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厚重的烏雲壓的整個天空不留一絲亮光。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凌晨1點,衛生間的一面大鏡子前,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低着頭輕聲哭泣着,透過燈光可以看得出女子臉部微腫,左側還有未消去的鮮紅指印。
“爲什麼?爲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哭泣着自言自語,少女雙手撐在水池臺子上,低着頭,任由眼淚盡情滑落。
“不如,我來代替你吧!”
突然,不知是從那裡傳來的聲音,和少女一模一樣,就是平靜沒有哭腔,甚至還略帶着點開心的味道。聽到自己的聲音,少女也是一怔,擡起頭,驚奇地發現,鏡子中的自己,正歪着頭看着自己,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喂喂,起牀工作啦。”
一間豪華辦公室的裡間,一個扎着雙馬尾的少女正奮力地搖着正掙扎着睜開疲倦雙眼的少年。
“啊哈,幾點了?”
被一陣猛烈的搖晃弄醒,吳存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問道。
“都7點了,起牀起牀起牀。”
雖然吳存已經醒了,但是小幽卻還是一個勁地搖着,似乎是感覺這樣很好玩。
“哎喲,起來了起來了,別搖了。”
吳存雖然是不太善於和人相處,而且和小幽這才認識也沒幾天,說話都覺得有些尷尬,可是小幽卻彷彿對待多年的老友一般無拘無束,這也使得吳存的心稍稍溫暖起來,本就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環境,孤單的感覺是在所難免的,不過,這一次總算比較幸運,遇到王生和小幽——一個還算通情達理的老闆,一個鄰家妹妹一般的活潑女孩。
“那你快點啊,我先出去了。”
說完,小幽蹦蹦跳跳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真是的,做了鬼都得不到安生。”
嘀咕了一聲,利索地爬起牀,早上睡覺的時候就是穿着衣服睡的,也就省去穿衣這道工序,直接去洗漱,看着衛生間水池上方的大鏡子,吳存不由得苦笑,自己就站在鏡子前,可是鏡子裡面反射出來的整個衛生間裡卻根本沒有吳存半點身影。
“呵呵。”
猶如認命一般,吳存摸了摸胸前戴着的吊墜,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苦笑之後卻並沒有太大反應,擠牙膏忙活起來。
這一奇異的情景要換作之前,吳存肯定會被嚇得跌倒在地,然後仔細研究這鏡子是不是又是小幽的惡作劇。只是,如今,卻已經對這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了,因爲,此時的吳存,只是靈體,脫離肉體而存在的精神聚集狀態,換句話說,就是已經死了,現在只是個靈魂。雖然難以相信,但是這卻是不爭的事實,現在能讓外人看見並且能像像正常人一般活動完全依靠自己脖子上掛着的這個銀色吊墜——靈墜。
“你什麼意思?我不活着,我還能死了啊?”
當初第一次聽到王生那話的意思,就是說吳存現在就是死亡的狀態,沒發現自己有任何異樣的吳存自然是極力地反駁,心想着,自己死了?怎麼可能,身體觸覺,精神感覺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要開玩笑也得找個好點的理由,看王生人模人樣的,有身份有地位的樣子,難道腦子有問題?不會說話?
似乎是料到吳存不會輕易相信,王生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依舊微笑着看向吳存。
“喂,你哥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實在是沒覺得有什麼毛病的吳存只好向這辦公室裡的另一個人,也就是給自己端茶倒水的女孩求助,經過剛剛簡單的接觸之後,對於莫名其妙的王生,這個女孩倒是比較容易溝通些。
“嘿嘿,意思就是你已經死了唄!”
果然,女孩是容易溝通,不過,這回答,吳存感覺卻是沒多大用,這不就是和王生一個意思麼?難道,兄妹倆個聯合起來玩我的?這話,吳存當然不會直接開口說出去,只不過心裡卻是有些鬱悶,從昨天晚上開始,發生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又在這麼一個奇葩的辦公室醒來,遇到這麼一対莫名其妙的兄妹,這都是什麼事?
“不相信?”
正抱着頭暗自惱怒的吳存突然又聽見王生的聲音,看樣子似乎是要給自己解釋了,於是連忙擡起頭看向王生,只不過,這一看,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驚恐,害怕起來,吳存瞪大雙眼,嘴脣也微微顫抖,想要說什麼,但是腦子像是沒有跟上這事態發展一般盡是再一次的愣住了。
此時在吳存的視野裡,一把黑色手槍正被握在王生手中,而槍口直指吳存的腦門,這下,吳存可是一動也不敢動了,這玩意不論真假,可都不是鬧着玩的,而且,這短時間裡,本來遇上的怪事就夠多了,現在根本就摸不透那個人的性子,這說不定,真的會開槍的。
“啪!”
似乎是驗證了吳存心中的想法,王生食指輕動,真的扣動了扳機。隨着一聲巨響,槍口火蛇噴出——這,竟然是真槍,而目標,正是被嚇的絲毫不能動彈的吳存。
“啊!”
槍響之後,接着就是一聲慘叫,當然是吳存,還是一動不動的姿勢沒變,只不過,臉上因驚恐而流出了兩行熱淚。
時間彷彿停止,聲音也似乎跟着凝固,只剩眼淚依舊不停地流下,還有吳存那早已紊亂到不行的呼吸聲。
又過了會,吳存終於是忍不住擡手擦了擦癢到不行的滿眼的淚水,在手背和眼睛接觸的瞬間,突然清醒過來,自己,這是還能活動?還沒死?擦掉眼淚,甩了甩手,活動活動身骨,對,沒錯,一切都好!原來,還是王生在嚇自己,雖然腦門確實有些疼痛的感覺,但是那應該之前摔倒時候傷的,剛纔這一槍肯定是打偏了。吳存心裡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又瞟向王生那邊,可誰知,王生舉槍的手卻並未放下。
“啪!啪!”
又是接連兩槍,這回,吳存感覺的真切,自己左胸口,心臟部位疼痛感再次傳來,難以置信地低頭,只見衣服左胸口處已經被破了一個大洞,透過這個洞,清晰的看見自己的軀體,血肉模糊。
“我靠!你特麼什麼意思?”
這下,吳存似乎是有些驚嚇過度,竟然全然不顧身上這致命的傷口,而是直接爆出粗口,站起來衝着王生大聲質問。
“什麼意思?呵!”
王生卻一臉的玩味,拉開書桌抽屜,終於收回舉槍的手,將手槍放了進去。
“哈哈,你好笨啊,哥哥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看着吳存的反應,一旁的女孩倒是笑開了,主動替王生解釋起來。
“哥哥這三槍打的都是人類致命的部位,你看你,不但沒死,還活蹦亂跳的,嘿嘿,你還覺得自己是活着的麼?”
“你雖是自殺,但是意外的陽壽未盡,加上心願未了,而且身世悲慘,出於同情,我向閻王申請將你暫時留在人間,以我助手的身份。”
——這是在吳存崩潰了終於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王生所給的解釋,雖然爲什麼陽壽未盡,還有自己怎麼就心願未了,這自己都不清楚,但是能繼續活着,這倒是讓吳存感到莫大的榮幸。
“誒,我看我們好像沒什麼事情一樣,我們這事務所到底是幹嘛的?”
吳存打開門走了出來,從落地大窗看向外面,夜色以晚,陰沉沉的天空似乎今天白天下過一場大雨。
裡間外邊就是事務所辦公室,也就是自己作爲助手應該工作的地方,此時,小幽正坐在唯一一張辦公桌前開着電腦看着動漫。
“抓鬼咯。”
小幽沒有回頭,依舊盯着屏幕,目不轉睛地看着。
“這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怎麼接活?”
這是讓吳存感覺到奇怪的地方,工作種類性質什麼的,之前王生介紹過,簡單說就是驅魔抓鬼之類,這些,換做是以前,吳存自然會認爲是在開玩笑,然而,如今,自己就是鬼,還有什麼理由能比這個更讓人信服的呢?可是自己是信了,對於科技發達的今天,別人會信麼?不被當做路邊算命先生就很不錯了,而且,還弄這麼大一豪華辦公室,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外面門面也沒有,網上也搜不到任何廣告,那就算是碰巧有人相信這個,像這樣絲毫不做任何宣傳,怎麼可能接得到客戶?沒客戶,那這事務所開出來幹嘛?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哥哥自然會有法子的。”
小幽,說起來她其實並不是王生的親妹妹,她同吳存一樣,原本也是孤魂野鬼,只不過因爲某些緣由,也被王生收留,如今也算是這事務所的助手?具體情況吳存倒是沒問,既然人家沒說,也就無所謂了。
“噠噠噠。”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嗯?這讓吳存有些意外,以往王生來的時候都是直接開門進來的,可沒有先敲門的習慣。
“您好,門沒鎖,請進。”
小幽倒是反應很快,站起身望向門口。
“咔嚓。”
門開了,頓時一陣刺鼻的香味撲面而來,坐在門邊沙發上的吳存下意識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這裡就是陰間事務所?”
伴隨着一聲疑惑,走進來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約摸30歲左右身材嬌好的女人,應該是個少婦。仔細看面容,雖然化了妝,但是還是掩蓋不了憔悴。右手揉着額頭上看似新傷不久的小傷口,雖然還沒走結疤,但是也並沒有流血。
“對,就是這裡,請問您。。”
看清楚來人,吳存雖然一臉詫異,但是也還是站起來禮貌地的回答。
“好好好,你們負責抓鬼是吧?”
女人不等吳存把話說完,聽到確定這裡就是目的地之後連忙打斷。
“有什麼事不妨先坐下說。”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王生來了。
“你們是陰差吧?我家裡鬧鬼了,求求你快去看看,求求你。多少錢都可以,求求你快點抓住她,我受不了了。”
王生一進門,少婦就抓住他的手低聲哀求着,要不是一旁的吳存趕忙扶住往沙發上坐下,看着這情形,她肯定會是要跪下來了。
“哦,驅鬼是吧?”
面對此少婦如此動作,王生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顯得絲毫不關心似地甩甩手走過去,在老闆椅上坐了下來,從桌邊那堆文件中抽出一張紙仔細看着,而原本坐在這裡的小幽乖巧地泡了杯茶給少婦遞了過來。
“柳豔,女,30歲,28歲喪夫,接手前夫生前生意,如今單身,與前夫之女一同相依爲命。”
看着文件,王生又是若無其事地念出聲,就像之前吳存那樣,這些都是冥間調查出的資料。
然而,除了這一段,其他的王生只是一掃而過,並沒有逐字逐句往下念。
“就是說,那女兒不是你生的,是吧?”
王生放下文件,擡頭看向少婦問。
“沒錯,但是我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親身女兒一樣,一直待她不薄,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她的死真的不關我事啊,爲什麼做鬼還不放過我。”
柳豔已經害怕得哭了出來,完全不顧已經被眼淚花掉的妝。
“死?我知道了,小幽,吳存,走。”
“啊?走?去哪?”
被王生突如其來這麼一說,吳存有些發愣。
“工作,要不然吃夜宵?”
“宵夜我贊同。”
小幽附和地舉起雙手。
“別鬧,勞煩帶路。”
王生一邊否定小幽,一邊走向柳豔。
“好好好,跟我來。”
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柳豔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喂,老闆。”
王生走近之時,吳存忍不住小聲提醒。
“無妨。”
聽到王生如此一說,知道他已經有了打算,吳存便不再言語,心中的疑惑只得先放一放。第一次正式工作,說實話,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是順順利利,還是會磕磕絆絆?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頓時覺得心中舒服了不少,雖然不知出於何種目的,但是,自己這第二次生命是這個男人給的。重新開始,這四個字,在活着的時候似乎是說過很多遍,但是,沒有任何一次會比這一次直更加真切,更加確定,更加令人熱血沸騰,哦,不對,已經死過的人,是沒有鮮血的。
“咔嚓。”
關上門,夜晚黑暗的走廊,吳存走着,向着前方耀眼的光明,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