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貧民區,成片的茅草房高低錯落的連在一起,遠處城中延伸在空中的高樓檐角下的夕陽,隔着遙遠的距離,從西方射來一道道光芒。屋上枯黃的茅草,蒙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在這略嫌風寒的秋季,帶上點溫暖的感覺。
小蟻走在狹窄的小巷中,路邊土牆壁上的夕陽影子已經越過自己的頭,眼看着就要上升到屋頂消失不見。
腳下的路是土路,踏在上面沒有響亮的迴音,走起來特別踏實。腳踏實地,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只是隨着夕陽的爬高,巷子裡暗了許多,幸好遠處的屋頂反照過來的溫暖的金黃色澤,讓人覺得這裡並不會因爲灰暗而感到寒冷。
左繞右繞,在一處小巷子的後半截,衆人停下腳步。出現在眼前的這戶人家的小木門半開着,門前擺放着一張小靠椅。
範朵朵鬆開丁香雪的手,努力的向前踏了一步,伸出纖細的小手推開了那扇門。
咯吱!木門發出一聲生澀的摩擦聲,開了。屋內光線昏暗,依稀可見牆角有個土炕。
範朵朵顧不得腳步虛浮,軟軟的跑了進去。“爺爺,我回來了。爺爺…”聲音有些發抖。
小蟻等人跟着進了屋,看到屋裡並不大,傢俱擺設簡單之極。不過擺放的井井有條,乾乾淨淨的樣子。想必是小姑娘每天很勤快的打掃。
丁香雪直接來到土炕前,範朵朵正坐在炕邊拉着爺爺枯乾的手掌,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不知道嘴巴里說些什麼。
昏暗的光線下,炕上睡了一個老頭,滿頭白髮。身上蓋着一牀厚厚的毯子,消瘦的臉頰塌了下去,陷下去一個坑。他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掙扎着睜開那雙皺紋密佈的眼皮,彷彿有千斤重,極是吃力。
丁香雪拉開有點失控的範朵朵,把手搭在老人的脈搏上。
小蟻他們幾個都是正兒八經的修道出身,身體強度早已經不似凡人。這種暗淡的光線下看的依然非常清楚,屋子這麼小,應該是這爺倆的臥室。緊挨着土炕的那頭拉了一塊布,想必那後面就是範朵朵睡覺的小牀。這種地方也能住人嗎?
小蟻師兄弟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吃驚的眼神,這麼秀氣的小姑娘竟然住在這種地方,老天爺是不是真的沒有長眼?
依雲看似沉默寡言,其實心思玲瓏的很。這種生活環境早已經把她鎮住,同是女兒家,範朵朵這丫頭肯定吃了很多很多苦,哪有自己過的那麼舒適。心裡同情之心大起,悄悄拉住範朵朵收在袖中的略顯冰涼的小手,示意不要難過的鼓勵眼神。
範朵朵用袖子不停地擦着臉上的淚,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平時過的再怎麼苦從來不會有任何怨言,從來不哭泣的。怎麼今天這眼淚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不停地流下來。她哭着對着依雲勉強笑了笑。
此時,丁香雪早已經站到炕前,施展道法,一縷縷淡綠色的真氣籠罩住無法言語動彈的老人。
正在這時,身後的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疑問。“咦,你們是?朵朵,你怎麼纔回來。”走進來一位胖胖的大嬸,穿着粗布衣衫。
“張嬸嬸,我…這些是我剛認識的救命恩人,他們在救我的爺爺。我給小娃娃帶了冰……”範朵朵突然想起帶給小娃娃的冰糖葫蘆不見了,忙伸手在身上找來找去。
依雲細心早猜到範朵朵在找什麼,悄悄湊到她的耳畔,輕輕道:“你手裡的冰糖葫蘆早就被塵土弄髒,我們在救你時把它丟掉了。”
“啊……”範朵朵只覺得臉上一燙,有點手足無措。
“不打緊不打緊,你回來就好。那臭小子嘴饞,就愛蹭你的零食。你們也不容易啊。”說着胖胖的張大嬸嘆了口氣,接着道:“我看太陽就要下山了你還不回來,就喊上我家那口子把老頭子揹回了屋裡,給他喝了點水。”
範朵朵早已感激的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今天要不是這些好心人無私的幫助,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裡能活着回來站到這裡說話。她突然腿一軟跪在地上,就要給張大嬸和小蟻他們磕頭。
“啊,不要,你身子虛,剛剛好轉。”依雲手快,拉住了範朵朵。
“傻孩子,我們老百姓雖然沒多少錢,衣食勉強度日。但是良心從來不感到虧欠,互相幫助應該的。哪裡需要你報恩感激什麼的,你們爺倆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張大嬸自顧自的說着,對着小蟻等人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良心從來不感到虧欠……”小蟻耳中嗡嗡的纏繞着這句話,心道這世上多是追名逐利的人,哪裡管什麼良心一說。姨娘常常教導自己,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鬼正是心中的惡鬼,我一身正氣凜然,萬邪不侵。
可是自己的良心還完整着嗎?從出生後有記憶的那天開始,直至走出桃源谷進入龍門這幾年,經過的每件人事,他細細的思索了一遍,自問對得起良心,於心無愧。
心下一番坦然,殊不知他的腦海裡的神識在這偶爾一動的靈光一閃之下,經過這一遍過濾洗滌,變得更加精純緊密。一直背在背後的壬辰龍影刀,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爺爺,你終於醒了。我是朵朵,我回來了。”範朵朵突然撲到炕邊,爬在爺爺身邊,握着他粗糙的手,輕輕的說話,生怕聲音大驚擾了爺爺。
這是五年前的說書先生嗎,怎麼會變成這幅老態龍鍾的模樣?我記得那時候他身子還是很康健的啊。小蟻微妙的心境被範朵朵打斷,這纔看到是說書先生醒了,可是着實嚇了他一跳。
丁香雪悄悄拉着小蟻走到屋外,仔細訊問第一次遇到這對爺孫倆的情景。
小蟻嘴巴張合間,丁香雪心中的疑惑更加的重了。她悄悄伏到小蟻耳旁道:“這位說書先生不是常人。”
“嗯?”小蟻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扭頭看了看姐姐。丁香雪便趴在他耳旁說出了她的一些發現。
原來說書老頭身上帶有嚴重的內傷,正是正道高手所爲。看手法好像是正道門派慈恩寺的枯骨斷氣之法。這是一種霸道的指法,輕則傷人經脈,重則命喪黃泉。可是她看這說書先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怎麼會惹上這麼利害的對手。換句話說,這麼霸道的指法之下,他竟然沒有立即斃命,活到現在。這不是什麼運氣和壽命的問題,而是他自己帶有某些秘密,能活下去的秘密。想到這裡,丁香雪提了下小姑娘範朵朵特殊罕見的體質。這爺孫倆都是擁有大氣運之人,絕對不會是市井裡的凡夫俗子。怎麼會在流落到這種落破的地方?
“姐,老爺爺的病情怎麼樣了?”小蟻也想不明白,不過一會問問那位老爺爺應該也就能清楚事情的緣由了。
“他體內殘留的大梵般若真氣特別難化,我只是清除了一些經脈殘留的佛家真氣。幸好他的心臟被一團青氣保護住,這才活命到現在。”丁香雪說着,臉色有些蒼白。
太陽早已經落下去,暗色的天空浮現繁星點點,一陣涼颼颼的過路風從背後刮過,小蟻不高的身軀擋在丁香雪面前,握着衣袖舉到丁香雪額頭上,幫她擦了擦滲出的細汗。然後笑了笑。
望着弟弟亮若星光的清澈雙眼,他正認真的給自己擦汗。丁香雪心間觸動了一下,這個弟弟真的好細心啊,難怪那位超塵仙子敢放他進入犬鳴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