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急轉直下，蛇妖瘋狂扭動長長的蛇身，仰頭嚎叫。尖銳的嗓音刺破雲空，它自出谷以來還沒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夠了！給我閉嘴。”一把青銅色的巨刀挾帶犀利的刀氣，猛地壓在蛇妖的頭頂。
兩隻碧汪汪的人眼一下睜大，聲音戛然而止。它這時才清醒過來，眼前的少年並不是普通人！剛纔無影無形的一記耳光，還有懸在頭頂的利刃，分明是人族中的修道高手所爲。一念至此，情不自禁的心生怯意。
“我問你，爲何殘殺普通村民，他們與你有何冤仇，你下此毒手？”小蟻陰着臉，耐着性子問道。他真想一刀劈了這傢伙，不過事出有因，總要問個水落石出。
“臭小子，你問我就要說嗎？”蛇妖冷冷笑道。一邊應付這個明顯剛剛出道的新手，一邊暗尋機會逃之夭夭。
壬辰龍影刀閃電般滑下，如同釘子般，尖銳的刀尖直刺蛇妖的尾巴，黑血濺起。竟是把蛇妖生生釘在地上，任它哀嚎殘呼，就是無法掙脫。
蛇妖沒想到少年出手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要傷人。尾巴尖上穿來的劇痛，傳到人頭已經冷汗直流。
“我說我說，大俠千萬莫要動手。”蛇妖匍匐在地，不停地用粗如人腰的蛇身在地上摩挲，看樣子疼痛難忍。
“我是從鷹愁澗出來的，出來尋找食物。一路上只在人煙稀少的大山裡尋覓，山蟲猛獸耳力嗅覺靈敏，聞到我的氣息早就跑得遠遠的。我肚子餓的厲害，就…就開始吃人。倒也吃了不少落單的樵夫和獵戶。”蛇妖一邊痛苦的說着，一邊不死心，想要用妖術彈飛那把巨刀。但是那把刀好像有靈性般，任它怎麼動彈，都紋絲不動地釘着它。反而它動的越厲害，這把刀入骨越深。漸漸的，蛇妖折磨的筋疲力盡，吐着長長的分叉舌，爬在地上喘氣。
“行到這座山中，有個獵戶見我長的粗壯，心生邪念想要扒了我的皮肉泡酒。趁我不備，偷偷放了一記冷箭。不過被我躲閃開，一路追他至此。哼哼，他的胸部捱了我一急毒箭，必死無疑。”說到這裡，已經任人宰割的蛇妖還不忘那一箭之仇，咬牙切齒的記恨着。
話說的很明白，它就是爲了食慾一路殺人。在野外深山中，弱肉強食是不變的至理。我比你強大，吃的就是你。如果你比我強大，狹路相逢你要吃我，我認栽。可是人族是大地上最自以爲是的生物，我可以吃任何動物，而任何動物不能吃我，這就是人族的至理。
現在碰到小蟻這樣的高手，等待它的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你是從鷹愁澗出來的？”小蟻聽到蛇妖自稱是從那個他魂牽夢繞的地方出來時，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是又怎樣，要殺要刮隨你的便。”蛇妖終於明白今晚是無法逃脫了，索性死了那條逃生的心思，妖族兇狠狂傲的性子漸漸攀了上來。
“鷹愁澗是上古凶地，看你道行並不高，你怎麼出得來？”小蟻問到了重點，這纔是關鍵。
“偏見！你是不是以爲就你們人族有登峰造極的高手存在？告訴你，鷹愁澗內的遠古蛇尊已經醒來，是他破開禁制，讓我們這些在谷中無法再次進化的蛇類出來尋找機緣，自生自滅。他說，進化是天地間最殘酷的事，無論是人還是妖。能活下來的，纔是大地上真正的主宰。”蛇妖嘿嘿尖笑着，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絲悲傷，它註定了無法進化出人形，被淘汰了。
小蟻心中泛起波瀾，谷中竟然有如此強橫的存在。看樣子似乎並不比龍門中一直深藏不露的兩位太上長老弱，這可是個天大的機密，沒想到被他知曉。可是爹孃還在谷中，不知道生死如何。
想到這裡，他緊追着問道：“你在谷中可曾見到兩個人族？一男一女。男的有一把跟我類似的巨刀。”
“沒有。”乾淨利索的回答。蛇妖開始納悶，少年幹嘛老問一些不相干的問題，要殺便殺，怎麼這麼多話。
鏡兒牽着甜甜的手，不知何時來到小蟻身旁。關切的望着他，怕他一時失神，遭了蛇妖的算計。
“哥哥姐姐，你們要給我的叔叔們報仇，蛇妖殺了他們。他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嗚嗚……”小小年紀的甜甜再也忍不住心裡的劇痛，大聲哭了出來。
不三走過來抱起小丫頭，幫她擦掉眼淚，輕聲沙啞道：“不哭，有這位哥哥姐姐給他們報仇呢。”
靜靜的夜空下，忽然起了風。火把上的火苗被風颳的嘩啦啦作響，火光閃爍下，地上的影子時隱時現。
“那位蛇尊說得對，進化是天地間最殘酷的事，無論人妖。”小蟻似乎用了極大的定力才擺脫剛纔受到的嚴重打擊，有些悲涼有些心冷。他半邊身子隱在陰影中，看不清什麼表情。只聽他繼續淡淡道，“可是人族有人族的規矩，惡意欺我者我必報之。不知你們妖族有沒有妖族的規矩，就這樣放任你們出來行兇作惡？”
妖族的規矩？蛇妖被少年的一番質問問迷糊了。妖族哪裡有什麼規矩，弱肉強食就是規矩。
“你們認爲弱肉強食就是規矩，那是因爲你們沒有腦子，沒有良心這兩樣東西。這也是你們妖族始終無法進化成大地主宰的真正原因。世間不是人族的，也不是妖族的。能真正進化到頂端的存在，纔有資格支配這片大地。”小蟻靜靜的說完，這讓他想起那個好久未曾見過的風間魔。正是這個自然精靈，開啓了一扇窗，讓他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另一片世界。
蛇妖聽的更加迷糊，少年說話怎麼跟蛇尊一樣，處處透着玄機。它纔不會想那麼多，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可是少年接下來的話，讓它徹底絕望。
“如果你不亂殺無辜，我絕不會殺你。但是你爲了一己之私，害了他們性命，我就饒不了你。以後若有機會見到那位蛇尊，我會給他道歉……畢竟，你也是一條命。對不起。”
這是蛇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下一秒它只覺得脖子一涼，頭顱高高飛起，兩隻碧眼望到了夜空上的星星，一閃一閃。離自己是如此的近，又如此的遠。眼前突然黑了！
蛇妖粗大的蛇身失去頭顱，在地上一陣扭曲，漸漸死寂。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跡，髒亂不堪。
甜甜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睜開，不三望了望少年，情不自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爲他似乎看到少年在抖，像是害怕或是寒冷。
還活着的男人們，圍過來跪在地上，竟是要感謝小蟻和鏡兒的突然出現，救了他們一命。
小蟻才從第一次殺生的驚悚中回過神，心想哪裡當得起如此大禮。忙望向鏡兒，鏡兒會意，伸手一扶。一團柔和有力的空氣憑空生出，那些男人竟是拜不下去。
“各位叔叔大哥，降妖除魔是我們修道之人應該做的，不必如此大禮。”鏡兒微微低頭，雙手交疊在腰前，嫋嫋施了一禮。
一開始就驚豔全村的少女，居然和少年是修道高手，還如此彬彬有禮。之前曾迷戀她美色的男人，羞愧的低下頭。
以德服人，向來通用。無論你是醜陋的婦人，抑或美貌的少女。都會因爲這個德字，受到大家的尊敬。
趁大家回村報信，忙着收拾地上死去的男人屍體的工夫。小蟻一人來到梧桐樹下，手扶樹幹，茫然無措。
殺生竟是這般痛苦，像是身體內某些珍貴的東西流走了，非常失落。小蟻很害怕，很害怕以後還會遇到今天發生的事。
擡頭仰望星空，梧桐樹高大的軀幹靜靜的矗立在星空下，無悲無喜。小蟻忽然明白流走的東西是什麼——是與生俱來的善心。
難道世間所有窮兇極惡之人，因爲殺傷生靈過多，善心早已麻木？爲了長生，爲了生存，爲了自己的道，習慣下的去手，收割一條條生命？把自己的得到，堆積在他人的失去之上。人族的規矩，定的當真好！小蟻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自嘲的笑了。
鏡兒悄悄伸出柔軟的左手，自然握住小蟻略顯冰涼的右手。漆黑的夜色中，眨也不眨的望着小蟻。一句話都不說，又似乎什麼都說了。
小蟻心有所感，低下頭望着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眸。微微笑了笑，在風中說了聲謝謝。
老村長聽到報信後雙腿一軟，差點站不穩。幸好阿福手快扶住了他，他乾枯的嘴脣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深陷的眼窩裡老淚縱橫。
全村老小一起出動，火把匯成的長河從遠處行來。風聲中能聞到隱隱的哭泣聲，還有嗚咽的犬吠。
這注定是個哭泣的夜晚，很多人家徹夜不眠。門口高高豎起臨時扎的招魂幡，白色的麻布在風中獵獵作響，指引那些在戰鬥中犧牲的靈魂，能回到自己曾經的家。再看一眼朝夕相對的妻兒老小，好安心的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