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三色貓系列 > 三色貓系列 > 

傷感旅行一

傷感旅行一

三色貓系列 傷感旅行(一)

1、跟蹤女人

這樣子坐在公園的板凳上,感覺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時值春天——“春”這個字眼,令人聯想到悠閒和明媚。但現實裡的春天,卻是烈風吹起沙塵滾滾;而且雨下個不停,其實是不太好過的季節。尤其是首都東京。

那班剛入大公司工作的新人,使擠滿了乘客的電車更形混亂,加上常有的罷工示威而造成的不便……

可是,這天確是少有的春暖、祥和的一日。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這樣子呆坐在公園的板凳上,並不表示天下太平,刑警沒事可做。片山義太郎之所以坐在這裡,自然有他的一番原因。

片山緊張得很,一直將手搭在外套底下的手槍上,等候世間少有的兇惡犯人出現——這只是片山無聊時的幻想而已。

其實他出來做偵查工作,想見某公司的社長。但去到公司時,當事人卻外出了。公司的人說他兩小時以後纔回來,片山沒法子,只好在這裡消磨時間。

跟電視中的刑警不一樣,總不能一直和兇徒搏鬥或駁火。否則,無論有多少條命都沒用。

“——才三十分鐘罷了。”片山看看腕錶喃喃地說。“應該帶本漫畫來啊。”

還有一個半小時,難道要這樣百無聊賴地度過!?儘管“等待”也是刑警分內的工作,但始終和監視不同,因爲沒有比呆等更無聊了。_

“石津那傢伙在就好了,起碼無聊時他會叫會跳……”

他把目黑警署的刑警石津當作狗或貓看待似地低響着……

“喂,片山!”

突然被人用力拍着肩膀,片山嚇了一大跳。不可能真是……不,不是石津的聲音。回頭一看.是以前在處理某案件時見過面的刑警。

“嗨!你好——”

“好久不見”那名刑警咧嘴一笑。“怎樣?工作順利嗎?”

“嗯,還可以——”

片山這樣答着……雖然他從事刑警的工作,但最怕記別人的名字。因此雖然他認得對方的臉,卻叫不出名字來。

“呃——請問你是哪位?”

他很想這樣問,但又覺得不好意思……

片山就是這樣永遠因優柔寡斷而遲疑不決。另一方面,過來打招呼的刑警卻不知怎地心神不定。

“喂,片山。”他壓低聲音。“你現在有空嗎?”

“嘎?”

“有一點點時間嗎?”

“時間?一小時左右是有的。”

“夠了!只要拜託你兩三分鐘罷了。”

“行是行的……做什麼?”

“噴水池對面那邊有個女人,請你偷偷看一下。”

“啊?!”

片山漫不經心地望了一下,果然,隔着噴水池對面的板凳上,有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坐在那裡。

“那個穿紅衣的?”

“對,我正在跟蹤她。可是我昨晚吃錯東西,弄至今天經常拉肚子,現在我想去廁所一下。在我回來以前,幫我看住她。可以吧?”

刑警也是人(雖然偵探也有貓),當然也會發生這種事。

“好哇,若是她走開……”

“不要緊,她應該和男人約好碰頭的,不會馬上離開。那就拜託了。”

“哦。”

那個“無名”刑警,向公園角落的廁所衝過去。片山聳聳肩。

哎,反正有的是時間,也許用來打發時間也不錯。

那個女人穿着搶眼的紅色套裝,跟蹤起來也很輕鬆方便。

究竟爲什麼事跟蹤她呢?片山遠遠打量着她。

那女人好像蠻年輕似的,套裝打扮使她看上去很穩重,頂多二十四五歲吧?!難道是單身的打工女郎?不,她左手的無名指有戒指在閃亮,大概是早婚的年輕妻子吧。

穿的是套裝,而且拿着的手袋、穿着的鞋子看來都是高級貨品。好像過着相當富裕的生活。

她擡起稍微俯視的眼睛,彷彿在找人似的環視四周。那女人有點娃娃臉,相當的美人胚子。但在圓形的臉上,卻流露着焦急的神情。

當然,她被刑警跟蹤着,肯定是跟某宗案子有關,不過她本人看上去不像犯罪者。她在等候的人,會不會是嫌疑犯呢?

“無論如何,事情與我無關。”片山想。但究究——

那女人霍地站起來,快步往前跑——嘆!不是叫人爲難嗎?必須再等一陣子才行啊!

片山的“無言申訴”不可能傳達,女人漸漸遠去了。

“糟糕——喂——但是——”

片山起身,望望那位刑警去的廁所。可是。他完全沒有回來的跡象。

女人快要走出公園了。萬一跟不上,可能有關人士會向科長投訴。如此一來,自己將被批評什麼……

沒法子,片山追趕女人去了。

從公園出到外面馬路,片山見到那個女人坐進一部計程車。這可不行——他連忙截住另一部車。

“——替我追那部計程車!”片山出示一下警察證後說。

“所謂的旅程——”片山晴美感慨地說。“誘發我想唱和歌哪。”(注:和歌是短詩的一種)

“是呀。”坐在旁邊,拼命把大大的身軀縮小的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我也想起了一首悱句。”(注:五、七、五共十七個音節組成的短詩。)

“哦?!哪一首?”

“吃了柿子,沒了金子的法隆寺……”

——窗外是重重疊疊的青山綠樹,火車悠悠閒閒地走在黃昏的山間。

“對不起啊,石津,要你來陪我。”晴美說。

“爲了晴美小姐,縱使是來端行李也無所謂。”石津熱忱地說。

他是個單純——不,純情的男子,對晴美一往情深,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雖然他們同乘一部列扯,但二人之間並不“可疑”,蓋因還有其他同行者——

“喵。”在腳畔的籃子裡叫的,當然是三色貓福爾摩斯。

除了它以外——

“喂,晴美!還有啤酒嗎?這邊的全部喝光啦。”一個女孩走過來叫着。

“碧琪,你喝得好快啊!有是有的,但沒關係嗎?”

“當然沒事,這一點點酒,醉不倒我的!”

“見時變得酒量那麼好?石津,對不起,可以幫我把那箱啤酒拿下來嗎?”

“是!”

石津飛快地起立,把鋼架上的紙箱拿下來。

——今天,是晴美的校友聚會。

全是晴美高校時代的夥伴,將近十名,全是女的,一同前往溫泉鄉的途中。十個都是相當豪飲的,單是在火車上喝的分量就夠驚人了。

爲了節省經費,酒是自己帶去的。可是,清一色的女子,要她們搬運如此大量的飲料也很吃力。

於是,充當幹事的晴美向石津打招呼,石津就搖着尾巴飛着來了。果真是貨真價實的來“端行李”。

“還有半小時左右。”晴美看着表。“抵達時,一定天黑了。”

“旅館方面……”

“應該會到車站來接我們的,好像並不太遠。而且聽說食物方面招待不錯,希望大家喜歡吧。”

“我知道。所以——”

石津想說已爲此而少吃一兩餐,但慌忙收了口。

“失陪一下。”

晴美離座,在搖晃着的車廂通道走去。

她也因着肚裡裝了點酒的關係,不禁有點睡意。可是幹事總不能在車上睡覺,因此想去洗個臉。

在洗手盆那裡洗完臉之際,晴美差點跟一個恰好轉身的男人相撞。

“噢,抱歉。”

“不,對不——”

二人面對面相視了片刻。

“——哥哥!”

“晴美!”片山眨眨眼。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必洗臉,晴美也完全清醒過來。

“你不是說——要去哪兒施行麼?”

“所以我才坐火車呀。哥哥,你是來監視我的?”

“監視你幹麼?”

這時,“喵”一聲,福爾摩斯加入了。

“福爾摩斯!見到你真好。”片山如釋重負地說。

“晴美小姐。有人說要下酒的小菜——”石津也走過來,看到片山,“咦?這個人好像片山兄哪。”

這回,片山的臉僵住了。

“石津!那麼說,晴美說的校友會是胡談的啦!”

“不是說謊呀,哎——”

“現在,石津不是在這裡嗎?”

“果然是片山兄哪!”

“喵。”

“我等於是你父親哪。如果你想和戀人去旅行,幹嘛不老實說出來?”

“不是這樣得!你聽我說——”

“片山兄爲何在這裡?”

“喵。”

就像歌劇的四重唱一樣,以上的對白穿插了福爾摩斯的“喵”聲,更加混亂了。

一直到片山終於明白內情的幾分鐘之間,爲了當事人的名譽着想,作者決定省略過去。

“——那麼說,哥哥,你在進行跟蹤?”回到位子後,晴美追問。

“對呀——不,見到你就得救了。”片山把晴美吃剩一半的三文治一下子就吃光了。“借錢給我。”他說。

“什麼?!你沒帶錢也學人跟蹤?”

“有啥辦法?我沒想到她會乘搭這種長途火車嘛。”

“話是這麼說……你不是刑警嗎?總會多帶一點錢在身上吧。”

“發薪日之前,錢包總是薄薄的。”

片山把晴美拿出來的一萬元鈔票迅速收進錢包裡。

“你說跟蹤,可以留在這個地方嗎?”

“是呀。”石津說。“不能偷懶哦。”

片山狠狠瞪他一眼,石津連忙把眼睛移向窗外。

“天色完全暗下來啦。”

“火車在開着。只要她不跳火車,準跑不掉的。”

“那你爲什麼跟蹤那女人?”晴美說。

“不知道。”

“——你說什麼?”

“爲勢所迫嘛。”

片山把在公園遇見相識的刑警,受他所託而釘着那女人的經過,結果跟到這部火車來的始末說了一遍。晴美啞然。

“開玩笑吧!在路上不能聯絡那刑警嗎?”

“沒法子。那女人在上車之前,根本沒停過一分鐘。”

“儘管如此……”晴美驚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你可以拜託一下火車司機,請他從車站打電話去東京不就行了嗎?”

“我也是刑警,那點早就想到了。”

“那麼,聯絡上了?”

“不行。”

“爲什麼?”

“託我代爲跟蹤的刑警,臉孔是有印象的,可是他的名字和所屬單位都想不起來。”

“那麼一來——”

“無從聯絡啦。”

“慢着,哥哥,你就這樣不明不白,不斷跟蹤那個女人?”

“有啥法子?爲勢所迫嘛。”

晴美帶着絕望的心情望向窗外——剛好廣播說,馬上就到晴美他們要下的車站。

“噢,我也要回位子去了。”

片山走向通道時,晴美看也不看他一眼。僅僅揮揮手算了。

“拜拜——到世界的盡頭去吧!”

“可是,晴美小姐……”石津說。

“什麼?”

“如果去到那麼遠,回來的車費不是不夠了嘛?”

“唉!你不知道地球是圓的嗎,他最後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啊。”晴美賭氣地說。

“喵。”福爾摩斯表示贊同……

另一方面,片山也覺得自己實在很傻。

可是,來到這個田地,若是停止跟蹤、不是更傻瓜嗎?!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嘀嘀咕咕地說着,“我也不是喜歡才做的。”

走向自己的位子時,那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繼續一個人坐在他前面不遠的位子上……

“喝一杯罷了,不賞臉嗎?”傳來一把男聲。片山將步伐停下來。

有個醉醺醺的男人,在那紅衣女郎的旁邊坐下。然後,有兩名像是夥伴的男人站在通道,頻頻向女人勸酒的樣子。

不知是哪兒的上班族,酒量不太好緣故吧,不停地糾纏着她。

“小姐,沒關係吧,現在不懂喝酒的女人沒人要咧。”

“請你們走開。”女人困惑地轉眼望窗外。

“嘿,好無情咧——小姐,一個人旅行是嗎?沒有什麼關係?陪陪我吧。”

“請別騷擾我。”女人氣忿地說。

“你雖然自大。但你生氣的樣子更可愛啦。”

那男的猛然向女人靠近。女人驀地閃身,在那一瞬間,男人手上的酒倒在女人的衣服上。

“幹什麼?!”女人嚷着起身。“我叫司機來啦!”

“什麼?!誰叫你突然移動,自大自傲的,這算什麼!”

男人突然老羞成怒的樣子。

這種傢伙,平時扮作相當有良知的樣子,現在就借酒發泄內心的壓抑。

不喝酒的片山,看到那男人籍酒騷擾女人,實在十分憤怒。而且,跟男人一夥那兩個人不但袖手旁觀,並且在旁慫恿。

“——喂!”片山忍不住開口。“你們不要太過分!”

“什麼?!你不要多嘴!”對方很有氣勢的樣子。

“你有不滿嗎?!我們三個奉陪!”

片山總算也是一個刑警,把酒鬼的手臂扭起來當然曉得。

可是對方有三個人,片山實在沒有信心。加上車廂內很窄,一旦騷動起來時,說不定連累其他客人。

不如稍微亮一下警察證吧?

正當片山的手要伸進口裝之際,石津的聲音傳來。

“片山兄!”

“你來得正是時候。”

“有東西吃嗎?”

“我想請你幫個忙。”片山說。

2、殺夫

“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中尾千惠重複地說。

“沒關係啦,反正我們人多嗎,多一個更有氣氛。喂,哥哥,你說是不是?”晴美望着片山的臉說。

“噢……是啊。”

除了這句話以外,片山不知說什麼纔好。

在車站的門外,晴美等人,還有片山和石津,正在等候旅館的車。

“喵。”

噢,當然,福爾摩斯也一起。還有一個——那個穿紅色套裝的女人,自稱中尾千惠。

剛乘搭的列車緩緩開動,很快就融進黑暗中了。

那三個醉男人,因着石津的關係,乖乖地在火車上睡着了。

“更重要的是,你方便嗎?”晴美問。

中尾千惠點點頭說:“我無所謂。”

“有沒有預定要去的地方?”

“沒有,去哪兒都可以。”

——好奇怪的女人,片山想。

因着是形勢近迫,片山當然沒有作好旅行的準備,這點中尾千惠也一樣,紅色套裝加一個手袋——僅此而已。

怎麼看都不是出外旅行的裝扮。不過,她大概比片山多帶些現金吧?

晴美把片山拉到稍遠處,壓低聲音說:“——稍微知道一點內情沒有?”

“完全不知情。”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對方好像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不是嗎?”

“嗯,但不可能是憑一時高興吧。”

“說的也是,一定有某種理由。怎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呢?”

又不似是跟誰約好碰頭吧。因她說在哪兒下車都可以。

“對呀——怪有趣的。是否跟某宗罪案有關連?”

“喂,她聽見的。”

“沒關係啊?今晚和她好好談一下吧。”

“我嗎?”

“我去和她談也可以。但我是幹事,好忙的。”

“我試試看好了。”

片山畢竟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所跟蹤的對象是何方神聖。

“喵。”福爾摩斯高聲叫。旅館的旅遊巴士來到車站前面了。

時鐘一口氣往前移動——又到晚上十時了。片山在打大呵欠。所謂的宴會廳,是個頂多十個榻榻米大(約三十三平方米)的和式房間。

晴美的校友團、片山、石津、中尾千惠、加上福爾摩斯——有點誇張些——正在那裡進行盛宴。

當然,片山是專門吃的,石津則是吃喝專科並行。

這是小溫泉鎮的旅館,有點殘舊了,但食物不錯。宴會是從晚上七時開始,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片山覺得疲倦也不稀奇,而福爾摩斯早已在角落上蜷成一團。

“——好了。”晴美大聲說。“酒也差不多喝完了,今晚就到此散會吧!”

“噫,都不好玩的!”

“再喝嘛!”有人喊。

“我沒說不能喝呀。待會大家各自回房間喝,不然就出去外面喝,悉隨尊便!”

“男人不夠呀。”有人說。

“如果你們喜歡的話,這兩個可以隨時出租,而且是免費的。”

晴美的話叫片山和石津瞠目。

——結果,由於無人要“租用”的關係,宣佈曲終人散的宴會廳上,出現了石津一個人在繼續大吃大喝的“慣常”情景。

“很疲倦啦。”片山出到走廊,又打個大呵欠。“我要睡覺去了。”

“嘎!”冷不防,福爾摩斯在腳畔咆哮,嚇得片山跳起半天高。

“啊,別嚇我!你剛纔不是呼呼大題了嗎?”片山發出怨言。

其實三色貓只是淺淺地睡着了。

“知道啦。”片山嘆息。

旅館的玄關大堂——其實空間不大——中尾千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沙發殘舊得像中古品,隨隨便便擺放在那裡。還有一架畫面顏色轉淡的彩色電視開着,予人感覺蒼涼的光景。

除了中尾於惠以外,並沒有其他人。片山遲疑着不知應否跟她招呼,因爲她正在非常專心地讀着報紙。

她在看什麼新聞呢?說不定,正在讀着跟自己有關的報道。

如果知道她在看哪一版就好了,可惜從片山所站的位置完全看不到。

對了——片山用腳捅了一下福爾摩斯的屁股。

福爾摩斯彷彿在說“麻煩的傢伙”似的眼神望望片山,然後靜悄悄地往中尾千惠處走去。來到她的腳畔時,它鑽過她拿報紙的手下面,翩然跳到她的膝頭上。

“譁!”中尾千惠驚呼一聲,然後笑道:“——原來是你呀!”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然後發出“唰”地一聲。

“哎呀,不行呀,把報紙弄破啦。”

中尾幹惠合起報紙——待會只要看看是哪一頁破損了,就知道她剛纔讀的地方了。

“咦?!片山先牛。”

“——嗨。”片山走進去,坐在稍遠離的沙發上。

“對不起,我這樣中途加入……”

“一點也沒關係呀。”

“你妹妹很好人哇。”

“是嗎……”

“非常活潑,人又漂亮。”

“太活潑了,叫人傷腦筋哪。”

片山說。

話來說完,晴美就帶着四五名夥伴走過來。

“嗨,哥哥。”她向片山揮揮手。“我們出去一下,外面的酒廊還開着吧。”

“不要醉得太厲害啊。”

“如果醉得走不動時,我會打電話叫石津來的。”晴美說着,跟女伴們“嘰裡呱拉”地出去了。

片山苦笑說:“現在的女孩子,喜歡一大夥兒地出夜街。”

“年輕時,我也是這樣。”中尾千惠說。

“什麼年輕時……你不是很年輕嗎?”

“哦——年齡而已。”她垂下眼簾。

中尾千惠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

她說開了頭,也許是好時機。片山假咳一聲,說:“你——”

“片山兄!”石津那如洪鐘的聲音,把氣氛破壞無遺……

“男人是什麼東西?”其中一個氣焰囂張地說。

“對!打破男人的支配!”另一個喊着。

哎,女性同黨一起喝酒時,總有一個會提出“所謂男人”之類的高論。

這間酒廊小得有點小家子氣,幾乎被晴美和她的女伴們完全佔領了。

平日十分蕭條的店子,現在卻呈現着熱熱鬧鬧的情形,老闆當然無任歡迎。

晴美相當沉着——意思是跟平日沒什麼差異的程度——自顧自地喝着酒。

聚會解散後,幹事不一定要帶人出街。不過,晴美和她哥哥不同,她的酒量相當好。

而且,醉了還能再喝,反而越喝越轟然自若。再下去呢?達她本人也沒試過。

“哎,晴美呢?有沒有男人?”其中一個靠前過來問。

“男人?光是一個哥哥就夠忙的了。”

“那個大個子呢?”

“你說石津——唔,算是男朋友吧。”

“那麼,已經睡過了?”

“他呀,就像是中世紀的騎士轉世的男人。”

“那麼說,他還沒碰過你?!以現在來說,是稀有動物啊。”

“對。外加純情、心腸好、孔武有力。”

“哈哈!他真的是男人嗎?”

“我沒偷看過。”晴美說。

這時,店門打開,有個男人走進來。

“歡迎光臨。”老闆娘喊。“一位?”

“是……”

有點戰戰兢兢地走進來的。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可是年紀頂多二十左右。身材頎長,臉孔像女孩般可愛的年輕人。

“進來吧!又不會吃掉你。”晴美的其中一個女伴喊,引起鬨然大笑……

“不要這樣啦,會妨礙別人做生意的。”晴美說。“——那邊空着。請。”

“對不起。”年輕人把旅行袋當命根子似地緊抱着。“萼……給我可樂。”

看樣子不會喝酒,晴美想。

“從東京來?”晴美搭訕。年輕人如釋重負,微笑着。

“嗯。剛剛到。”

“啊?你打算住哪間旅館?”

“還沒決定……其實,我在找人。”

“這個市鎮的人?”

“不——我想,她是今天來到這裡的。”

“你想?不十分肯定?”

“嗯……剛纔經過這間店前面時,我聽見女人的說話聲,所以進來看看。”

“要找的是女人?”

“嗯。我猜她是穿紅色套裝的,應該住在你投宿的旅館,你有沒有見到這樣的人?”

“穿紅色套裝……”晴美假裝在想。當然,她馬上想到中尾千惠,可是不曉得這男的是什麼人。

“年約二十四——”年輕人話沒說完,其中一名女伴聽見了,立即說:“哎,晴美,會不會是她?那個叫千惠什麼的。”

“對!她叫中尾千惠。”年輕人雙眼發光。

晴美微沉下臉,但既然知道了也沒法子,只好裝蒜:“噢,對呀,那人也是穿紅色套裝的。”

“跟你們同一間旅館?”

“嗯。你——爲何找她?”

“我要見她,有件東西非要交給她不可。”年輕人誇張地嘆息。“好極啦!若是找不到她就麻煩了。”

“你是……”

“我叫池田,是大學生。”

“果然,我就覺得你很年輕。”

“那間旅館在哪兒?”

“我帶路好了。”

“馬上找到的。”老闆娘插嘴。“從這條路直走就是了。”

——問到旅館名稱後,年輕人說聲:“謝謝。”,付了一口也沒喝過的可樂錢,從酒吧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剛纔的人,跟那女的是什麼關係呢?”女伴們立刻猜測起來。

“一定是年輕的燕子。”(注:意指“情夫”)

“那是說女方年紀很大的情形吧?”

“那麼,是年輕的麻雀。”

衆人大笑。

晴美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先回旅館去。”

“啊,怎麼啦?”

“有件事一定要辦。”

“我知道,你擔心你哥哥和那個千惠的事,對嗎?”

“若是那樣。高興還來不及哪。“晴美苦笑。“來。用這個結帳吧。”

晴美交了一點錢給女伴,離開酒廊。

已經不見那叫池田的年輕人的影子。而且馬路相當的暗。

“哥哥和中尾千惠呀……”晴美一邊快步走,一邊喃語:“如果他們之間有點‘問題’就好了……”

“問題來啦。”片山歪着頭說。

“快點,天快亮啦。”石津在嘆氣。

“慢着——我正在想辦法嘛。”

片山和中尾千惠,面對面夾着棋盤,正在對奕。石津在旁觀戰。

像片山這種“不愛風流”的男人,總會一點棋藝。不過,片山只懂一種圍基棋……即是“五連棋”。

“這個,如何?”片山打出一個白石。

“好。我用‘四·三’取勝。”中尾千惠嫣然一笑。

“啊,真的。”

“片山兄,第二十五次連敗。我沒想到有人比我更差勁了。”

“喵。”福爾摩斯開心地(?)叫。

“別管!”片山鼓起腮子。

“如果是用來賭錢就好了。”中尾千惠愉快地說。“不然現在是大贏家了。”

“我去洗澡。”石津站起來,伸個懶腰。“難得來到溫泉嘛。”

“說的也是,等會我也去。”

石津出去了——這裡是片山和石津的房間,現在只剩下中尾千惠和片山兩人。

“我做什麼都做不好的。”片山難爲情地搔搔頭。“唯一的優點,大概是讓人家贏了令人高興吧。”

“——萬分多謝。”中尾千惠在榻榻米上坐着說。

“爲什麼要多謝?”

“你什麼也沒問我。”

“嗯……”片山聳一聳肩。”人總有各種私隱把。”

“片山先生——”

“嗯!”

“你是好人哪!”

片山笑一下,說。“大家都說我是‘好人’,可是一直不受歡迎。”

“我……是逃出來的。”中尾千惠說。

“逃?”

“是的。”

“爲什麼?”

“我……殺了我丈夫。”中尾千惠說。

片山瞪大了眼,正要說什麼時,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石津衝進來。

“片山兄!”

“喂,幹嘛那副裝束?”片山瞠目。

石津身上只有一條內褲。

“對不起。可是——不得了啦!”

“什麼事?”

“剛纔,我去大浴場,有個男人在水裡——”

“有哈關係?他走進了女人浴室?”

“不,他身上穿着衣服。”

“一定是喝醉了。”

“不!他死了!”

“早點說嘛!”片山跳起來。福爾摩斯比他們搶先一步,衝出房間。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