現,妹妹第二天就被慘殺了。是否那個神秘女人的出現令兇手覺得不安而出手殺涼子?而她是無辜的,爲何置她於死地?
相機的鎂光燈在閃亮。片山帶着說不出的疾痛心情,俯視那個尚未成熟的肉體。飽滿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長的腿,美若陶瓷似的肌膚。十足的北國少女,皮膚白皙,幾乎沒有曬黑的痕跡。
直至屍首被運走,鑑識課的人員全體撤退了,片山還留在房間裡。
“哥哥!”晴美再度進來。“目黑警署的人在外邊……”
“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嘆氣。“他媽的!我一定要捉拿真兇!”
“真可憐。”晴美自言自語。“我若機警一點就好了!”
“也不能怪你。即使是我,光是接到怪電話,做夢也想不到她會遭毒手的!”
福爾摩斯快步穿過他們之間,縱身跳到牀上。
“福爾摩斯有什麼頭緒?拜託,一有什麼就告訴我啊!”
片山的話不知是否聽在耳裡,但見福爾摩斯在牀上來回踱步,又跳下牀在屋裡走來走去,一如華生博士描寫謝洛.福爾摩斯的情景。
“我很在意的是,我曾叫她通知警衛的,可是……”晴美一直耿耿於懷。
“也許當時下面沒有人在吧!”
“可是,兇手是從玄關的門進來的呀──你看,陽臺那邊全都上了鎖。既然害怕成那個樣子,幹嘛開着門呢?”
片山望着晴美。“你是說,她認識兇手?”
“不太曉得……不過,如果是可疑人物,照理不會開門纔對!”
不錯。可是……對了,假如兇手是殺澤子的同一個人,而且就是澤子的資助人,手上自然有這裡的鑰匙了。這麼一來,即使涼子不開門,他也可以自由出入。
“一定是的!兇手就是殺澤子的同一個人物!”片山大喊。
外邊的甬道上傳來叫聲。“片山兄!警視廳的慄原警長有電話找你。”
“來了。喂,福爾摩斯,走吧!”
片山催促還在地面上走來走去的福爾摩斯。晴美好奇地問:“這個房間的燈怎麼開?”
“哦,你看着!”片山啪的一聲拍掌,燈就熄了。
“嚇我一跳!”
“你來的時候,燈已經亮了?”
“當然啦。不然我怎曉得從哪裡開燈?”
片山出到客廳接電話,把事態報告慄原。
“我想,那是殺死澤子的同一個兇手乾的!”
“唔,你的意見也有道理。怎麼?辦不辦此案?”
“辦!請無論如何讓我辦!”這是片山從事刑警生涯以來,第一次如此答話。
“好!那就交給你了。明早再給我詳細報告吧!”
“知道!”
“啊,還有。”慄原附加一句。“你的辭職信可以繼續保留了吧!”
片山氣結,然而沒有其他選擇。
“好吧!”說完,心有慼慼的放下聽筒。
“晴美,咱們走吧!”
“它,怎麼辦?”
片山跟蹤她的視線。黑貓阿尊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們。
“哦,它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了!你說怎辦?”
“總不能讓它留在這兒呀!”
“可是,你難道……不行,絕對不行!”片山從晴美的表情得到不祥的預感。
“可是,哥哥……”晴美想抗議,片山打斷她的話。
“我說不行!你也知道,我們的公寓不準養貓的,已經犯規養了一隻,你還想多養一隻?”
“哥哥你真無情!難道見死不救?”
“你救了貓,我就要流落街頭了!”
“我會說服房東的,可以了吧!福爾摩斯,你的意下如何?”
“對了,我們必須尊重福爾摩斯的意見。一旦有別的貓進來,肯定會吵架,多數是福爾摩斯受傷!”
“福爾摩斯!”晴美蹲下來。“怎樣?阿尊暫時住我們那兒,贊成還是反對?由你決定吧!”
福爾摩斯盯着尊看,最後快步走到晴美腳邊坐下。片山氣得跳腳。
“畜生!你們太狡猾了!我不準,絕對不準!”
五分鐘後,計程車裡,福爾摩斯坐在晴美的膝頭上,阿尊坐在片山的膝頭上。阿尊的重量使他雙腳麻痹。
晴美突然大叫一聲。
“我和福爾摩斯還沒吃晚餐哪!”
回到家裡,吃過溫熱的牛肉湯後,晴美才舒一口氣。福爾摩斯和尊感情和睦,對半把牛肉湯和燒魚乾解決掉。
“喂,小心消化不良哦!”片山調侃着。
晴美反駁他。“在酒店吃大餐的人請不要講話!消化不良也好胃下垂也好,總比餓死來得好!”
片山是捅蜂窩捱了螫,只好噤口不語。
“跟所長吃飯,收穫如何?”晴美問。
“噯?哦,沒什麼。”
片山在沉思。一定是“有什麼”。那幢公寓,那個殺人現場,好像有點什麼……但又不知是什麼。一股模糊的印象突然涌上心頭。到底那是什麼?
“福爾摩斯,你發現什麼了嗎?好像什麼地方不對勁,對不對?”
福爾摩斯吃飽後,伸出前肢舐臉,然後望望片山,默然閉起眼睛。正如推理中,第一次發生命案時,偵探什麼也不說,只是沉默着搖頭的情景。名偵探似乎在說:
“我有兩三種想法,不過現在還不能講。還不是講的時候。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只是事件的開端……”
福爾摩斯走到屋角的坐墊上蜷起身體,閉目養神,好像就這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