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將軍府。
“什麼!你說少爺這幾日都去排雲軒過夜,刻意避開公主?”納蘭映月端坐在大廳的太師椅上,聽聞下人報告了恆泰的行蹤後,不由慍怒,重重將茶杯扣在桌子上,又轉過頭看看正陷入沉思的翁哈岱,“老爺,這是您怎麼看?”
“我?”翁哈岱突然回過神,茫然地看向納蘭映月,思索一陣後說道,“這是他的自由,我們干涉不得的,何況我也瞧出來了,其實恆兒他不喜歡公主。”
“這,我也知道呀!”納蘭映月急了,“雖是如此,可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的,況且這還是皇上指的婚啊。”
“是啊,這也是我愁的呀,我都想了很久了,可就是沒想出個頭緒來。恆兒是長子,我們自然是希望他幸福,也希望他可以找到一個他愛的人,可是現下皇上指了婚,我們違抗不得啊。”翁哈岱皺起眉頭,摸着下巴的一撮鬍鬚思索着。
“我們自是不能違抗的,可是恆兒的性格是你我都瞭解的,倘若是他不喜歡的,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要的,哪怕是皇上的旨意......”聽完翁哈岱的話,納蘭映月的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一下,微微眯了眼,試圖掩飾住自己的緊張和心虛。
“這也是我擔憂的呀,怕就怕恆兒抗旨不尊,到時候得罪了公主和皇上可是誅九族的呀,若真會變得那般模樣,怕是我富察家三代的家業都得毀咯。有時候我還是摸不透恆兒的心思,他到底是像你還是像我呢?”
“當然是像老爺您呢,瞧他的鼻子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納蘭映月心慌一陣連連掩飾道。
“嗯?細細想來卻是與我有幾分相似之處,恆兒自幼隨我習武打獵上戰場,他與明軒的安分守己不同,他好像總是閒不住的,同年輕時的我還真是相似呢!哎!話說回來,現下里恆兒看似安分,就怕他成親那一日會做出怎樣的舉動來,映月,你說應當怎辦?”翁哈岱擺弄着茶杯飲一口,極爲親暱地問道,他真爲納蘭映月給他生了這樣一個好兒子而高興自豪。
納蘭映月一愣,微紅了臉,
“依我看吶,我們恆兒怕是外頭有喜歡的人了,現下里要他安分的辦法就是斷了他的念想。”
“哦?怎麼斷?”翁哈岱眼前一亮,深情看着納蘭映月。
“去,查清楚,少爺外頭喜歡的人是誰。”納蘭映月拿出主人的風範,嚴厲地一揮手命令道。
“是。”郭孝應道,恭敬退去。
不得不說,作爲奔走在恆泰與納蘭映月之間的下人,郭孝的辦事效率卻是很高,經過無聲無息地跟蹤,不出三日他便查到了連城正是恆泰所喜歡的人,於是匆匆忙忙地跑回納蘭映月身邊彙報情況去了。
“查清楚了?”納蘭映月眼前閃過一絲凌厲,“那人是誰?”
“回夫人的話,那人正是迎春閣的新任花魁,宋連城!”郭孝弓着腰回答。
“嗯?”納蘭映月突然睜大了眼,“少爺喜歡的竟是妓-女!千真萬確?”
“是的!”郭孝顫顫點頭。
“不可以!絕對不能讓少爺墮落到那地步去。”納蘭映月起初還是打算再瞧一瞧,倘若那姑娘好,她也不會虧待那姑娘,結果怎知那竟是一個妓-女!
“夫人,那連城姑娘與別的花魁不同,她是賣藝不賣身的。”郭孝下意識地爲恆泰辯解。
“哪管什麼賣藝還是賣身,這等水性楊花的女子是絕對不能留在少爺身邊的!去,想辦法把那女的弄來!我倒要看看這是個怎樣的妖女,竟會迷得少爺神魂顛倒!”納蘭映月怒氣叢生,狠狠地將茶杯摔在地上,破碎的陶瓷一瞬便四下飛散,尖利的瓷片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彷彿在滴着血......
......
連城突然被一陣刺骨的溼意驚醒!她發現四下裡一片漆黑,彷彿是在一個密室中,想要動彈卻見自己正被綁在十字架上一動不得動。一把把銀白色的刑具掛在牆上,散發着戰慄的殺氣!
眼前正幾個大漢凶神惡煞地看着自己!看得她頭皮直髮麻。她的喉嚨一陣難言的乾澀,似乎是幾天都不曾喝水,殊不知這是中了**的緣故......
想要說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更談不上喊救命了。她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幾個大漢帶着不懷好意的笑看着自己,慢步向自己走進。
“救......救......命!”連城一陣心慌,扯着嗓門試圖拼命大喊,然而那微弱的聲音只是在密室內無助地迴盪,從這個人的耳朵裡傳進,又從那個人的耳朵裡傳出。幾個大漢不寒而慄的表情彷彿是在告訴她,“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嚨都沒人理你。”
“住手!”頓時,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了連城的耳朵,她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只見幾個大漢突然恭敬的讓開,一個與連城身形相似的女子從中間走出來,手中攥着手帕,詭異地看着連城。
“娘?”連城心底裡暗暗地呼喚着,她沒有看錯,眼前的這個女人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然而下一刻她的心又沉下去了,納蘭映月臉上的詭異神情另她更加戰慄。
“你就是宋連城?”納蘭映月坐下來,依靠着,淡淡看着連城給她遞上一杯水,心頭洋溢過一絲熟悉的感覺,卻隨着內心對恆泰的偏愛煙消雲散了。
連城一口飲盡碗中的水,咽喉彷彿瞬間舒坦了許多。
“嗯。”連城咽一口唾沫,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認識恆泰嗎?”納蘭映月面無表情,接着問道。
“認識。”連城虛弱點頭。
“那你知道他喜歡你嗎?”納蘭映月繼續追問。
“知道。”連城回答,語氣依舊有氣無力。
“那你愛他嗎?”納蘭映月臉上拂過一絲壞笑,讓連城捉摸不透。
“愛......”
“啪!”還未等連城說完,納蘭映月便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扇過去鄙夷道,“呸!你也配!不過是一個妓-女罷了!”
“我知道。”連城心疼得緊,強忍着眼淚回答。
“那要怎麼做你應該明白吧!”納蘭映月撫着連城的臉,淡淡地一笑。
“明白,我向恆泰表明過想法,希望他不要找我,可是他不聽......”連城無言。
“你說他到底喜歡你哪一點呢?是長得好還是因爲你的身體?”納蘭映月訕笑。
“我不知道......”連城茫然地搖頭。
“那你喜歡他什麼,你又知不知道他是駙馬?”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也知道我不好,我也想離開他,我也希望不傷害他,可是一次次拒絕,卻讓我覺得好累好痛,我真的離不開他!”連城變得有些激動!
“啪!”納蘭映月又是一巴掌。
連城倏地別過臉,淚水不受控制流下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生母卻無法相認,還要忍受她的折磨!!
“連城!”不知怎的,納蘭映月突然轉了口氣,帶着近乎乞求的語氣,“放手吧,如果你再和他糾纏不清,所有人都會被你連累的!包括恆泰。”
連城的心頭突然一顫,猛然想起將來富察家族的敗落,所有人的悲慘命運!她的目光頓時黯淡了,她陷入了迷茫,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獲得重生,又爲什麼要重生!老天爺這樣的安排難道是要讓她再受一次苦嗎?
垂下頭,微微落下眼眸,修長的睫毛顫動着,淚水隨着低聲的啜泣不斷往下淌,“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唉,孩子。”納蘭映月默默看着連城的反應,看着她絕美的容顏以及憂傷的模樣,心頭泛起了一絲憐憫,一絲出於母親的憐憫之心,“我看得出來,你很愛他,也看得出來你一定是個高尚的人,我也希望你可以和恆泰在一起,因爲只有你才能給他帶來快樂。只是現在恆泰有婚約在身,你的出現可能會害了我們全家的,包括恆泰。”
“我知道,我會放手的。”連城失魂落魄地回答,那顫抖的聲音令人徹底心碎,納蘭映月也又一次被打動了。
“放她下來。”納蘭映月一揮手,示意身旁的侍衛將連城放下來。
連城的身體失去了支撐,無力地跪坐在地上,手撐着地面,繼續低聲哭泣着。
“連城,你知道什麼是愛嘛?”納蘭映月轉了話鋒,輕輕扶起連城坐下,柔聲勸慰道。
“知道,愛就是奉獻,就是無聲無息地爲自己所愛的人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放手,包括默默地守候他一生,這是大愛,而那些只希望佔有對方的是小愛,我願意成就大愛,再爲他默默得守候一生,其實有時候等待也是一種愛。”連城的嘴角浮起欣慰的苦笑,眼前充滿了憧憬,她的思緒隨着自己的所思所想早已飄到了天際,她彷彿看到上一世自己的守候所換來的一切:他在天邊笑着,向她招手;他在死前呼喚着自己的名字;她默默地拔出匕首劃過自己的咽喉......
這就是所謂大愛所換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