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樓大門在這時呼啦一聲開了,像是有人大力推開,門窗發出巨響。黃仙兒不再猶豫,一道身影閃過,遁了過去。
剛走進門口,大門呼啦一聲再次關上。傳來一陣喘息聲,黃仙兒定睛一瞧,頓時傻在那裡半天回不過神。
這是一間很大的客廳,跟之前血靈珠探測到的情形一樣,舊舊的桌椅板凳,舊舊的堂畫,舊舊的燈籠掛在房樑上,兀自發着淡淡的火光。火光照亮的地方,豁然出現三個人影,其中一位水靈靈的小姑娘正大口喘氣道:“幸好這棟小樓安置有辟邪之物,不然我們可要倒黴了!”
有個身材矮小的男孩,正爬在窗上的一個破洞上向外偷看。時不時興奮地大叫一聲,好像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很好玩。
最後一位穿着天藍衣衫的姑娘,正好奇的打量着黃仙兒。黃仙兒也正傻傻的望着她,一動不動。
不用多說,這三位正是一路尾隨過來的範朵朵三人。本來以她們的道行,是瞞不住黃仙兒的。但是黃仙兒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石猴身上,開明獸又有一種能隱去行跡的厲害法寶,所以才一路追隨而下。
誰知黃仙兒因爲好奇,動了下院子裡石桌上的一隻水果,整個陰間紙樓的風水一下子被打破,暗藏的厲害機關才浮現出來。範朵朵跟隨爺爺多年,對於這種詭秘的紙樓自然熟悉。她知道一旦大門封閉,這裡立馬就會變成人間地獄。但是仿製死者生活起居的的主樓卻會安然無恙,畢竟再厲害的機關只是爲了防禦外敵,而不是摧毀這裡。所以纔有了後來的一幕。
範朵朵看到對面的姑娘正傻傻的望着自己,像是見到了鬼。不禁莞爾,笑道:“這位姐姐,我沒有影子嗎,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小青也發現了異常,瞧瞧拉了一下興奮不已的開明獸,指了指呆立的黃仙兒。意思是說,這個姑娘有點不對勁,要小心防範。
開明獸扭過頭,瞅了黃仙兒兩眼,忽笑道:“小姐不用怕,她雖然修出人身,道行也不錯。但是...心地並不壞!”
黃仙兒僵硬的身子動了下,失神的眼睛終於有了一點色彩,剛纔驚走的一魂一魄才漸漸歸位。只見她顫抖着手,指着範朵朵,斷斷續續道:“這位小姑娘...可曾...去過鷹愁澗?”聲音沙啞,說出來後黃仙兒自己都嚇了一跳。
範朵朵點了點頭,一陣莫名其妙,瞧她的反應,好像心情很激動。難道她認識自己?開明仔說她修出人身,難道她是妖族?範朵朵一下變得緊張起來,雖說妖修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但是眼前分明是一位活生生的長的很好看的大姐姐,一點妖族的氣息都沒有啊!
黃仙兒忽然笑了,笑的很開心,發自內心的開心。兩行清淚順着臉蛋流了下來,她哽咽着聲音,道:“主人在上,請受仙兒一拜!”
說完她竟要行妖族大禮,這回輪到範朵朵愣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位姐姐好像把她當做某個熟人了吧。忙走過來扶住黃仙兒的胳膊,急道:“姐姐,千萬不要。我和你素不相識,如此行禮簡直折煞朵朵了!”
黃仙兒聽範朵朵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言重失禮了。站起身紅着臉道:“小主人,是仙兒不好。我太開心了,我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我以爲還要一天一天苦尋你良久......”說完,嗓子又哽咽起來。
範朵朵知道這位自稱仙兒的姐姐如此動作,必有隱情。忙用絲巾擦去桌椅上的塵土,拉她坐了下來,這才輕聲問道:“姐姐,我叫範朵朵,她們是我的弟弟和妹妹。我是去過鷹愁澗,但是我並不認識你啊,你爲何稱呼我小主人呢?”
黃仙兒稍微平復了下激動的心情,這纔回道:“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黃仙兒講了她在黃皮墳地的故事,如何失去一條尾巴,如何與落花生廝殺,如何喚醒遠古魔尊,如何出谷找她。一言一語娓娓道來,只聽得範朵朵三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妖族繼承人降世,對於整個妖族來說,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緣分叵測的是,這個繼承人居然是位人族的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早在鷹愁澗的時候,那位少年就跟她說過,她身上帶有妖族繼承人的氣息,她的身體裡封印了一枚鳳凰蛋。那個時候她幾乎崩潰,豆蔻年華的她莫民奇妙的成了妖族的繼承人,如此詭異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很長一段時間,她悶悶不樂,鬱結難解。直到小蟻帶着鏡兒和小青來救她,她那顆漸死的心才復活起來。
無論如何,還有人牽掛她,關心她,在乎她。她沒有理由消沉萎靡,她還是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永遠都是。
如今往事重提,今天在離山山腹下的紙樓裡,偶遇的這位姐姐親口告訴她,她真的是妖族繼承人,範朵朵已經能接受這個事實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西域枯木盆地裡的變異,她早有預感,那顆不溫不火的鳳凰蛋,遲早會毀了她的一切。
沒想到,只是沒想到,這一切竟來得這麼快!
一席長談,四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範朵朵撲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強笑道:“仙兒姐姐說的話,朵朵都信。爺爺早就說過,每個人生下來都是有宿命的,誰也逃不開。我本以爲我只是個人間平凡的小姑娘,能看到每天太陽升起,能看到花兒在迎風開放,能聽到小鳥歡快的歌唱,能見到爺爺慈祥的微笑,這一生就是很幸福的。但是...但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肚子裡住了一個兇胎...”
說到這裡,她忽然哭了,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本來一個清清秀秀的姑娘家,立刻變成了一個楚楚可憐的淚人。
也許是傷心觸動了回憶,範朵朵忽又想起了小蟻,心裡更加的痛,痛的雙手顫抖,身體扭曲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趴在桌上哭的幾乎斷氣。
小青眼圈早就紅了,一把推開想過來擁抱範朵朵的黃仙兒,咬牙切齒道:“你離我家小姐遠點,她剛纔還是好好的。現在你看看,她變成什麼樣了!你的心怎麼這麼狠!”
聽着範朵朵揪心的哭聲,開明獸受到感染,居然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又推了一把黃仙兒,喝道:“給我滾遠點,別再靠近我家小姐,小心我不客氣!”
這一下用力甚大,黃仙兒一個踉蹌,差點撞到樓梯上。要是放在以往,她早就一發不可收拾,大吵大叫着祭出法寶上前打架。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對面的人是她苦苦尋覓的小主人。她一點都惹不起,有的只是敬畏之心,哪裡有生氣的權利。再說,於情於理她都有錯。直截了當的把事情的起因扔出,她還是低估了小主人的承受能力。看她的模樣,真的就好像人間普通的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要不是遠古魔尊傳給她的那篇法文中,有辨識繼承人的秘法。誰又能相信眼前這位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竟是牽動無數妖族心思的妖族繼承人!
黃仙兒自覺理虧,站在樓梯邊一聲不響的低着頭,像做錯了事的女弟子。
在小青連番的安慰下,範朵朵才從哭聲裡爬起身。看到自稱黃仙兒的大姐姐正站在樓梯邊,表情複雜的望着自己,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的稀里嘩啦,真的是丟死人了。她理了理散亂的長髮,輕聲道:“仙兒姐姐,快過來坐,你怎麼站到那裡去了?”
黃仙兒正要說是她的兩個弟弟妹妹推了自己一下,卻看到小青和開明獸暗暗瞪了她一眼,挑釁的眼神中分明帶有一絲威脅。她立刻改口道:“剛纔小主人哭的太傷心,仙兒自知理虧。便上樓去轉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密道,可以從這裡出去。”
範朵朵疑惑的望了下小青和開明獸,似乎在懷疑她說的對不對。剛纔她是心神動盪,哭的亂了試聽。可是也沒有聽到黃仙兒上樓下樓的聲音啊,小青對開明獸使了個顏色,兩人忙笑道:“她說的都是對的。她去找有沒有出去的密道,我們親眼看見的。”
“哦,姐姐快過來坐,我還有話要問你呢。”範朵朵對黃仙兒招了招手,黃仙兒這纔在小青和開明獸的怒視中走過來坐下。
“既然你說我是妖族繼承人,可有什麼證明我是那個繼承人的憑證嗎?”範朵朵問道。
黃仙兒一聽也對,空口無憑,要有憑證纔對。忽地她拍了一下額頭,從腰間口袋裡拿出一枚令牌。通體漆黑,呈盾形。其中一面刻了很多蝌蚪一樣的文字,另一面則是一個大大的“妖”字。這個妖字是人族文字,雖然是古體繁筆,但是範朵朵辨認的出來。
黃仙兒拿着令牌解釋道:“這是遠古魔尊交給我的令牌,說是找到小主人後一定要親手交給你。這就是你妖族繼承人的憑證!”
範朵朵接過令牌,入手沉重。手感上溫潤如玉,十分舒服。只是黑不溜秋,造型奇特。除了兩面不同的文字,再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
範朵朵摩挲半天,皺眉道:“這塊令牌也不能說明,我就是妖族繼承人啊,還有沒有別的?”
開明獸忽從範朵朵手裡搶了過去,翻來覆去的把玩了半天,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還用鼻子嗅了嗅,用牙咬了咬,令牌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青敲了一下開明獸的腦袋,驚叫道:“你噁心不噁心,上面都是你的口水!”
說着她一把奪了過來,用袖子擦去上面留下的口水,也是前後看了幾遍,找不出什麼迥異的地方。直接當一塊廢銅爛鐵丟到桌子上,對黃仙兒質問道:“這分明就是一塊黑色的石頭,連正宗的和田玉都不如,哪裡有什麼能證明小姐身份的地方!你該不是在忽悠我們吧?”
黃仙兒冷汗直冒,要是讓遠古魔尊知道這塊令牌,被他們這麼折騰的話,還不活活氣死。忙拿起來用絲巾擦了擦,重新遞到範朵朵面前,急道:“這真的就是證明小主人身份的令牌,不信你可以滴一滴血在那篇妖文上面。”
範朵朵半信半疑的拿過令牌,看黃仙兒說的信誓旦旦,有心試一試。正要咬破手指,突聽小青尖叫道:“小姐不可,萬一中了這個妖女的奸計怎麼辦!”
要知道血這種東西最不能說謊,很多匪夷所思的東西,都能通過血在控制。像某些魔道的法寶,要通過血來祭煉。這面令牌應該也有這種功效,需要通過血才能驗證它的真假。
範朵朵對小青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怕,有開明獸在旁邊保護呢,肯定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