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更,月高星稀。
一輛四輪馬車靜靜的停在桃源村村口大門前,馬車通體漆黑,連車輪都是黑色的,車身之上也沒有任何花紋裝飾,看上去極其簡單且粗糲,但此時在夜色之下,這輛黑色的馬車莫名透露出一絲神秘的氣息。
黑色馬車旁,方天寶一個個數着包袱:“這是我娘給你做的一些乾糧,這是劉叔給你準備的金葉子,這是柳家三娘給你做的幾套棉衣,這是張叔……哦,不對,應該是白紅顏送你的,只是由張叔轉交。”
聽到是白紅顏所贈,牛進財不由好奇的接過來,白紅顏雖然在村裡住了有一段日子了,但彼此之間還真沒什麼交集,連熟人都稱不上,她會送自己什麼?
入手冰涼,卻是一塊小小的銀質牌子,銀牌上面只有一個字:卿。
方天寶解釋道:“這是白姑娘隨身的身份令牌,隸屬北楚睿皇子門下,她說這玩意她也用不上了,轉贈給你,行走江湖的時候或許能用上。”
“睿皇子的客卿令牌?”牛進財嘀咕一聲,隨手將這銀牌塞進揹包。
方天寶又掏出一塊牌子遞了過來,說道:“這是我爺爺給你的,咱們村的主事令。”
桃源村的主事令牛進財倒是早有聽聞,能持有這個令牌的人都是村裡的主要管事成員,迄今爲止也只有四個人擁有這個烏木所制的小牌子。
以前這個牌子的作用並不大,也就一個身份證明。
但到了如今,桃源村的商號越開越多,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幾年桃源商號就能遍佈天下了。到那個時候這個主事令牌的作用就很驚人了,憑藉這塊牌子不但可以隨時調動大量物資,更可以隨時命令外在人員爲自己辦事。
方村長突然給自己這塊牌子,是示好還是致歉牛進財也懶得多想,接過牌子順手塞進揹包。
這時候他有點好笑,自己包裡的牌子貌似有點多了,除了剛纔的客卿令和主事令,他還有謝家堡的謝字令以及富源錢莊的身份銅令。
富源錢莊的銅令是莫掌櫃上次就送給他的,其實就是一個印鑑,印鑑上是牛進財自己的名字。
牛進財憑藉這個銅令可以隨時在富源錢莊提取一定的金錢,提錢的時候只要在單據上蓋上這個印鑑就行了,因爲沒有缺過錢,這銅令牛進財還沒機會用一次。
當然,憑藉這個身份銅令,牛進財還能調動富源錢莊的人幫忙辦事,只不過他牛神童已經名聲在外,富源錢莊的所有掌櫃們也都有他的畫像,所以他真需要人幫忙了也用不上銅令,報上名字刷臉就行了。
在他揹包的最深處還有一個令牌,一枚狀若鳳凰的玉佩,那是鳳初露當日在上京送給他的鳳家族徽,憑藉這個族徽他能請動鳳家的人爲自己出手一次。
想着包裡有五塊形狀材質全然不同的令牌,牛進財有點無語。
主要是這個世界沒有身份證也沒有護照,更沒有二維碼和大數據,所以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這些令牌來辨明身份。
牛進財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令牌的時候還覺得奇怪,在他看來這些令牌做工都很一般,也沒有什麼防僞措施,這要是被人山寨冒用那該有多麻煩。
不過後來他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能使用令牌這種身份證明的無一不是大勢力,一般人哪敢去捻虎鬚冒用,一不小心就要被人追殺。
再者能持有令牌的都是登記在冊的,就比如謝家的令牌,所有管事手中都有一個名冊,上面是持有令牌人的詳細身份信息。
當然,鳳家族徽那種不能叫令牌,只能算做信物,持有者不限,他們也只認信物不認人。
想到這裡牛進財不由一愣,那白紅顏送自己客卿令是什麼意思?自己貌似不能用哈?不過此時臨別在即,他也懶得去想這個了。
其實也是白紅顏沒和方天寶講清楚,這倒不是白紅顏疏忽了,而是她高看了牛進財同學。
其實只要是有點江湖見聞的,都知道北楚皇室的客卿令是可以親屬共享的。比如某個客卿爲了家中小輩的安全,出門的時候就會將客卿令交給小輩以保安全。
以北楚一直以來的威勢,持有客卿令的人還真沒幾個江湖豪傑敢輕易招惹,更不敢輕易下殺手,而且以北楚的威勢,也沒人傻乎乎的去假冒這種客卿令,一旦事發或許會被滅族。
桃源村當初之所以關押白紅顏和徐老二人,而不是殺了完事也是顧忌到此點。村裡敢去刺殺睿皇子的手下干將,與睿皇子當面叫陣,那是佔據了一個理字,而且對方也只是一個皇子罷了,惹得起。
但如果殺了皇室客卿,那得罪的就不是一個皇子了,而是整個北楚皇室,萬一他們覺得丟了面子而找上門來也是一個大麻煩。
方天寶將大大小小的包袱都塞進了馬車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高興的說道:“牛老爹才過頭七你就要出去,還趕在這麼個大晚上出門,累的我忙前忙後的,你究竟在搞什麼嘛。”
牛進財知道方天寶嘴上是抱怨,其實是心中不捨,最近在村裡的這這些日子他和方天寶極少相聚,這主要原因是他與鳳初露日夜癡纏樂在其中見色忘友沒時間陪小夥伴,另一個則是方天寶成了神槍隊的隊長,本身也極爲忙碌。
後來鳳初露雖然走了,卻殺了自己師父,他更是沒心情陪小夥伴玩鬧。
牛進財重重拍了一下方天寶的肩膀:“在家好好的,訓練的事兒不要太着急,欲速則不達,這個隊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
“知道了!”方天寶不耐煩的打開牛進財的大手:“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知道怎麼做。”
牛進財想了想,說道:“我其實還有很多的疑問困擾,但想必你也不知道什麼,所以我也就不問你了。”
聽到這話,方天寶突然沉默不語,依稀月色下,他原本稚嫩未退的少年臉龐上此時莫名多了幾分成熟,那一雙靈動的眼睛此時也突然顯得有點深沉。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苦笑道:“你說你不想問的,但其實還是問了。”
“我問了嗎?我說了不想問你啊。”牛進財一臉迷茫。
“行了,我和你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方天寶沒好氣的說道。
牛進財嘿嘿一笑,隨即又臉色一肅,認真道:“別介,我開玩笑的,不要爲難自己。”
方天寶有點不敢直視牛進財的眼睛,低眉垂眼:“我知道的那些你現在已經全知道了。”
“嗯。”
方天寶一咬牙,鼓起勇氣與牛進財對視:“我一直瞞着你,你是不是怪我?”
“我爲什麼要怪你?”牛進財奇怪道:“你既然不和我說,那肯定是對人有所承諾,你是我兄弟,我怎麼能讓你做個毀諾背信的人?”
見方天寶臉都漲紅了,牛進財一擺手又道:“再說了,這些事兒並沒有對我有什麼不利的,你說不說的意思不大,我遲早會知道的。真要是有人對我不利,我也相信你不可能不告訴我。”
“我……。”方天寶臉上更紅了,想要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行了,你是我帶大的寶寶,你是什麼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都是小事,過去就過去了,不會影響咱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牛進財拍了拍方天寶的肩膀。
見方天寶還是尷尬無措的模樣,牛進財輕嘆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師父突然被殺,村裡的幾個長輩們雖然積極處理後事,但他們並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甚至連你爺爺也一樣,說實話,這讓我心裡有點不舒服,再怎麼說我師父也是桃源村的一員,平日裡幫人看病……。”
牛進財的這話讓方天寶頓時急眼了,趕緊辯解:“怎麼會呢,富貴你想多了,牛老爹可不是什麼普通村民,平時也參與了不少村子會議的,我爺爺對他也是很敬重的,牛老爹突遭意外,他老人家其實也很傷心的。”
牛進財嗯了一聲。
方天寶見牛進財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趕緊又解釋道:“而且富貴你也知道的,我爺爺以及村裡那些長輩都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尤其我爺爺,當年更是親眼看到我爹和二叔三叔一一死在他的面前,他老人家已經見慣了生死離別,所以就算是傷心悲痛也是藏在心裡的,不會像那些普通人一般流於表面……。”
“嗯。”牛進財點點頭:“我也沒有怪他們的意思,就是心裡有點怪怪的,如果不是我自己親手將師父下葬的,我都懷疑這老頭是不是還沒死,故意弄這麼一出來糊弄我。”
方天寶被嚇了一跳,趕忙擺手道:“富貴你別亂說哈,人死有靈,我可不敢這麼大不敬,要是牛老爹晚上託夢來找我麻煩可就糟了。”
“他就算要託夢也是找我,哪能輪到你?”
牛進財回頭看了一眼村口大門,語帶嘲諷說道:“我一直以爲咱們桃源村是個新手村,敢情我就是個傻瓜,這特麼哪是什麼新手村啊,這特麼分明是最終BOSS的老巢哇,這小村子裡不但有一手組建護道者的老頭子,還有天下第一高手狂刀百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妖魔鬼怪沒有現身……。”
方天寶低頭不語,臉上再次漲紅。
“老話常說燈下黑,我這也算是燈下黑吧。”牛進財長吁了一口氣:“害得我現在疑神疑鬼的,總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小白鼠,四周圍滿了看不清面目不懷好意的實驗者。”
方天寶忍不住說道:“富貴,你真想多了,哪有什麼不懷好意,大家都是爲你好。”
“也許吧。”牛進財搖了搖頭:“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有身爲小白鼠的覺悟。”
說完之後他一躍上了馬車,呼喝一聲:“走嘍!”也沒再看方天寶一眼,駕車徑直而去。
方天寶擡頭看着馬車漸漸走遠,眼眶突然溼潤。
馬車在走出十幾丈遠的時候又突然停住,牛進財探頭回望喊道:“寶寶,你還有話和我說嗎?”
方天寶呆立原地,遲疑了許久才揮了揮手,轉身而去。
牛進財最後看了一眼桃源村的大門,馬車再次啓動,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