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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常楓

序言 常楓

雨漳這名字,到底代表着什麼呢?

這個問題困擾着許多人,包括姚常楓,包括有思,包括邪神。

而雨漳的故事要想講清楚,其實與這三人脫不了關係,於是,我就起了這一卷,講述三人與雨漳之間的恩怨。

當然,咱們向來是遵守周瑜、黃蓋般關係,也就是說,您要是不樂意看,是可以去看下一卷,若是還有耐心看下去,不妨嘗試一下。

前面講了許多有關姚常楓的事情,可他究竟是怎樣人生我們是不知道,有思、邪神究竟怎樣人物我們不知道,他們如何相識我們不知道,可這一切與雨漳皆有着莫大關聯,若是講不清楚,這三人還不如不出來。

實界與虛界其實類似許多,因爲是投影,實界發生的許多事虛界也有發生,世界存在的許多東西虛界也有存在,但姚常楓、有思、邪神、雨漳是獨一無二,決沒有什麼投影。

說起來姚常楓說過他是認得雨漳,可他如何認得雨漳?

這又是個問題,這許多問題堆積在一起,可就避不開,須得一番講述。

這序言就開個頭。

......

......

姚常楓與雨漳之相識,是在漳河邊。

他們是同一個村子出來的,而那個村子在現實之中是不存在的,換句話說就是,他們並不是出生於現實——這一點是在姚常楓長大後衣錦還鄉時才知道的,也是那一次,他明白,他不可能當一個普通人。

於是,執行人正式與守護者平起平坐。

那個村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呢?

那時候,他看到了一片不知什麼時候寫就的文章:

我有一件事至今記憶猶深。

那還是漳河不斷水時候,小孩子天性,不聽家長勸,總愛到河裡玩水,我當然也如此。

估摸着是七月中旬,我隨着幾個朋友到河裡,本沒打算游泳,可在岸上實在無趣。C當先下了水,他們都下了,我在他們的笑聲中也下水。

我是不會游泳的,自然不和他們一塊兒。我自找了個地方耍着,哪料腳下一滑,身子便開始下傾,水裡又忽然生出一股吸力,我一下跌進河裡,強睜開眼一看,前面是黑黝黝的一條深溝。

我伸手去夠水面,那不遠的距離如同天塹。胸口氣短,想吸口氣,卻吸了一鼻子水,一咳又是一嘴。我意識已經開始渙散,身子也不再受自己控制,眼見便要墜下深淵,幾隻強有力的手把我脫出水面。我終於保住一命。

這件事我未曾與太多人說過,今次聽爺爺提起無底深淵,這才把這件事翻出來。我把它講給爺爺聽,爺爺沉默了很長時間,一向不抽菸的他點了一支菸,道,那是四十來年前,農民幹活兒有勁兒,夏天裡出一身臭汗。我當時應該也有二十歲了,你曾祖四十多,公社裡的幹部。當時是秋收,忙得很,我、你二爺、三爺都在地裡幫忙,幹到太陽正當頭,你三爺脫了衣服就鑽進水裡去了。他玩水玩得好,也沒個人管他,有三四個小時,他還沒回來,你曾祖讓我去找他。到河岸一看,我知道,沒戲了。衣服還在,人已經沒了。我下水去找,就看到了深淵。你三爺就這麼去了,屍骨未存。

爺爺落了淚,丟下我進了裡屋,捏滅菸頭,扔在腳下,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曾祖的遺像前。我對着曾祖的遺像鞠躬,然後悄悄退出了爺爺的房間。

村委會旁的一個老屋前,經常有一些老人曬太陽。我便去找他們,向他們問無底深淵。

那最老的一位說,常字輩兒老幺(實際上我已經不是了),我與你說,你也算運氣到了,脫了一死。你不見師家小子,前面過了四個沒事兒,就他一下給陷了下去。運氣點兒背。我給你講,七十來年前,我二十多,下水耍下,哪知道那深淵就跟生在我身下似的,直愣我就要下沉,還是我哥眼疾手快,一下子用繩子套住我,幾個小夥子一起用力,把我拔了出來。那傢伙,我都以爲快死了。深淵倒有人說是龍淵,下面住着龍哩!

他旁邊一位老人用胳膊肘碰碰他,問道,張家老,還記得李家老四兒不?

七八個老人就都圍在一起,說了起來。

張家老說,那年我剛四十,有了我家五孩兒,留我家婆子在家看孩兒,我就下地去了。李家老四兒好像才十八九,剛處了個對象。我記得李家老四兒對我說,張大爺,這處能耍水不?我說,別在這處耍,換個別的地方,這兒有深溝溝,陷人。那小子不聽我的,還是下水了,得,一下水,命就給丟了。

李家老說,我是老二,他老四,可他就一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老爹說,四孩兒,你水性不好,少去水裡耍。他就不聽,偏要去。也就他十二歲,我十九歲時候,他差點兒淹死在河裡,要不是邊兒上我老伯在那兒……沒法兒說他。結果,一條命扔在河裡,還把老孃帶走了。

劉家老說,我當年是個混蛋,拐了人家女兒到河裡玩兒,哪曾想把李家老四兒引了去,這一下他可就愛上那條河來。說來也想讓我自己扇自己個耳光,我十九那時候,處了個對象,叫蔡葦,人長的不錯,心眼也挺好,手也挺靈巧的。我就領了她到河裡。他不會游泳啊!可是爲了我,還是下了水。一下水,向旁邊一走,得,就下去了。我扎猛子下去找她,就見她沉下深淵,她是救了我這條命。他家裡人倒不怨我,可我自己怨啊!

劉家老說着就哭了。

師家老說,劉家老頭兒你也別哭,這事兒倒也怨你不成。你說我老師家招誰惹誰了?我那三孩兒、五孩兒還有兩個孫子都娘掉深淵了,四條人命啊!我當年就跪倒河邊了,我給深淵說,深淵、龍淵、爺爺,我一把老骨頭給您跪這兒了,可別再找我們老師家事兒了。我們家人丁不旺,可別讓我絕了後。

敦家老說,你看這掉深淵裡的,有幾個好東西?我說這話師家老也彆氣,我可連我老敦家也罵了。你想姚家老三,師家四個,劉家、王家、張家、李家還有我們敦家的那幾個,有哪個是踏踏實實做人的?姚家小子,你說你差些死在裡頭,你還記得當時你幹過些啥嗎?姚大爺子說你不成器,祖墳上冒青煙能讓你改邪歸正。

沒有人再說話,我垂下頭,偷偷向後退,後面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是我二爺,小楓,敦家老說的都是實話。你當時上初一,整天很是淘神,打架、吸菸、上網……我們當時都對你絕了念想了。你當你落入深淵這件事誰也不知道嗎?你爺就知道。他說,楓兒遭了這一難,也該長個記性,估摸是祖墳上冒青煙,到他改邪歸正時候了,要不然深淵哪還能留他命?深淵就是閻王殿,他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楓兒是要變了,他這才初一,還有兩年,不遲嘛。

我轉過身,二爺拍拍我的肩膀,說,小楓,這深淵存在是有着年頭了,周家兄弟見過,你爺見過,我見過,你也見過。這深淵是有個故事的。東邊叫豐樂鎮,南邊叫固岸,我們這兒是個水庫。估摸是崇禎時候,李起兵反明,山海關外有後金。當時有開山斷川祈佑得金義俠和移山驅川開天祈佑司官在河南一帶活動,那時候傳說曹操墓在漳河底下,現在當然知道不是。義俠到豐樂鎮,司官到固岸,都想搶先一步進墓。義俠有個首領,姓朱名正字伯公,據說是朱由檢一個無名分的弟弟。他對手下說,誰先入墓,賞金萬兩。漳河水大,本沒有人願下,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憐十多壯漢,一下子就被沖走了,估計直接入海了。後來出現了個奇怪天相,叫日月同輝。朱正和司官首領劉方劉子元覺得這是個好時機,領人下水,果然沒被沖走。他們不論恩怨,匯在一處,潛下水去。他們卻沒見龍宮,可能是他們積德過淺,積怨成山,深淵生在他們腳下,一股吸力卷着他們向下。最後只個朱正逃了一命,寫了篇《漳水龍淵記》,也終於消失了,只有世代口傳下來些消息。

我問二爺,什麼是開山斷川祈佑得金義俠、移山驅川開天祈佑司官?

你不是看些盜墓小說嗎?這些也不知道?二爺說道。這些就是盜墓賊,只不過官方給了他們些正式的名稱罷了。

我辭別二爺,到漳岸,想起了一曲《祭祖·天變》:

清明時節,攜父于田祭祖。座座孤墳,似控訴。一場天變,惹幾人孤?人生一世難耐天,能得活存也只獨。便道人間,到頭也一墓。

一曲《雜文》:

漳水流千年,西門鄴令,祠立河岸。想亂世之雄、帝王之稱,漳水濱安。水實福也,民憤爲斷。

一流養民水,三年數斷。就此過,雜說無用也妄談。

我看着漳河,看着奔流的水,無語凝噎。

到水乾之後,我到河裡去看,溝溝壑壑,沙石樹草,卻獨不見深淵。自嶽城水庫至豫專區冀專區漳河橋的河道我踏了一遍,卻終究沒找到深淵。它存在嗎?我不知道。

又一年,我回去參加葬禮,亡者是陷在深淵中。我又站在漳河邊,對深淵說,如果你,深淵,真的認爲某人該死的話,請不要自我決定,告訴人類,讓人類進行判決。請相信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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