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白被小黑弄得哭笑不得,忽然聽到一陣異響從林中傳出,忙捂住小黑的馬嘴。
“嘩啦啦......”風吹樹葉的聲音,從東往西,很有規律的掠過。一般的風到處亂吹,或原地打卷,樹葉的響聲絕對不會這麼有規律的持續這麼久。難道風裡面藏了什麼不可知的東西?
李不白眼睛瞪了老大,後背不知不覺滲出一層冷汗。直待那陣異響消失,他才緩過氣來。經過這麼一嚇,小黑乖了很多。李不白暗暗尋思這麼自己嚇自己不是辦法,總得到血案現場看一下,心裡的疙瘩才能解開。
他飛速攀上馬背,輕提繮繩。小黑會意的放輕腳步聲,慢慢向林中摸去。
離山的楓樹長的格外高大,也許這裡奇特的自然環境極其適合這種樹木生長。所以踏入樹林,視野非常開闊。因爲大部分楓樹的主幹筆直,光溜溜的一根枝椏也沒有長。直到離地一丈的地方,才向四周伸出粗細不均的枝幹。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人在樹底下能清晰的看到一條被行人踐踏出來的小路。
這條小路其實也是攀越離山的主要道路,發生血案的那個地方,李不白目測過,應該就在小路旁邊的溪水附近。
地勢漸漸往上,溪水中的血紅越來越鮮豔。李不白有些奇怪,難道那隻飛鳥的屍體被丟在溪邊,沒有被他們帶走!
忽然小黑不走了,李不白坐在馬背上明顯感覺到小黑的不安。它好像聞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不安的搖頭擺尾,看樣子大有退回去的趨勢。
李不白雖然出身富貴人家,但是一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還是知道的。馬比普通人的聽覺和嗅覺靈敏的多,所以它們很多時候出現的不安的徵兆,都說明前方有危險!
李不白被小黑一感染,也開始不安起來。眼看着血案現場發生了什麼,馬上就可以看到,他卻心生退意。一人一馬在溪邊小路上忐忑了良久,李不白一咬牙,輕聲道:“小黑,上!就算不管那隻飛鳥,我們也要通過這條小路翻越離山。你機靈點,有什麼事馬上就跑!”
主僕關係的兩個傢伙,經過這麼多日的磨合,早已經心有靈犀。小黑頓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放輕馬蹄,一步一步朝前方挪去。
隨着距離的增進,一片顯眼的血紅率先映入李不白的眼簾。人在馬上看得遠,所以他幾乎和小黑同時看到,前方三丈左右的地上,有一大灘血。
李不白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猜錯了!一隻小小的飛鳥,不可能流那麼大一灘血,也不可能有足夠的血量讓溪水把血跡帶到下游,讓他看到。難道這是別的東西的血?
李不白嚥了口唾沫,忽然全身一僵。因爲前方溪邊的灌木叢外露出一樣東西,仔細看去,居然是一把木製的弓。再看附近路面上,他又在厚厚的葉泥中看到一支露出羽毛的箭。
這不是獵殺飛鳥的獵人的弓箭嗎?怎麼會躺在這裡,它們的主人呢?
猜測,疑惑,不安全部涌上心頭。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看來獵人在獵殺飛鳥後,遭到了別的東西的攻擊。李不白從背後抽出一柄砍刀,這是離開王老漢家的時候,他特意要的。離江江面上的驚險遭遇,讓他意識到武器的厲害。有了武器,心裡纔有安全感。
這是一把砍柴的鐵刀,不是砍柴的斧子。所以分量很輕,握在手裡輕重剛好。狹長的刀身,防身再好不過。
屏住呼吸,一人一馬繼續向前。轉過那片灌木叢,李不白猛地臉色煞白,差點沒從馬上跌下來。原來灌木叢後躺了一具屍體,看衣服應該是個男人。他趴在地上,頭垂在溪水裡,一動不動。背上有明顯的抓痕,露出刺目的幾道大口子,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猙獰的血肉。
李不白第一次看到死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奇怪的是,小黑倒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沒有按照主人的吩咐,一有意外,撒腿就跑。一炷香的工夫,李不白嚇跑的一魂一魄才真正歸位。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艱難的從馬上下來。果然雙腿發軟,他暗罵自己的懦弱。在離江上跟那條綠皮蟒蛇斗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衰過!
不就是個死人嗎!難道還有活着的綠皮蟒蛇可怕?他暗暗打氣,緊握砍刀,向那具屍體走去。
他用砍刀把趴着的男人屍體翻了過來,不看還好,一看立馬吐了!只見這個屍體的肚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挖開,赫然露出一個臉盆大小的血洞,裡面的五臟六腑一乾二淨,全都不見了!大量的血絲順着傷口,緩緩流入了小溪。再看他那張臉,表情猙獰,死不瞑目。臨死前驚恐的模樣,誇張的保留了下來。
是什麼東西有這樣恐怖的攻擊力,可以黑虎掏心似的把爪子伸到他的肚子裡一拉,掏了個乾乾淨淨!李不白把中午剛吃的那些飯菜吐得一乾二淨,直到膽汁上涌,苦到了家,他才緩過神來。盯着屍體仔細猜測着。
對了,那隻飛鳥的屍體呢?李不白擡起頭四處尋找,沒有在附近的區域看到。卻發現那隻羽箭安安靜靜的躺在葉泥裡。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頓時一愣!羽箭居然只有一半,從中間被粗暴折開,尖銳的木刺赫然露在空氣中,甚是瘮人。
李不白對着小黑輕聲道:“小黑,你四處聞一聞,看有沒有飛鳥的血跡氣息?”小黑聽到後,就開始四處嗅鼻子。過了半晌,它搖頭擺尾,看來沒有聞到一點氣息。
李不白被搞糊塗了,如果說獵人殺了飛鳥,後來者殺了獵人。那麼飛鳥的屍體呢?難道被後來者帶走了,那它又爲何折斷了這支羽箭,因爲憤怒?
對啊,如果是自己也會憤怒。爲了填飽肚子,亂殺無辜。別說這支羽箭,就是那把弓,他都想掰成兩截。對了,弓!他快步走到灌木叢邊,撿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弓。這是一把完整的弓,配上只剩半截的箭,他作勢拉開弓弦,仰射天空。小黑被主人呆呆的舉動嚇了一跳,以爲他被這具死屍刺激到了,忙走過去伸出溼漉漉的舌頭舔舐他。
李不白模擬着血案發生時候的場景,那隻犀利的羽箭,閃電般射向正在飛翔的飛鳥。飛鳥哀鳴一聲,身上插着羽箭快速下墜。獵人開心的露出微笑,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下意識回頭。一隻犀利的爪子瞬間插入他的肚子裡,用力一拉,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停止了呼吸,翻身倒下。一頭跌在溪水裡,就此死去。那隻從天而降的飛鳥,在還沒有落地前,就被後來者接住。堅硬的羽箭順勢一折,斷開的半截被它丟棄在地上,它帶着飛鳥的屍體,大搖大擺離去。
這是活生生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古書有云,殺人者,人恆殺之!按照古書的意思,殺人的人,常常會被別人殺了。可是他只是射殺了一隻飛鳥,不至於被人掏了心肺吧。李不白僵立在小路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不出門不知道世道艱險,不掌家不知道柴米油鹽。
向來自詡熟讀古書的李不白,在同齡人中算個才子。他因此常常得意,又兼脾氣溫和,李大大院的丫鬟們大多鍾情與他。雖說身份地位限制,根本發生不了什麼。但是這些善良的姑娘們,哪一個不想李不白做她們的如意郎君。曖昧,溫情的環境,讓李不白感覺不到一點人間的冷暖,人間凡人們的不易。
如果說這個獵人爲了果腹,迫不得已殺害一隻飛鳥,還可以原諒。那麼那個後來者爲了一隻飛鳥,殺害一個人,就太冷酷,太殘忍了!簡直就是畜生,畜生都不如!李不白手握弓箭,劇烈顫抖。起初的恐懼在極端的憤怒面前,忽然退縮了。那半截羽箭咯嘣一聲,嘎然斷了。李不白油然未覺,還處在極端憤怒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有人拍了他一下肩膀。
李不白猛地哆嗦了一下,心跳瞬間停止。難不成自己模擬的殺人情景,再次重演!他很想回頭去看一看,是誰拍了他一下。但是他不敢,他害怕猜測成真,一隻犀利的爪子瞬間插入他的肚子裡,他死不瞑目!恐懼再次佔了上風,他顫顫發抖。
這是一種很糾結的場景。大多數人都有這樣一種習慣,有人在你背後拍了你一下,十中有十會下意識回頭看一下。這幾乎成了人族的一個本能反應,但是此時此刻,李不白交叉在天人之際,冰火兩重天。一方面苦苦壓制自己轉身的慾望,一方面是無法抑制的恐懼侵襲。
小黑呢?它耳力和嗅覺那麼敏銳,早應該出聲警告啊。李不白最後一絲清醒的靈臺忽然想到這個奇怪的地方,難不成它也!
李不白忽然道:“仙兒,是你嗎?你又來嚇我!”
他從靜悄悄無聲的小黑那裡猜測到背後是誰了,果然他剛問完,一聲冷哼響起,“不好玩不好玩,你都沒有被嚇到。咦,你怎麼猜到是我?”
轉過身,一身黃色裙子的黃仙兒正在嘟着嘴瞪他。李不白腳下一軟,就地坐了下去。他低聲苦笑道:“我的姑奶奶,還說沒有被嚇到。我差點被你嚇的魂飛天外,永墜輪迴!”
黃仙兒轉而一笑,蹲下道:“哈哈,看來你還真被嚇到了。我好開心啊,離開你這麼久,你居然還活着!”
李不白擡起頭翻着白眼道:“我都死了無數回了,你知道不?要不是我吃了那顆蛇膽,又急中生智,早被離江裡那條該死的水蛇吃了!”
黃仙兒無所謂的聳聳肩,道:“吃了就吃了唄,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我把它的肚子撕開,救你出來就是了。”
聽到肚子撕開,李不白忽然回過神來。指着旁邊那具死屍道:“你看,他的肚子就是被什麼東西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