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沒有回答，沉默最令人無法反駁。
流淚不止的石橋笑了笑，萬般悽慘：“這一次……我只能魂飛魄散了，對麼？”
桃夭也不禁慘然，默思了片刻：“我可以爲你續命百日，並且讓石楓知道真相，助你們擁有最後一段美麗時光。”
看來她的確活不成了，綠兒下手實在太毒。我心生愧疚，因道：“如果你不願魂飛魄散，我倒可護住你的靈魂，渡你輪迴。不過你不能再見石楓，而且必須忘了石楓，忘了你此生所有的記憶。”
桃夭擡眼看了看我，貌似是有點兒感激，轉頭對石橋柔聲道：“你可以好好想想，決定了再告訴我們答案。”
石橋搖搖頭，淚水像不斷線的珠子，聲音卻出奇地平靜：“我願意忘記。”
雲城的天氣和它的名字一樣，常年多雲，尤其是冬天，難得見一次太陽。不過今天一早就有耀目的金芒從層層紫紅的雲浪後射出，跟着，乾冷的北風一吹，雲層散盡，一個金亮的圓滾滾的太陽將整個雲城都照得黃燦燦的，生機勃勃的。
雪白的曳地長裙，烏黑的齊腰長髮，石橋立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微仰着臉望着窗外虛空，陽光從她的身體裡穿過，離開了石楓妹妹的肉體，內丹盡碎的石橋很美，卻美得單薄而悽傷。
桃夭一定要她再思考一日，切莫倉促決定。
一日只在彈指，陰雲卻換晴空。早晨桃夭問我：“你說石橋會改變主意麼？”
我正認真地在宣紙上勾一隻彩羽鳳凰，隨口答道：“幹嘛要改，魂飛魄散有什麼好？”
桃夭默了默，說了句：“有時，總想圖個不留遺憾。”
石橋搖搖頭：“我沒有遺憾了，我願意忘記。”
桃夭道：“你在佛前求了五百年，苦苦追逐了五百年，不是想與石楓結一段塵緣麼？如今，如此……真的沒有遺憾？”
石橋閉上眼，似是在面上陽光的溫暖，良久方道：“我愛石楓，甚於一切。所以我生生世世的追逐，總盼望着，他能在某一次回頭的瞬間，將我看進眼裡，放在心上，真誠呵護。細水長流也罷，轟轟烈烈也罷，求個一生一世，一段塵緣。”
她伸出手，想要接住一段眼光：“可是我從來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愛我，願不願意我硬生生地擠進他的生活。如果沒有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愛李晚，而不必心懷愧疚；如果沒有我，他可以護着他心愛的女子躲過豐宜的追殺，不必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如果沒有我，他不會爲生計所迫放棄進修的機會，也不會耽誤青春這麼多年。”
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在她脣邊劃過：“原以爲，看着他結婚，我一定會非常非常痛苦。可是那天我看到他牽着夏薇的手走進禮堂，他轉目望向我時，眸子裡幸福光芒閃爍，五百年，我從未見過的幸福光芒……那一刻，我也覺得幸福，不管心多痛，也覺得幸福。”
淚水流過臉頰，她擡手輕輕擦乾，轉身望着我和桃夭：“也許最好的愛，是隻要他幸福。知道我的存在、追逐、等待，只會讓他難堪重負。何況，註定別離。所以，不必了。”
桃夭不再相勸，垂眸低聲念着：“最好的愛……”
夜色深沉，我撥開雲層，現出滿天星光，築起雲障，幻出通靈臺，盤膝而坐，念起回魂訣，引太空星光渡石橋魂魄，再將石橋魂魄引入宣紙上的彩羽鳳凰，念一聲口訣，星光斑斕中，一隻彩羽鳳凰揮動着五彩斑斕的翅膀，從宣紙上騰飛而出，盤桓而起，在夜空裡劃出一道道美麗弧線。
“你就先託身於這鳳凰，待我尋到合適的靈體時，再渡你爲人，進入輪迴。”
“是。謹遵神命。”
“一個時辰後，你前身的記憶就會徹底消失，可還有未了塵願？”
“煩請尊神替我跟我枯竹叔叔道一聲珍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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