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輕聲道:“這是本城幾百年的老傳統,據說是因爲城門正北邊的那座離山。相傳離山落地之時,灰塵遮天蔽日。白天跟黑夜一樣,到處漆黑黑的。人們心裡非常害怕,時時刻刻點起燭火照明。直到那灰塵三天後落下,城裡城外像是下了一場大雪,不過雪片的顏色卻是灰色的。”
說到這裡,小二發現點菜的兩位客人眼睛發呆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理會,繼續道:“天生異象,必有妖孽。城主請來許多能人異士索求解惑,他們就說這一切是上天的安排。這座龐然大物從天而降,一定有它自己的宿命。但是順帶捎上了我們,以後我們這座小城必須要夜夜點燈,祈求上天的保佑。從那以後,我們改名作不夜城,城所有的燈都變成了這幅模樣!”
李不白一邊聽一邊心裡震驚,這完全是另一個版本的離山故事。明明在離山北邊的小村莊裡,王老漢告訴他離山是從地底升上來的,出了巨大震動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徵兆。而到了離山南面,這座不夜城裡的小二卻說,離山從天而降,掀起長達三天的漫天灰塵。到底是誰在說謊,還是兩個人都是對的?
點好菜打發走小二,李不白把自己的想法跟黃仙兒一說。黃仙兒少見的表情凝重起來,看來這座突兀出現在此地的離山,不簡單啊!
兩人整整跑了一個下午,肚子都有些飢餓。見到飯菜後腦海里一片香氣,眼前只剩下食慾。拿起筷子風捲殘雲,味道雖不說美味,但是有種特別的地方味道,偏清淡。
李不白一勺一勺喝着清湯,低聲道:“仙兒,小二是不是在說謊?”
黃仙兒搖搖頭,咬着嘴脣道:“他沒道理跟我們說謊,我們只是路過的客人。如果他對每一個路多的客人說謊,當人家知道真相後,他這家小店一定會被人砸掉。”
李不白瞅了瞅四周完好無損的店鋪,沉思道:“看來他沒有說謊,店鋪也是好好的。那麼,是不是王老漢說了謊?”
話一出口,他愣了一下。王老漢是他渡過離江的船伕,偶遇而來。河面上同生共死,死裡頭走了一遭。交情沒有,同仇敵愾的氣息還是存在的。而他對於王老漢來說,也是一名過客,他也沒有理由撒謊欺騙自己。
黃仙兒忽然道:“假設他們都沒有撒謊,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李不白懵了,怎麼可能都是真的。那麼大一塊東西突然蹦出來,要麼南北兩面都是地動山搖,要麼都是灰塵遮天。除非......李不白忽然想到了什麼,除非離山南邊發生了什麼異常的情況,導致不夜城裡的人被灰塵蓋了三天!
黃仙兒心思細膩,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兩人互通了一下眼神,覺得大有可能。但是此地不是說話的方便之地,他們要了個上等的房間,就在三樓拐角最後一間。
關上門後,李不白才急聲道:“我們翻過山脊,趕到離山南面的時候根本沒有停下歇息。就算有什麼異常,也被我們忽略過去。要不明天?”
李不白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想天亮後重上離山。黃仙兒雙手撐着下巴,有氣無力道:“我要睡覺,天亮後再說吧。”
說完,黃仙兒徑直走入臥室,竟是睡覺去了。李不白忽然一聲尖叫,跳腳道:“你把牀佔了,我睡哪裡?”
追到臥室牀前,黃仙兒已經軟綿綿的躺到了牀上,半閉着眼睛道:“你去找小黑......”
李不白氣的牙齒咬得咯嘣咯嘣亂響,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他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緊張,惶恐,疑惑的負面情緒之中。到了晚上正是要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卻發現只要了一間房間,一張牀。
要是平時,他或許會有點旖旎的幻想。跟美人同室共處,說不定會有奇妙的事情發生。可是此刻疲憊不堪的他,望着牀上睡的死死的黃仙兒,一點幻想的念頭都沒有了。臥室明亮的燈光下,黃仙兒那張秀氣的臉蛋看上去有些蒼白,眉頭稍稍皺起,似乎連睡夢中都不得安寧。玲瓏的身段軟綿綿的壓在牀上,雙腿稍稍蜷縮,好像有點冷。
李不白忽然心生憐惜,如此一位楚楚可憐的姑娘,自己這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跟人家搶牀位。輕聲嘆息一聲,他取過牀頭疊的整齊的被褥,輕輕蓋在黃仙兒身上。把桌上的燭火稍稍撥暗了一些,走了出來。
坐在客廳的圓桌旁,盯着那盞油燈,明亮的火苗一動不動的燃燒着。李不白決定趴在桌*就一個晚上,他可不想再和小黑擠在臭臭的馬廄裡,也不想再開一間房。或許是因爲臥室牀上,黃仙兒那張帶有淡淡憂愁的楚楚可憐的臉蛋吧。女孩子天生就要被男人保護的,這是李不白的念頭。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在這座怪異的城鎮裡,他還真不放心。
男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總有一種保護弱小的衝動。有時候明明他自己纔是被保護的對象,卻因爲一張帶有淡淡憂傷的臉蛋,而生出一股強烈的保護情緒。這大概就是男人天生的責任感吧,強大如黃仙兒,睡夢中也流露了一絲弱小的真相。
趴在桌邊的李不白漸漸打起瞌睡,兩隻眼睛重的擡都擡不起來,終於昏昏睡去。就在他睡過去的下一秒,油燈裡的火苗忽然動了一下。
黑夜裡,打更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街道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看不到。無盡的黑暗中,只剩下點點光斑,在地上孤獨的搖曳。過了子時,夜空上那輪圓月,忽然被一片黑雲遮住,漸漸地,月亮沒了。
夜裡的離山完全失去白天的秀美,一顆顆隨風搖曳的楓樹,像極了一隻只怪獸,在瘋狂的晃動着腦袋,低聲咆哮。樹林中有一隻只看不見的東西跑來跑去,樹葉的沙沙聲整齊的很,從這邊響到那邊,再從那邊響到這邊。
矗立在樹林上方的三座山峰,無星無月下竟然消失了。
黑暗中傳來低低的人聲,“小姐,那三座山峰果然有鬼。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另一個聲音嬌嗔了一下,輕聲道:“不行,太危險了。能把那麼高的山峰弄沒,不是厲鬼就是神仙,我們去了就是找死。小姐,我們趕快跑吧!”
兩個聲音爭鬥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語,他們口中的小姐倒是一直都沒開口。忽然,第三個聲音“噓”了一下,兩個爭吵的聲音立馬停止。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你們快看!”
剛剛莫名消失的三座山峰,忽然又回來了。頭頂上那輪被黑雲遮蔽的月亮,不知何時,完整無缺的重新出現。三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發生眼皮底下的這一幕,太駭人了!
一顆粗壯的楓樹樹冠上,緩緩探出三顆人頭。藉着月光一看,居然是不告而別的範朵朵三人!
範朵朵嘆息道:“聽說這裡有妖怪,我們匍匐了半夜,居然只看到三座奇怪的山峰。好像一無所知哦。”
開明獸粗聲道:“沒有啊,那三座會消失的山峰,就是最大的收穫。我們應該過去看一看,說不定......”
話忽然被打斷,小青尖聲罵道:“說不定你個頭啊,大半夜的去爬山,你有病啊!小姐,我看這裡不乾淨,我們還是跑吧。”
範朵朵實在拿他們兩個沒有辦法,一路南下,他們倆的嘰嘰喳喳,她不習慣也習慣了。多個聲音在耳邊迴盪,很能驅趕心裡的寂寞。她以前不知道寂寞是什麼感覺,直到喜歡上了小蟻,才知道這是一種難以排遣的情緒。
路上無聊,他們一路都在御劍飛行,行程極快。有一天人在天上,看到地上有隻大蛇在欺負過路的凡人。範朵朵一聲令下,三人直撲而下。閒不住的小青和開明獸早就憋不住了,看到小姐有了點精神,他們也格外賣力,把那隻大蛇揍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最後它落荒而逃。
爲什麼沒有殺呢?因爲範朵朵不殺生。小青和開明獸無所謂,只要小姐開心,讓他們幹嘛都可以。那條大蛇是從鷹愁澗出來的,當然認得這位瘦弱清秀的姑娘是誰。她可是遠古蛇尊捧爲上賓的貴人啊,它那裡惹得起,更別說她身邊忽然多出的兩個厲害的幫手。
得知鷹愁澗爬出的大蛇來到如此之遠的地方,範朵朵嚇了一跳。難道蛇妖之患已經到了無法遏止的地步?
開明獸表面上看去大大咧咧,像極了一個調皮的大男孩。但是心思比小青還細膩,他聽完小青講的小姐被蛇族抓進鷹愁澗一事,仔細想了想,忽然道:“小姐,我看其中另有玄機!”
範朵朵忙問怎麼了,開明獸才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直說的範朵朵和小青兩人目瞪口呆,慚愧的無地自容。
原來開明獸綜合小青講的話,還有一些範朵朵親口講的細節,大膽猜測出一個很接近真相的真相。
遠古蛇尊爲什麼放這些大蛇出來,只是簡單的讓它們自身自滅,還是催其另找機緣蛻變人身?如此做法,簡直就是公然挑戰人族底線。如今人族正值興盛時期,他就不怕人族聚集大批人馬,把鷹愁澗殺的一條蛇都不留?”
這一切都不合理,都不符合道行絕高的遠古蛇尊的智者作風。如果這一切都不成立,那麼他到底是爲了什麼?直到來到溫暖的南方,意外碰到的那條大蛇,開明獸的思路才清晰起來。
遠古蛇尊大張旗鼓的指派它的子孫出來,目的很簡單,就是爲了找尋某樣很重要的東西或是地方。
如此一解釋,一切都行的通的,又合情合理。
想起那位妖異的少年對待自己的彬彬有禮,範朵朵忽然起了雞皮疙瘩。他到底在圖謀什麼,放了自己,還是放不過那個他最希望找到的關鍵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