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麥燒好了飯拎着兩個瓦罐說:“我去給阿哥和大巫師送飯。”
巖村長看着女兒點點頭:“好,阿麥現在懂事了,去吧。”
巖麥低頭要出門,葉限道:“兩個罐子好沉,我幫你啊,麥姐姐。”
“你不是還要照看你哥子嗎?”巖村長盯着葉限,面色陰沉。
巖麥拍拍葉限的肩膀:“小葉子,你照顧葉大哥吃飯。幫阿爸盛飯啊。”
說話時,她手下的動作稍微重了點,趁着巖村長去洗手,無聲地用口型說:“不要動米飯。”
葉限微微點頭,示意知道了,巖麥拎着罐子出門。
葉限乖巧的先給村長盛了飯,村長看來是真的餓了,見葉限只給自己和召南拿了紅薯,笑道:“對,要做我家媳婦就得這樣,米飯是你能吃的嗎?”葉限急忙點頭:“村長教訓的是,我們村子也是,男人幹活才能吃米飯呢。”
村長對這個兒媳很滿意。
他不是傻子,做爲世代的村長家族,也是有一些文化的,“同姓不婚,惡不殖也”的古語他懂得,眼看着村子裡年輕後生傻乎乎的越來越多,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兒女也和本村人通婚,可寨子的秘密又不能爲外人知曉,現在好了,這對兄妹長得好,妹妹又很識時務,留在村子看的嚴,等有了娃娃他們就不會想着走了,就算還想離開,有了娃娃他們的價值也就不在了,到時候殺了全村打牙祭也不算什麼,大不了再說是殺年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樣一想,就覺得融入了外來的優秀血液,村長家一定會發揚光大,開心的風捲殘雲,幾下就吃完兩碗飯。
村長打着飽嗝起身:“小葉子,我去看看巖骨那邊,你看好門。”
村長一點不擔心小葉子兄妹離開,因爲他看過葉家哥子的腿,的確是骨頭斷了,沒一個月倆月是不能走路的。
這樣的兩個人真要逃能逃多遠?有倆月功夫,讓那小葉子揣上孩子就好了,這女人只要肚子裡有了牽掛,你用大棒子趕都趕不走她。巖村長搖搖晃晃地去看大巫師那邊的情況,葉限對着他的背影揮着胳膊比劃幾下,轉身看向召南:“真打的好主意,讓你入贅娶巖麥呢。”
召南聳聳肩:“不錯,從此咱們是實在親戚了。”
“呸。”
葉限啐了一口:“這村子讓我覺得噁心。”她將山洞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召南眉頭微皺:“不好,我們要去看看巖麥,她可能要有大動作。”
所有人都認定召南是摔斷了腿,他若忽然出現會引起懷疑,葉限想了想,跑到屋子翻找了件黑褂子,白色的包頭巾,拎出來叫召南換上。召南雙手一攤:“我腿斷了。”
委委屈屈地撇着嘴。
葉限伸手去拽他:“別裝了,快起來。”說着用力按了一下召南的腿,咔嚓一聲,斷裂的骨頭瞬間癒合在一起,召南嗷地一聲跳起來:“最毒莫過婦人心,讓我裝腿斷,說什麼這次任務簡單,只要裝受傷每天躺着就能數鈔票。現在需要我了,又得起來。”葉限獰笑:“趕緊換衣服,要不要我幫你換啊。”
“換啊,誰怕誰,我可真脫了。”召南嬉笑着解釦子,葉限啐一口道:“呸,你敢露我就敢看,我不看是怕你自卑,趕緊換上。”
兩人悄然來到大巫師家的竹樓,靠着樓下聽了聽,樓上沒有一點動靜。
算一下這竹樓現在有大巫師、巖骨、二狗、巖村長和巖麥,幾個人不可能不說話的啊?
召南一把推開門進去,巖麥轉身驚訝地看着他:“葉大哥,你腿沒事啊。”
召南拍拍胸脯:“那個事急從權。”
巖麥不懂事急從權是什麼意思,不過聽感覺像是他的腿的確有些傷,巖麥看了葉限一眼,小葉子方纔可是信誓旦旦說她哥子是真的受傷了的。葉限顧不得和她都解釋,問道:“你阿爸呢?”
巖麥指指後面,原來巖村長、巖骨和二狗都安靜地躺在火塘邊,巖麥在飯裡下了麻藥。
大巫師玉英拎着個包裹走出來,看到葉限就說:“走吧,小葉子,咱們一起逃,留在這是會沒命的。”
葉限笑道:“村長可好了,要我嫁巖骨,還要我哥哥娶巖麥呢。”
巖麥的臉紅了,眼睛裡透出亮光:“真的嗎?”
葉限點點頭。
大巫師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知道關鍵時刻葉限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限看着巖麥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巖麥深情地看了召南一眼,低聲道:“葉大哥你們和大巫師一起逃吧,我們寨子罪孽深重,留在這裡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不喜歡我哥哥嗎?”
葉限追問。
巖麥搖頭,眼淚掉了下來:“喜歡才希望你們更好,你們是大城市來的人,不要在這村子受苦了,走吧,回到你們的城市去,把這裡忘了吧。”
葉限有點感動,心裡熱乎乎的。她剛纔故意說那番話就是想試探一下巖麥的品性,現在她確認,這真的是一個好姑娘。
葉限拉着巖麥的手:“走,一起走,離開這裡,我送你去讀書,你也可以和城市裡的姑娘一樣,逛百貨公司,去百樂門跳舞,和我們一起走吧,這個村子,不配你留下。”
巖麥掙脫她的手:“我是有罪的,我和我哥哥都是有罪的,我們一定也有兄弟姐妹死去,只爲了我們倆活着,我必須在這裡……贖罪。”
大巫師玉英急:“好了有完沒完,等會村長他們就醒了。”她舉着手裡抱着的瓦罐道,“這是書豪和王恆的骨灰,我只找到一些骨頭分不清誰是誰,就一起都燒了,走吧帶着他倆一起走。”
三個人順着山路走了一會,葉限卻停下了腳步。
玉英問:“怎麼不走了?”
葉限轉身看着山下:“看,那裡冒煙了!”
玉英在寨子生活了二十多年,認出那是自己家的竹樓,她驚訝道:“天啊,難道巖麥她……殺了村長他們?”
召南嘆息道:“要是這樣……那真是悲劇。”
三個人悄悄又走下山,村子裡已經亂成一團。
大巫師家的竹樓,村長家的竹樓都起火了,巖麥手裡舉着火把,站在自家燃燒的房子前,像一個復仇女神。
“巖麥,你瘋了嗎?”
“我沒瘋,瘋的是你們,換花草的真相我已經知道了,殺年豬的真相我也知道了,我們村子每個人都是罪孽深重,神靈也不會保佑你們!”
“胡說什麼?”
“都是大巫師作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你這女娃子,還是村長的女兒呢,這麼胡說八道!”
“正因爲我是村長的女兒,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要贖罪!你們這些年都麻木了,你們任憑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被魚吃,那可是你們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巖麥聲淚俱下,有心軟的女人痛哭失聲:“不要說了,這是規矩,這是寨子的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走吧,離開這裡,去外面,不要再守着這條沒用的規矩了,現在不是古代,我們寨子不會再餓死人,我們可以和外面的人婚嫁,爲什麼還守着規矩不放呢?”
玉英混在人羣中,聽到巖麥的話身子晃了晃,葉限低聲問:“你怎麼了?”
“巖麥性情剛烈,她怕是要……”
話音未落,就見巖麥笑了一下:“我的出生一定也帶着兄弟的命,我願意償還,一了百了。”說着她轉身跑向熊熊燃燒的竹樓。
“阿麥,你給我回來!”
村長和巖骨晃晃悠悠跑來,巖麥喊道:“阿爸,不要再想着什麼換花草了,不要再守着這種規矩了,阿爸。”
很快,她的聲音被熊熊大火淹沒。
村長痛苦地蹲在地上老淚縱橫:“阿麥啊,阿麥,你怎麼這麼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