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再絢爛,也要回歸真實的世界。三個月的學習,範朵朵不再是修真者裡面的雛鳥,甚至可以說是高手。但是不知怎麼,她的心裡有深深的失落。無關小蟻,是關於她自己的。她的單純寧靜的生活,註定再也回不去了。
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範朵朵望着滿天雪花,苦苦的無聲問道。黃仙兒走過來替她戴起了氈帽,凝視着她那雙清純的眼睛,認真道:“小姐,你不再是以前的範朵朵了,你是這片大陸上的妖族繼承人。你要振作起來,不要怕。還有我們幫你呢!”
範朵朵望向了小青和開明獸,她們倆鄭重的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肯定。她這才從失落中釋懷出來,也暗暗給自己打氣,“範朵朵,你要長大起來,不要再無緣無故的傷春悲秋了!”
經過遠古魔尊的出手,本來奄奄一息的黃仙兒飛速痊癒起來。她恢復些道行以後,曾偷偷去過李家大院,得知爲自己而死的李不白已經埋入黃土,她悲痛欲絕的去到李不白的墳前,哭了整整一天。自此,她對於人族的看法徹底改變了。以前在她看來,人族裡都是壞人,都是隻會亂殺妖族的惡魔。這些惡魔以正義自居,以主人自居。世間萬物都只配他們指使,而不準被指使者有任何反抗的異議。
李不白的出現,給了她一個證明。證明人族中其實是有好人的,單純到從來不會去亂殺無辜的好人。只是,這種人太少了!
想起以前她殺的那些踏進黃皮墳地的人,她心懷一絲愧疚。要不是那位黑衣男子用鐵劍砍斷她的一條尾巴,她還不知道再造多少殺孽。想起那位厲害無比的黑衣男子,她心神一蕩。不知道此人現在何方,以自己現在的道行,恐怕連他一劍都抵擋不住吧。
範朵朵在學習妖法的時候,才清楚了仙兒姐姐的真正身份。原來她就是當年爺爺說書故事裡的那隻妖,被神秘男子砍斷了尾巴,才收斂聲息。可是她和爺爺的悲慘落魄卻正是從那年在東北小村莊裡的說書故事開始的,要不是他爺爺講的那個故事引來了另外一位邪惡黑衣人,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回頭想想,一切都好像一個夢,無法逆轉,只能向前。範朵朵仔細想了想,指着一個方向道:“我們去當年遇到小蟻的那家小酒館,填飽了肚子,再尋思何處住宿。”
大家欣然領諾,一陣風起,雪地上雪白一片,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小青和開明獸異常興奮,因爲要去小姐當年初遇小蟻的那家酒館了,太浪漫了!那裡是緣分的起點,一切都從那裡開始。
黃仙兒笑吟吟的望着腳下飛速越過的雲層,不知怎麼,她還是想起了李不白。在答應帶李不白南下游玩的一個月裡,她忙着四處抓蛇,打聽鷹愁澗當年發生的內幕。並沒有空帶李不白御劍飛行,領略在天上飛的快感。現在想想,其實蠻後悔的。只是給他買了一匹黑馬,便讓他獨自上路了。又怕他路上使大少爺性子,所以給的銀兩極少。他肯定吃了不少苦,但是他都挺過來了。
想起這位十七歲的少年,臉上憨厚乾淨的微笑,黃仙兒心中一股溫暖。她暗暗發誓,一定加倍修煉,早日羽化飛仙,去地府把李不白的魂魄抓回來,讓他重新還陽!
正胡思亂想間,範朵朵指着腳下的一片山區,說是到了。衆人趕緊停下,再一陣風起,徑直向地面落去。
這裡依然是當年的那個小村莊,依然是那條彎彎曲曲的村莊小徑,沒有多少變化。路邊堆積着厚厚的積雪,白刷刷一片。太陽已經下山,天色暗淡了起來。依稀能辨認出人們白天踐踏出來的小徑,前方的路邊亮起不少燈光,說明人們都還未沉入夢鄉。
酒館就在村莊的中間,店外掛着高高的酒旗,正被冷冽的寒風吹得嘩啦啦直響。踏上木質的小階梯,穿過窄窄的走廊,掀開厚厚的防風布簾,店內的熱氣一下子撲面而來,讓人渾身舒坦。
只見店鋪內有很多人在吃酒,也有人划拳吆喝,猜着酒令。小二時不時提起火爐上燒開的水壺,四處穿梭着幫客人沖茶。火爐裡燃燒的木炭,不斷飄起零星的火星,映的正上方的房樑一片通紅。
老闆娘把手在腰間的圍裙上抹了幾下,笑臉迎了過來,道:“歡迎光臨小店,幾位來吃酒,來的正好,上好的女兒紅剛剛開封,正醇正香。”
開明獸一聽有酒,一雙小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忙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嚴冬臘月的,正好痛飲一番。老闆娘快快上酒!”
他剛說完,就捱了小青一拳頭,小青揪着他的耳朵低聲道:“小獸獸給我老實點,小姐是來尋找回憶的,你不要攪了她的興致!”
開明獸委屈的撇了撇嘴,可憐巴巴的望着範朵朵,範朵朵和黃仙兒撲哧一笑,兩人找了個靠近火爐的桌子坐下,範朵朵才道:“青兒太兇了,這樣子可不好,會找不到婆家的。不就是幾碗酒嗎,老闆娘,給我上一罈窖藏十八年的女兒紅,我們四個要開懷暢飲!”
老闆娘眼睛一下直了,轉瞬眯成了一條縫,立刻陪笑道:“不瞞幾位貴客,未開封的十八年陳釀女兒紅,可是很貴的。我剛纔說的開封的女兒紅,也才藏了十年,價格便宜又公道。你看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小青一聽就上火,這老闆娘分明瞧不起人。她隨手丟了一錠銀子,揚起粉嫩的小臉鄙夷道:“老闆娘,這是定金,你說夠不夠?”
老闆娘見錢眼開,立馬抓在手裡用牙咬了幾下,確定是真的後,才賠禮道歉道:“是我不好,恕我眼拙,沒有看出幾位是有錢的大爺。這就上酒,這就上酒。”
她轉身對正在招呼的小二一聲吆喝,讓他把酒窖裡藏的十八年女兒紅搬出來,給客人享用。然後纔拿起別桌的菜譜,遞到了範朵朵手裡。範朵朵暗覺好笑,多年未見,這位老闆娘絲毫未變,還是那麼的見錢眼開,只認銀子不認人。看她的眼神,她居然一點都沒有認出自己。
範朵朵心中長嘆一聲,隨口點了幾樣小菜,又讓衆人點了自己喜歡的,把菜譜還給老闆娘,才盯着身邊的爐火發起呆來。
就是在這個小店,就是在對面的牆下,多年前,她和爺爺在桌後說書,小蟻和她的姨娘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進來......
望到範朵朵兀自發呆,小青對着黃仙兒和開明獸無奈的聳聳肩,轉而四處亂瞅了起來。
時值入夜,吃飯的客人很多。有一些吃完以後,結了帳就離開了。還有一些吃完了飯接着吃酒,吆五喝六的甚是聒噪。另有一些偷偷朝她們這一桌瞧,畢竟這裡有好幾位姑娘,而且都掀開了氈帽,露出了清麗的容顏。一時間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鄰桌有幾位大漢喝着喝着似乎喝高了,其中一人端起酒杯,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他把酒杯伸到發呆的範朵朵面前,眼神色迷迷的光芒四射,粗聲道:“這位姑娘,來陪大爺喝一杯,你們在這家小店裡的所有消費,都被我包了!”
小青秀眉倒豎,正要發作。範朵朵忽然醒過神來,伸手推開他的那隻酒杯,笑道:“這位大哥,我在想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打攪我,謝謝!”
喝醉的大漢愣了一下,既而帶着酒氣哈哈大笑道:“姑娘果然有味道,言談舉止如此得體,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吧。我就是一粗人,冒犯之處還請海涵。只是...只是請姑娘賞臉飲上一杯,我在我朋友面前才能不那麼丟臉......”
最後一句話,他刻意壓低,背對着他的那些酒友說的。範朵朵聽到了,小青等三人當然也聽到了。開明獸坐不住了,一把握住大漢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就聽到大漢慘呼的叫聲。開明獸冷笑了一下,道:“我家小姐說過了,她在想事情,外人不要打擾,你是不是還要我再重複一遍?”說完,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那位大漢疼的額頭冒汗,連呼饒命。
鄰桌的幾位大漢一看同伴被虐,哪裡坐的住,正要衝過來報復,範朵朵忽然站了起來。示意開明獸鬆開那隻大漢的手,拍開桌子中間尚未開封的女兒紅,自顧自倒了一碗。端起來對着那位大漢,對着鄰桌的幾位酒友,笑了笑仰起頭,一飲而盡。
甘醇的酒水,帶着些涼意,汩汩流入喉嚨。很快,一陣火熱升了上來,只覺得嗓子快要冒煙,範朵朵又抓起小二手裡的水壺,倒了碗滾燙的開水。她端起小碗,手心一陣寒氣溢出,冒着熱氣的開水瞬間涼了下去。她腦袋低下,一口一口喝的乾乾淨淨,嗓子裡的灼燒感才稍稍減了下去。
周圍鴉雀無聲,那位藉着酒勁耍無賴的大漢,登時清醒不少。尤其看到這位漂亮的少女喝下滾燙的開水,而且平安無事。他就覺得自己被嚇到了,他一聲怪叫,丟下幾錠碎銀,見了鬼似的跑了出去。
另外幾位準備大鬧一番的傢伙,一看陣勢不對,對方明顯是個棘手的貨色。他們眼神飛快交流一番,也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離開了。
範朵朵吐了口長氣,軟軟的坐下,忽然看到大家望向自己的奇怪眼神,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