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車遲國鬥法(一)
159、車遲國鬥法(一)
有些腳步,是無法阻止的,哪怕使用最強的力量來禁錮。
孫猴子做了個惡夢,在夢裡他不知道此身是誰。
茫茫然的大霧,他光着身子在其中走着。
前方沒有盡頭,回首也看不到來處。
蒼茫得令人絕望。
我是誰?夢裡的猴子眼神疑惑。
不能忘!
死都不能忘!!
誰的聲音?夢裡的猴子聽到了四面八方涌來的聲音。
陌生而又熟悉,這似乎就是自己的聲音。
驀然間狂風乍起,濃霧散盡。夢裡的猴子看見一個披甲的戰神,迎風而立。
一隻堪比山嶽的大手掌,從天而降,將那個戰神和夢裡的猴子,都拍成了肉泥。
孫猴子從大汗淋漓中醒來,瞪大着眼睛,目露兇光地看着睡在不遠處的唐三藏。
“快說,我是誰?”孫猴子殺機暴溢地衝唐三藏地吼道。
唐三藏緩緩地坐起身來,笑道:“你是孫悟空。”
孫猴子眼神瞬間溫和下來,喃喃自語:“對,我是孫悟空。”
孫猴子終於清醒過來了,看了看四周,原來他們睡在一個破敗的寺廟裡。
“到車遲國了?”孫猴子問道。
唐三藏看着孫猴子,笑道:“已經在車遲國地界了。明早就能進城了。”
孫猴子又問道:“那個國王活了?”
孫猴子記得兩天前他從太上老君那裡得來一顆九轉還魂丹,給那個冤死的車遲國國王服下了,結果這國王雖然有了呼吸,卻仍是昏厥不醒。
唐三藏道:“你睡着的時候,小沙彌給那國王折騰了一頓晚飯。”
孫猴子抹了一把臉,擦去了汗,說道:“俺老孫去洗個澡。”
唐三藏點頭道:“去吧。”
孫猴子踏去而起,在空中疾行尋找着有水的地方。睜着火眼一掃,孫猴子看到了水源,但也看到了涌動的人羣。
咦?孫猴子看了看那羣人,覺得有些亮眼。
孫猴子向人羣飛雲,靠近了纔看見是一羣僧人,確切的說是一羣僧人和兩個道士。一大波僧人拖着裝着木石的車子,正被兩個年輕的道士驅趕着向水源處走去。
那兩個年輕的道士,頭帶星冠,身着華貴,手裡拿着鞭子,指揮着這羣和尚呼來喝去的。
這羣和尚一聽到這兩個道士的聲音,個個心驚膽戰地,加倍用力地拉扯車子,賣力地趕向前方的那處大湖。
有點意思。這些個和尚竟然很怕兩個年輕的道士。曾聽人說過,這西行路上有一個崇道滅佛的地方,難道就是這裡?容俺去打探一番再回報師傅。
孫猴子按下雲頭,變成一個遊方的雲水道士,嘴巴里念着昔年在方寸山學來的道經,緩緩地走近那兩個道士,說道:“道長,貧道起手了。”
那兩個年輕道士回頭看着孫猴子,奇怪地說道:“你起手就起手,關我們毛事。”
孫猴子翻了個白眼,這兩個是不是道士啊,連道士最起碼的見禮都不知道。孫猴子又道:“貧道這廂有禮了。”
那兩個道士伸出手來,說道:“這就對了嘛,先把禮送上來。”
孫猴子扯了兩根毫毛化成兩塊金子,一人遞了一塊。
其中一個長臉道士驚叫道:“我擦咧,小樣,你混得可以啊。居然這麼有錢,你哪條道上的。”
另一個長了八字須的道士略顯矜持,問孫猴子道:“還有麼?”
孫猴子無語了,這是道士麼?
孫猴子也懶得再見禮了,直接問道:“哥們來問你們個事。”
長臉道士收了金子,立時熱情起來了,像是見到親爹了似的,呵呵笑道:“這位道兄,有什麼事只管問,沒有我們兄弟兩個不知道的。”
八字須道士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孫猴子,這道士分明穿着破敗,怎麼出手如此地大方,難道說……難道說他是有怪癖的富二道?
孫猴子道:“哦,貧道我是遊方道士,剛至貴地,有些失了路途。不知哪裡可進城,哪裡可借宿。”
長臉道士笑了起來,說道:“這你就問題對人了。”
八字須道士也笑了起來,說道:“我們兄弟兩個正是負責接待外來同道的。”
孫猴子指了指他們前面的那羣和尚,疑惑地問道:“難道兩位道兄不是負責滅佛屠僧的?”
長臉道士哈哈大笑,說道:“道兄誤會了。”
八字須笑道:“我們這是在幫這羣賊禿贖罪。”
“贖罪?”孫猴子搖頭表示不明白。
長臉道士朝那些和尚猛抽了一鞭子,喝罵道:“別偷懶!不然仔細你們的皮。”
八字須道士說道:“這羣和尚竟然不敬三清,不尊我們國師,實在是罪孽深重。我們國師心軟,沒有殺他們只是將他們打發來在這湖上建一座祈雨行宮,以減輕他們的罪孽。”
長臉道士一臉輕蔑地說道:“這羣賊禿百無一用,還浪費糧食。讓他們祈雨,結果只會唸經,耽擱了幾萬災民的性命。居然還不知悔改,擅自謗毀我們國師。真是罪不可赦。按我的性子,早該殺盡了這幫賊禿。”
孫猴子心中微嘆,這處怎麼如此賤佛?
孫猴子又問道:“貧道從外鄉來,不知道這處是什麼狀況,不知兩位道兄可講解一二麼?他處都是敬佛禮道,少有這般賤佛的,這是爲何?”
長臉道士笑着說道:“你算是來對地方了。此地是車遲國地界,是一等一的敬道之地。”
八字須道士補充說道:“殿上的國君可是與我們道門有親的。”
孫猴子問道:“難道是道士坐了王位?”
長臉道士搖頭說道:“非也,不過也差不多了。”
孫猴子問道:“怎麼說?”
八字須道士說道:“其實說來話長,因爲車遲國近二十年,都是大旱,無有半點雨絲,眼見地無雨苗,民不聊生。忽然天降三位仙長,祈雨求了闔國性命。”
長臉道士接口道:“這三位仙長就是我們師父,也是車遲國當今國師。”
孫猴子心道:估計這三位可能就是車遲國國王提到過的那三個妖怪了吧。
孫猴子說道:“不知當今車遲國國王是誰呢。”
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不過兩個年輕的道士卻渾然不覺。長臉道士說道:“當今車遲國王遠涉仙鄉去求雨,被仙長點化升上了天庭。之後三位仙長就扶了太子登位。這纔有了我們道門如今的鼎盛之勢。”
孫猴子心裡大概已經確定這三位國師想必就是那三個妖怪了,於是問道:“敢問尊師道號?”
長臉道士一臉自豪地說道:“我大師父叫虎勁桃,二師父叫鹿遊七,三師父叫羊角風。”
孫猴子道:“呃,名字都很別緻嘛。”
八字須道士,笑了笑說道:“這算什麼,真值得誇讚的是我們三位師父的法力。”
孫猴了裝作很好奇的樣子,心底其實很是不屑,問道:“你們的師父有多少法力?”
長臉道士誇讚道:“我的師父們可呼風喚雨點石成金、移山倒海撒豆爲兵。”
八字須道士說道:“奪天地造化,逆天改命都不在話下。”
孫猴子不好出口評說,只得呵呵兩聲。
長臉道士正待再說些什麼,孫猴子忽然轉身走向那些僧人。那些僧人見孫猴子走了過來,全身嚇得瑟縮着身體,目露懼意。
孫猴子問道:“你們難道甘心就這麼被人奴役?”
那些僧人都疑懼地望着孫猴子,然後又去看那兩個年輕道士的臉色。那兩個年輕的道士不知道孫猴子在搞好什麼名堂,但看在同在道門的份或者說看在方纔那塊金子的份上,並沒有阻止孫猴子。
長臉道士甩了一記響鞭,那五百年僧人嚇得立即跪倒在地,雙股打顫。
孫猴子看着這五百僧人竟然被區區兩個道士給嚇成這個樣子,心頭涌起一股躁怒之意。這些和尚怎麼可以這樣沒骨氣。孫猴子的腦子裡驀然出現一個面畫:一隻身着鬥鎧的猴子,面對十萬天兵天將,而屹立山頭,傲然宣戰。
孫猴子怒罵道:“你們這麼沒骨頭的和尚,跪什麼跪。”
那些和尚聽到這聲吼,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這個外來的道士好像更可怕。
兩個道士沒有計較孫猴子的話,只是看着那些和尚被嚇尿的情形,捧腹大笑。
終於有個膽大的和尚開口了,哭求道:“這位爺爺,人就放過我等吧。”
孫猴子罵道:“什麼爺爺,我只不過是一個凡人道士罷了,有什麼可怕的。”
那和尚道:“爺爺啊,你就別折騰我等了。”
孫猴子心中怒意滿腹,喝道:“俺老孫就不明白了,你們這裡有五百個僧人,居然怕了兩個沒甚武器的道士,如今的釋門弟子都是如此沒種麼。”
那些和尚聽了這話,都怔忡原地,一時不明白孫猴子這話是什麼意思。聽着好像是這道士在幫他們說話?
孫猴子繼續罵道:“你們既然是佛門弟子,不去頌經唸佛,不去敲鐘打懺,怎麼有空給這兩個道士做起了奴才?”
那和尚哭道:“這位道爺啊。我等有罪啊。”
孫猴子道:“知罪還不晚。”
那和尚繼續道:“我等冒犯了三位國師,實在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我等甘願以身作苦力,來贖罪。”
孫猴子怒極反笑,說道:“你說什麼!”
那和尚道:“昔年天降大旱,我等只會念無用之經,害得數萬百姓慘死。幸得三清垂憐派來三位仙長,救了衆生於苦難。我等能爲三位仙長之奴,也是天大的造化。”
其他和尚也應和尚:“爲三位仙長做事,我等心甘情願。”
孫猴子被這段話雷得裡焦外嫩,這世道還有做奴才做得這麼清新脫俗的。還是最頑固不化、信念最堅定的佛門弟子做出了這等背叛信仰的事。關鍵是他們還做得如此理所當然,做得如此心甘情願。
這些和尚都是受虐狂麼?孫猴子撓頭不已。這狀況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原本以爲這些和尚都是被迫爲道門之奴,想不到這些和尚竟然真的自認有罪,還毫無怨言在要因此贖罪,真是不可理喻。
孫猴子第一次覺得那三個妖怪或許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撈取民心居然能達到這種地步,實在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