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在胸中的悔恨和愛意藉着傾訴如打開了石閘的洪水,肆意氾濫成災。雲黛縮着肩膀,勉力用雙手支撐住纔沒有癱坐下去。
她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發泄着這些日子以來無法與人相訴的苦楚,卻沒有發現在她背後默默聽她訴說的那人同樣淚眼朦朧。
見她這麼痛苦,葉璟翊的心也跟着碎了,可恨的是雖近在咫尺他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將她擁在懷裡好好安慰,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她造成的。更加不希望她爲了自己而嫁給葉璟昭。
當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亂如麻,只想着帶她離開,哪怕拋棄一切都無所謂,可是……當他趕到凌雲閣的時候卻發現雲黛用傾華的身份進了宮。他守在宮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差點兒就奮不顧身的衝了進去。
可是宮內情勢未明,他不能輕舉妄動,生怕自己的衝動會害了她,幸好她很快就出來了。默默跟了她一天,她失魂落魄的在人羣裡遊蕩,竟連錢袋被人偷了都未察覺。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雲黛所有的異常全部都是因爲自己,她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爲了見自己一面。他的心裡像是揉進了一片砂礫,被磨得發疼。
“笨蛋。”他在心裡默默罵了一句,顫着手想去扶住她的肩膀給她力量,讓她知道她要見的人就在她的身後。
雲黛整理好心情回首看見他的動作,眸中滿是狐疑。
“老先生?”
停頓在半空中手又迅速縮了回來,他扯了扯鬍鬚很快恢復了一派淡定從容,連眸中的水光都了無痕跡。
他挑了眉問道:“姑娘好些了麼?”
雲黛沒有回答,只一味的看着他,葉璟翊被她看的有些心虛,幸得臉上的易容還能讓他依舊保持着鎮定。
雲黛向前一步離他更近了些,葉璟翊握緊拳,嚥了咽口水。她該不是認出了自己?
“你是誰?”果不其然,雲黛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他張了張嘴,一個聲音出現在耳邊。“葉璟昭的人來了,快走。”聲音很快消失,他立刻查看周圍,想從人羣中找到說話之人,橋上駐足賞景的人只有他們兩個,其他人俱都匆匆來往,早已分不清說話之人是誰。卻見橋下出現了一羣官兵,正看着他們這邊。
雲黛見他無視自己的問題只顧四處張望,更加確定了他是葉璟翊,易容這樣是因爲掩人耳目,追問道:“你是不是……”
“別回頭,跟我走。”葉璟翊捉住他的手腕,拉着她快步離開石橋。
那羣官兵見橋上有異動,大喊着追了上去。葉璟翊拉着雲黛向另一個方向逃去,幾下就在人羣裡躥沒了身影。
“是雲閣主!快追,太子有令一定要將她完整的帶回去。”領頭的官兵下令道,手下應了是開始四處搜尋。
凌雲閣
雲黛閨房之中立了一名身型秀挺的蟒袍男子,他不言不語的盯着桌案之上那塊絹帕,其上用藍色絲線繡了一個娟秀的“翊”字。
“翊!翊!”他重重咬着這個字,恨恨的將絹帕揉成一團猶覺不夠。即便如此也不能解除他心中的憤懣,葉璟昭擡眉瞥見跪於他面前的傾華,兩步從案桌後走出來,直直擡腳踹在她的肩窩處。
傾華悶哼一聲倒地,嘴角流下一絲血跡。葉璟昭突至,雲黛失蹤的消息讓他瞬間發狂,他立刻調動了所有能調動的人馬,下令無論如何都要將雲黛帶回來。
傾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使得力道不輕,哪怕她有所準備還是感覺到了五臟六腑在他的重擊之下受到了震傷。
她艱難的爬起來重新跪於原地略作調息,隨後調運丹田之氣以腹語道:“太子恕罪,是屬下大意了,這才讓雲黛有機可乘,逃了出去。”
葉璟昭站定在她面前,片刻後緩緩蹲下與她平行而視,目中冷意連連,彷彿藏了一條毒蛇在對她吐着信子,他眉目之間的陰褻之氣讓傾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葉景昭薄脣輕啓,吐出幾個字:“是大意還是故意?”
“請太子明鑑,屬下絕非故意放她出去的,屬下亦絕無二心。”傾華滿目真誠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葉璟昭眯眼看了她半天,霍然起身背對向她。“好,本宮信你,立刻替本宮去辦件事。”
傾華終於鬆了口氣:“是,請太子明示。”
“本宮要你立即去一趟靈州,將二皇弟帶回宮來。”
“這是爲何?二皇子不是已被流放靈州,難道皇上下旨赦免了二皇子?”
“非也。”葉璟昭垂首坐下,全身的力氣似是被抽光了一般,輕輕搖了搖頭。“靈州傳來消息,二皇弟已薨。他當年雖與本宮作對,卻也是本宮的親弟弟,相信父皇也不希望他葬身異鄉。”
“是,屬下即刻前往。”
“早去早回。”葉璟昭單手撐着額際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在她走出房間後,勾着脣哼笑了一聲,對房中另一人道:“膽大妄爲的東西竟敢欺騙本宮,給本宮盯緊她。”
那人頷首,隨即快速奔出去跟上了傾華。
另一邊,葉璟翊和雲黛在無數官兵的圍追堵截之下無奈的翻牆跳進一處院落。
葉璟翊大呼了口氣:“終於甩掉這羣煩人的蒼蠅了。”
雲黛大口呼吸着空氣與他相視一笑,突然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璟翊,我就知道是你。”
葉璟翊呼吸一窒,到底是被她認了出來。他擡手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髮絲,環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輕嘆了口氣:“你怎麼認出了是我?”
“當然。”她自他懷中擡起頭,牢牢鎖住他的雙目,粲然一笑:“你的眼睛出賣了你。”
他墨玉般的眼睛永遠都是冷冷的如結了冰霜,只有在對着她的時候纔會柔情熠熠,他每次都是用這樣的目光看她,她又怎麼會認不出來?
葉璟翊捏了捏她紅紅的臉頰,摸了一手的汗液。他們跑了很久,難免弄得一身溼,此刻二人皆是滿身大汗。
葉璟翊脫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晚上天涼,你身子不好,小心感染風寒。”
“不行,你自己也會着涼的。”
雲黛推辭着不肯要,他卻堅持要爲她穿上,兩人一時爭論不下。院子的角落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兩人立刻停止爭論警惕了起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葉璟翊輕手輕腳的走過去,雲黛緊隨其後,走得越近,聽得也越來越清晰。
待聽清楚了那怪異之聲時,二人同時羞紅了臉。那隱隱約約的聲音正是女子刻意壓低的呻吟聲,同時還摻雜着*相搏和水液的滋滋之聲,他們一下子明白了那角落中此刻是怎樣的一副場景,同時怔愣在原處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你們兩個聽夠了沒有,聽夠了就快滾,別妨礙老子的雅興!”黑影中蹦出一個十分粗重的男人聲音。
葉璟翊眸光一沉正要上前揪他出來,卻被雲黛拉住了手腕,她搖搖頭示意他他沉住氣,此刻外面到處都是尋找他們的官兵,千萬不能惹事。葉璟翊這才收了氣勢,回拉住雲黛的手。
“大爺,人家……也是出來玩兒的,消消氣別管他們了……讓奴家來伺候您……”身後又傳來女子嬌笑的聲音,他們再也聽不下去,快步落荒而逃。
直到走進前院,他們才知道是走進了什麼地方?此處環肥燕瘦,香氣撲鼻,男男女女的調笑聲不絕於耳,正是鳳京城中有名的勾欄院——玉春樓。
“我們快離開這兒吧。”雲黛被男人們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心中慘叫連連,恐怕被人誤以爲她是這玉春樓中的姑娘了。
而葉璟翊此刻恨不得把那羣餓狼的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他將雲黛緊緊護在懷中,卻見幾個官兵正在門口盤問幾名女子。
“看來我們走不了了。”兩人心中一沉。
葉璟翊計上心來,從身邊經過的一名女子手中奪了一壺酒,一邊往口中灌着酒液一邊擁着雲黛往樓梯上走,狀似前來玉春樓尋歡作樂的客人。
而云黛也配合的恰到好處,兩人演技之精湛連玉春樓的姑娘們都騙了過去。一路上竟然有好幾人像他們打招呼,他們尋了個無人的房間一閃身便躲了進去。
“怎麼樣?官兵有沒有進來?”雲黛緊張的詢問他。
葉璟翊關上了虛掩的門,回首狡黠一笑:“放心吧,我們混進來的這麼成功,沒有人懷疑,官兵們都走了。”
聽他這麼說,雲黛總算放下了心,繃緊的神經一旦放鬆整個人立刻感到精疲力盡起來。
“累了?”他體貼的替她按揉肩膀。“看來我們今晚哪兒都不能去,只能待在這裡了。”
雲黛瞪了他一眼,這地方待着怪彆扭的。“對了璟翊,你怎麼出來了,若是被人發現你不在允王府,豈不是落了把柄在那些有心之人的手上?到時候你的罪名就更大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我不出來,他們也會想盡辦法將我的罪名落實。”葉璟翊目光灼灼,執起她的手。“雲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
雲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微微一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