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玉玲急匆匆地從巷口的南貨店回到家,卻看到老媽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她有點不高興地問:“今天怎麼開飯這麼早?”
她嫂子從裡面走出來,嘬着牙花子笑道:“不是我們開飯早,是你這兩天跟魂丟了一樣,總往巷口南貨店跑,知道的是在等電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看上那店裡七十多歲的老頭了呢。”
李玉玲氣的渾身發抖:“哪有做人家嫂子這麼說話的?真真好教養。”
她這個嫂子素來潑辣,索性雙手叉腰叫喊道:“我不知道你們李家是這麼好的教養,離婚的庶出女兒言不正名不順的住在孃家不說,現在都學會思春了,跟鬧春的貓一樣,整天在家坐不住往外跑,這麼好的教養可真是第一次見到。”
二樓,又傳來老太太的咳嗽聲。李玉玲惱羞成怒:“母親,您聽聽,這是當嫂子的人說的話?”
她二哥從二樓走下來:“好了,好了你三嫂小門小戶出來的,口不擇言的時候總是有的,互相體諒吧,都不容易。”
“老三,你是死的啊?每天在房裡看你那蛐蛐那畫眉,就讓你兄弟你妹子這麼編排你媳婦?”
眼見家裡又要吵鬧不休,李玉玲擦去眼角的淚水,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是她嫂子的冷笑:“看看,都會離家出走了。”
李玉玲衝出家門,站在樓門口猶豫了:該去哪裡呢?中午飯還沒吃呢,自己身上又沒有幾個錢?
這時有鄰居師母路過問:“李小姐啊,大中午怎麼在這站着。”
李玉玲擔心被人看出端倪,低頭說:“剛吃過飯正要出門。”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街道上人來人往,電車甩着長辮子叮噹當地通過。報童揮舞着報紙,高喊着:“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兩份,先生!”
不遠處,支着炸油條的攤子,大鍋熱了,豆油味膨脹開來。李玉玲閉上眼睛,她只覺得太陽太炫目了,人太多了,這麼大的城市,自己竟然沒有立足之地。
她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公寓樓下的,擡頭看着三樓,想看到一點關於方國富的信息。她有些迷茫,自己已經把自尊都踩在腳下,只希望得到那人的憐惜和愛護,可是現在都過去三天,怎麼方國富忽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呢?
李玉玲這時纔想到自己竟然沒有方國富的聯繫方式,她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店鋪都在哪裡,住在哪裡。只知道他在這裡租個公寓,說是給自己住的,現在,能遇到他嗎?
李玉玲繞着公寓走了一圈,這時看到門口有人出來,是一男一女,親密地挎在一起,李玉玲愣愣地看着那倆人,將自己藏在大門旁邊的石柱子後面。
那正是方國富和陳淑儀,他們倆怎麼會在一起?
只見陳淑儀忽然用手勾住方國富的脖頸,臉湊了上去,親了他一下:“達令,我等你回來。”
方國富笑了:“好,你這小妖精,等我。”
兩人如膠似漆難捨難分,李玉玲雙手捂住心口,她怕自己會喊叫出來:你們怎麼會這樣!’
方國富上了一輛黃包車走了,陳淑儀目送他離去,還恰到好處地揮手道別。
“淑儀,你怎麼會……”
李玉玲怔怔地看着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淑儀笑了一下:“玉玲啊,不好意思,國富覺得我更適合他一些,打算和我在一起了。放心,我會介紹一個更好的給你,好不好,這個就先讓給我吧。”
“這不是讓的事情,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你這是把我往死裡逼啊。”
陳淑儀冷笑:“你以爲我的日子就好過嗎?老林這個混蛋,他老婆過來就不敢露面,我這幾年的積蓄全沒了,一點東西都不給我。兩年啊,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一個銅板都不給我,玉玲,咱們不是好朋友嗎?這個先讓給我,以後我再給你介紹。”
李玉玲瞪大眼睛,像是從不認識對面這個人。
“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怎麼能……太過分了!”
李玉玲掩面就跑,她覺得太丟臉了,兩個做爲朋友的女人,竟然爲一個有妻室的男人爭來爭去,這太荒謬了。
她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路人一定以爲自己是個瘋子吧?一個年輕小姐,在街頭狂奔。
“李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一隻手抓住她,李玉玲站住,大口喘着氣,認出攔住自己的人正是前幾天一起逛街的葉小姐。
想到那天一起逛街時候還是三個人,而現在,自己卻被陳淑儀搶走了男人,李玉玲心裡委屈,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李小姐,你……天啊,怎麼這樣,來,我們去那邊坐坐。”
葉限見李玉玲淚流滿面,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拉着她走進路邊一間咖啡店,要了熱果汁。
“喝點果汁吧,你需要平靜一下。”
“葉小姐,你說天地之大,怎麼就沒我的立足之地呢?”
李玉玲喝了一口果汁,語氣悲涼。
“李小姐,你這是遇到什麼事了?”
“實不相瞞,也不怕葉小姐笑話,我去年離婚的,在孃家住了小一年了,其實我是庶出,這個孃家,和我並沒有太大關係。”
李玉玲猶豫一下說道。
葉限點點頭,示意她講下去。
“現在要一年了,家裡人嫌棄我,今天中午飯都不給我吃了。葉小姐,你說咱們女人想在社會立足,怎麼就這麼難呢?”
葉限問:“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找份工作可是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李小姐是讀過教會女中的,對吧?”
李玉玲點點頭。
“去母校看看呢,能不能找份差事做做,就算不能做教師,在圖書館、宿舍找份事也是可以的。”
李玉玲聞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啊,母校的老師們都認識我瞭解我,去找他們想想辦法。”她沒有將方國富被陳淑儀搶走的事情講出來,她覺得太丟人了,昔日好友爲給一個做外室反目成仇,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