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鍾(二)
“爸爸!”昌代奔上前,“到底是誰幹的?”
“你的意思是什麼?”片山問。
“可不是嗎?爸爸當然是被殺的了。”昌代困惑地說。
“在醫生來到之前,誰也不能下判斷。”片山說。“老先生本來心臟就不好是嗎?”
“不太好。”正宏點點頭。“最近的情形則不太清楚。”
“茂木醫生馬上來。”二郎回來說。
“那就先讓遺體躺下來……”昌代說,片山打斷她的話。
“不,保持原狀,直到暴斃的疑問解決爲止。”
“二郎。”山口結美子走進來,“正造先生他……”
“嗯。剛纔家父就說過,他已不久於人世了,他想起碼可以看看媳婦的臉,所以我實現了他的願望。”
“原來如此……”
結美子緊緊咬着嘴脣,似乎沒有人流淚……
“心臟病造成的。”茂木醫生說。
聚在客廳的人有一瞬間沉默。
“他的心臟那麼差嗎?”昌代說。
“嗯。”白髮蒼蒼的茂木醫生拿下眼鏡來。“其實他頂多只有半年命了。加上一點心勞或受衝擊,這就完啦。”
“那——不是被殺?”昌代說。
“那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那就好了。”
不管是誰想槍殺正造都好,結果終歸徒然。片山想。
但也不能視而不見。殺人未遂的罪人仍舊存在。
“今晚已經遲了,明天再詳細安排後事吧!”茂木說。
和平日一樣處事冷靜的結美子說:“我會安排一切。”
“拜託了。老先生一直都很信任你的。”茂木向衆人致意一番,道別之後離開。
結美子送茂木醫生出去。
所有人暫時靜坐無語。
“嗚呼。”正宏搖搖頭。“老人家年紀也不算小了,想做的都做了。”
“不錯。”昌代點點頭。“大概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那可不一定。”片山說。“總會想知道開槍打自己的是誰吧!”
正宏和昌代對望一眼,正宏清清喉嚨。
“你是片山先生吧!”
“是。”
“怎樣?能不能忘掉這件事,當作沒有發生過?家父實際上並沒有被殺,若是傳出說是某個孩子是兇手的話,臉上也不光彩吧!”
“豈能這樣?”晴美冒火了。“說不定那就是使他心臟病發的原因,不是嗎?”
“說的也是……”正宏移開視線。
“大哥乾的?”昌代冷冷地說。
“胡說!我怎會幹那種事?”
“可疑嘛。”昌代聳聳肩。
“你想把罪名推給我,一個人獨佔遺產?辦不到!”
“對!老公,加油!”康子在旁激勵自己的丈夫。
片山覺得厭煩起來。
“總之,現場有槍,必須找出犯人來,縱使正造老先生不在人間了。”
“刑警的月薪有多少?”昌代說。
“啊?”
“我們付你一年的薪水,可不可以收手不理?”
片山也會發脾氣的,他很想叫福爾摩斯撲上去抓昌代的臉。
“咦,醫生來了。”晴美說。
山口結美子和茂木醫生都回頭了。
“怎麼啦?”片山問。
“車匙不見了。”結美子說。
“糟糕。”茂木皺起眉頭。“因爲趕時間,而且晚了,所以我讓引擎開着。好像有人把車匙拿走啦。”
“可是——誰呢?”
“會不會是小孩子調皮?啊,沙世,你有沒有把車匙拔掉?”
沙世穿着睡衣走進來,聽見康子這樣問,她搖搖頭。
“我不知道。”
“哦。已經很晚了。怎麼還沒睡?”
“大哥哥在和香子玩嘛,我也跟他玩了一會。”
“大哥哥?大哥哥是誰?”
“不認識的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不可能是“他”吧!
“請大家留在這兒。”
片山囑咐一聲,催促石津,一同走出客廳,在住樓梯途中,上面傳來說話聲。
“嗨,各位晚安。”
擡眼一望,但見樓梯的休息平臺上,站着一名年輕男人,打領帶穿西裝,需出溫和的笑容。
然而,香子抱在他手裡。
“就是他!”片山喃喃地說。“石津,別動手!”
“看來你們是刑警先生吧?”年輕男人說。
“慢慢聊好了,你把孩子放下好嗎?”片山說。
“她睡着了,我不能放下的。”
“香子!”昌代奔過來。“你想幹什麼?放開我的女兒!”
“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太太。”男人微笑着。“如果把她還給你,我又得回醫院啦!”
“車匙是你拿去了?”
“對。配合得恰是時候,我要開車走。”男人說。“各位,請退後。如果有人出手,這孩子的性命可不保羅。”
依片山的處境來看,現在只能服從了。
昌代花容失色,需要丈夫扶着才站得穩。
片山指示大家:“退到客廳去。”
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呢?
這麼緊要關頭,竟然到處找不到它的影子。
“假如封鎖現場或派人追蹤的話,你們知道會怎樣吧!”
他說話的方式像女性一樣溫柔,反而令人覺得恐怖。
香子在男人的臂腕裡酣睡着。
“告辭啦。”
男人走到玄關,反手開門。
“請各位深思,不要輕舉妄動纔好。”
男人正要關門之際,一塊褐色的肉團——福爾摩斯——對準他的臉撲過去。
原來福爾摩斯在“外面”!
“哇!”
意料之外的攻擊使男人腳步踉蹌,香子從他手上掉落,發出嘭的響聲。
“石津!”片山喊一聲,衝了上去,“拜託了。”
片山抱起嚇醒了的香子,衝回晴美那邊。到了這種地步,石津也無所顧忌了。
“咚”一聲,男人暈倒在地。
“不愧是福爾摩斯。”晴美把悠悠然走回來的福爾摩斯抱起。“你知道纔出去外面的吧!”
“瞄!”
福爾摩斯彷彿在說“可不是”……
“嘿。”男人摩挲下巴,苦笑着說。“竟然敗在一隻貓手裡!”
“巡邏車馬上到。”片山說。“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呢?”
男人縱使被手銬扣住,一點也不見懊悔,反而顯得十分愉快的表情。
“這裡的正造老先生不是你殺的吧?”
“你說坐輪椅的老人?他問我可不可以殺了他哩!”
“你說什麼?”
“我躲在書房裡,被他發現了。但我不想殺一個毫無抵抗力能力的老人家。”
“那——你們談過了?”
“不錯。”男人點頭。“他說,孩子之中有人想殺他,所以問我可不可以先下手。”
“爲什麼?”
“如果我先殺了他,別人就不能殺他了呀!”男人說得好像理所當然似的。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犯殺人罪吧!”晴美說。
“我可沒有殺他哦。”男人說。
“除此以外呢?”
“他叫我偷偷離開,還給了我一點錢。他的確是個好人。”男人說。“不過,我需要更安全的保障,我在屋裡找了一趟,找到那個睡着了的孩子。”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這麼說,正造先生是自然死亡的了。”
“瞄!”福爾摩斯叫。
“怎麼啦?”
福爾摩斯大搖大搖地走向暖爐那邊,又叫了一聲。晴美追隨它所注視的方向。
“有什麼烤焦了。好像是塑膠的味道。”
“拿出來看看吧!”
晴美揪出來的是個烤焦的塑膠袋……
“這是電線。”片山說。“怎麼把這種東西放在火裡?”
福爾摩斯走出客廳,片山和晴美隨後跟着。
福爾摩斯走進書房,在時鐘面前停下來。
“唔……”片山沉吟着,“鐘停止了,如果正造老先生進來這裡,見到鐘擺不動了……”
“大概會用手動一動吧!”
“就是這個要命。”片山打開鑲玻璃門,看着鐘擺。“鐘擺是金屬造的,如果事先將它和電線連接起來,讓電流通過——”
“觸電?”
“即使不是太高的電壓,光是受到衝擊,衰弱的心臟也承受不了的。”
“其後只要拆掉電線,關上時鐘的玻璃門就行了。”
“因爲沒關燈,比較暗的光線中看不見有電線接在鐘擺上。”
“畢竟是謀殺啊!”
片山和晴美走出書房,回到客廳。
石津在監視殺人犯,其他人已經撤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究竟是誰幹的?”晴美說。
“不清楚。但有手槍,以及電線,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片山說。
“我想可以排除二郎先生和結美子小姐,他們已經知道正造老先生活不久了。”
“可能是橫山乾的。在電氣開關上面做手腳的事,手藝不靈巧的人做不倒。”
“那麼,手槍也是他的?”
“他把槍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又事先裝醉,誰也想不到他就是當事人吧!仔細一想,當時只有橫山沒有站在蛋糕周圍,而是繞到老人家背後。”
“唉,什麼藝術家嘛。”
“人是最討厭的東西。”年輕男人說。“起碼我不會爲了某種利益而殺人。”
“有什麼好自豪的!”石津沉着臉說。
“我還是住醫院輕鬆。世上的人令我疲倦……”男人自言自語地說。
傳來警笛聲,片山站起來。
“巡邏車來啦。”
男人被警察帶走了,片山在玄關相送。
“麻煩你啦。”男人向片山行個禮,又喊:“拜拜!”
不知何時,香子下來了,向男人揮手。
男人笑逐顏開。
“再見!乖乖的哦!”男人說。
片山等人回到客廳。
“好奇妙。殺人犯就像小孩子一樣。”
“有時單純也是一件可怕的事。”片山說。“半夜了——不,快天亮啦。”
“對不起。”結美子走進來。“要不要吃點消夜?”
石津頓時臉色一亮。
“贊成!”
片山苦笑不已。“這種單純絕對不是犯罪,是不?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愛理不理地“瞄”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